2033 一時被鎮住都不做聲了
宋慈抬起頭望了望騎馬的武將,那人也看他一眼,忽然有點驚詫了,說道:“你……你是誰?”
宋慈將頭上的一頂破草帽摘下,坦然地挺直身子說道:“你看我像誰?”
武將將信將疑地說道:“你這副寒酸模樣……可我看你怎麽跟提點京畿刑獄,宋慈宋大人有點相像?”
宋慈微微一笑說道:“我就不能是那個提點京畿刑獄嗎?”
武將慌忙下馬,說道:“哎呀,真是宋提刑宋大人啊,末將有眼不識泰山請多多見諒。”又不無驚奇地發問道:“宋大人何以在這兒?”
宋慈說道:“聽說駙馬爺在此辦事,特來找他,誰知沒能碰上其麵。”
武將說道:“他呀,這會兒肯定還在校場騎馬呢,宋大人想見他的話從這兒往前走一直走,便可見到他了。”
“哦?”宋慈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校場上空空蕩蕩的,獨有一人騎一匹快馬在校場上飛奔,並不時地拍打著坐騎,令那馬跑得唏唏噓噓累得不行幾乎要倒下,那人仍不停地拍打那馬,令其疾奔不止,看上去有點過分。
站在校場邊看了一會兒的宋慈似乎不忍其狀,走上前去大聲叫道:“駙馬爺別來無恙?”
騎馬之人頓然一驚勒住馬頭,說道:“你是……宋提刑?”
宋慈走過去觀其坐下之馬已大不如以前,頹然之勢令人心酸,說道:“駙馬爺,你的坐騎莫不是那匹北方良駒棗紅馬?怎麽這馬……莫不是水土不服好像比以往瘦了許多?”
駙馬爺梅子林“哼”了一聲,說道:“瘦又如何?馬瘦被人騎,人弱被人欺,這話說得一點不差呢。”梅子林跳下馬用馬鞭打了它一下,那馬受了莫大委屈忍不住朝梅子林拱了一下。
梅子林氣急又重重打了它一鞭。那馬直蹶子發出噅噅之聲,梅子林惡聲斥道:“你這可惡的的盧,你害老子走背字,老子留你一條活命就算便宜你了!”
宋慈說道:“駙馬爺,這馬乃通人性之物如何對它這般嚴厲?”
梅子林憤然道:“這東西可把我給害苦了……”
宋慈問:“駙馬爺此話怎講?”
梅子林掩飾著說道:“呃沒事沒事……”
宋慈說道:“駙馬爺,宋慈剛才路過碼頭,隻見那兒一邊在運糧食一邊卸下馬匹,忙得不亦樂乎,不知駙馬爺可知此事?”
梅子林警覺起來,看著宋慈說道:“這個麽……宋提刑有何見解?”
宋慈說道:“商貿進出本屬正常,隻是運出的糧食看上去顆粒飽滿質地良好,而運抵之馬卻老弱居多,不知駙馬爺如何評說?”
梅子林含糊道:“此事細節我不太清楚以後再說吧。”
宋慈腳步未動兩眼直直地望著對方。
梅子林神色惶然眼睛不敢與宋直視,說道:“宋大人莫非還有何吩咐?”
宋慈問道:“駙馬爺可曾聽說提刑司最近在追查一樁疑難案子?”
梅子林說道:“什麽案子?我沒聽說。”
宋慈滿含正氣的雙眼緊緊的盯著梅子林,說道:“北瓦舍有一個唱女旦的戲子名叫小桃紅,前幾日被人害死拋屍於西郊山中,這事駙馬爺可曾聽說?”
梅子林努力掩飾其緊張神色,說道:“小桃紅?沒聽說過。”
宋慈坦然說:“審案之時宋某查獲一些物品其中有一件玉器似乎與駙馬爺有關請您看一看是否您個人所有?”
宋慈即從懷裏掏出那塊白玉飾物示於梅子林眼前,梅子林見此物頓時麵色大變,一時沒坐穩竟跌下馬來,身子歪倒在地腳掛在鞍鐙上。
宋慈忙將其扶住,說道:“駙馬爺你怎麽啦?”
梅子林閉上眼睛,麵色煞白,說道:“沒……沒事……”
午後時分提刑司後廳靜寂無聲。
宋慈呆坐在棋盤前棋盤上仍是那呈北鬥狀的寥寥數子,他的手中把捏著那塊精巧玉飾眼光久久地滯留在棋盤上。
英姑端了茶碗走過來將茶碗放在宋慈麵前,探頭看了看棋盤抿嘴一笑,想了想她拈起一粒棋子放在一個位置上,她這個子一放原先的北鬥星形便改變方向拐向另一處了。
宋慈愣了一下,似有所悟即將手中的玉飾投放在一個大角的星位上,而後他抬眼看一下英姑,兩人會意地一笑。
宋慈忽然側耳凝聽,說道:“嗯,我好像聽得有呼嚕聲?是捕頭王的呼嚕嗎?”
英姑笑道:“不是他還會是誰?隔三堵牆也能聽得見呢。不過他也真是累了,三天三夜沒合眼,總算把柳青給抓回來了,真是難為他了。”
宋慈感歎道:“是啊,這回多虧他……”
外麵忽然傳來喧嘩聲。
樂丹看著宋慈說道:“麻煩來了,看看你如何應付了。”
宋慈眯著眼睛,想著樂丹所說的麻煩。
一衙役慌急地走進來說道:“大人幾位年事已高的老臣不由分說地闖進後廳,我攔也攔不住……”
幾個老態龍鍾的老臣直闖進來,領頭的是馮禦史,因天熱氣急他們一個個汗水淋淋氣喘籲籲。
宋慈趕緊起身迎上,說道:“馮大人,幾位老大人,你們急急而來所為何事?英姑快給幾位老大人端椅子泡茶。”
馮禦史正色道:“宋慈,你也不必客氣,這幾位你也認得都是大宋前朝老臣,與你父親是同輩的老人,他們關心你,也為你擔心,相約趕到禦史台打探你正在辦理的案子,宋慈那樁白骨案到底辦得怎麽樣了?”
幾位顫顫巍巍的前朝老臣唾沫四濺地爭著向宋慈問話、質詢。
“這幾天城裏傳言紛紜說,這案子原隻不過是發覺山中有一堆白骨,讓你查了一陣反倒死了好幾個人,是這樣嗎?”
“宋慈,聽說你這回把案子辦砸了?是嗎?”
“宋慈,你可不能聽信讒言錯殺好人放走壞人啊!”
“你是大宋的一根頂門柱,受點氣挨幾句罵要扛住,可不能倒下不能自暴自棄……”
宋慈對幾位老臣又是感激又是心煩,隻好笑著向他們一一抱拳作揖耐心解釋道:“諸位老前輩、老大人,宋慈辦理此案眼下已有頭緒,可以說成竹在胸,不日既可破案請各位放心。”
馮禦史說道:“是嗎?你已成竹在胸不日可破案?”
宋慈說道:“宋某啥時說過大話?”
馮禦史如釋重負地說道:“這就好這就好,有你這話我等就放心了,瞧瞧我身上還有幾位老大人身上的衣衫都讓汗水弄濕了。”
宋慈忙說道:“哎呀,這大熱的天可不能讓你們這些老大人老前輩累著熱著了,來來,請去後殿稍坐,宋慈陪你們喝新出的龍井茶,吃點剛從西湖裏采回來的菱角如何?”
馮禦史等應道:“好好。”
猝然有人發出一聲冷笑,說道:“這時候你這位京畿提刑官還有心情吃鮮菱角品龍井茶?”
宋慈一看,不知何時刑部尚書曹綱鑽了出來,身後還有三四個官員,宋慈不卑不亢地迎上前去,說道:“曹大人,今日來提刑司有何吩咐?”
曹綱一臉嚴峻地說道:“宋提刑,本大人此來何事你心裏自然明白。”
宋慈說道:“噢,莫非曹大人與幾位老大人一樣也想來打探一下那樁白骨案的內情,我剛才說了此案宋某已成竹在胸,不日即可破案,案情也將大白於天下,曹大人且耐心等待。”
曹綱冷笑一聲說道:“哼!如何算得成竹在胸不日可破哪個案子?那日你在聖上麵前裝腔作勢一番表演,雖能蒙騙一時賺得聖上的同情與寬恕,可這幾天查案查得可不怎麽樣啊!腳夫張大力淹死在護城河裏,刑部官員姚千死於非命,女戲子柳青不知去向,八成也已死在哪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了,宋慈你還想讓案子再死多少人?你可知京城已讓你攪得不得安寧民心大亂了!”
曹綱身後的幾個官員也附和著一聲聲責問宋慈。
臨安府傅知府說:“傅某接任臨安知府快兩年了,京城太平無事沒出一樁大案沒枉死一個百姓,這倒好,讓你宋提刑查案查來查去,案子越查越不清,人卻一個個死去,光是刑部官員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兩個,宋提刑,這副爛攤子你如何收場?”
大理寺鄒少卿說道:“宋慈,你可知道大理寺近日天天收到官員對你宋提刑的彈劾,說你好大喜功驕橫跋扈不可一世,將一點小事審成一樁血腥大案,接二連三地死人,弄得京城內外人心惶惶狗叫雞鳴,恐怕你該歇歇手了,再折騰下去會鬧得身敗名裂呢!”
“宋慈,你可要掂掂自己的分量到底有幾斤幾兩……”
宋慈終於失去耐心憤然地高聲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宋慈身為提點京畿刑獄自當審理此案,又奉有聖上的旨意誰敢阻止?眼下案情已見頭緒,正待深究猛追以期審個水落石出,你們卻到這裏橫加指責挑三揀四,這是幹什麽?莫不是與案中之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勾連,才這麽著急想借機攪亂視線,讓案犯溜之大吉?”
幾個責難者一時被鎮住都不做聲了。
幾位老大臣則麵露欣慰之色指指點點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