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正是這樣
吳淼水終於忍耐不住了向宋慈拱拱手,說道:“呃……宋大人,與本案有關的一幹人均已到齊是否……”
宋慈頭也不回就把吳淼水的話堵了回去,說道:“還有一人未到!”
吳淼水坐立不安地向外探了探腦袋,又回頭看看越發顯得輕鬆悠閑的宋慈,終於又按捺不住,挨近宋慈輕聲提醒道:“宋大人,今天可是刑部批文的最後一天,要是……”
宋慈說道:“哦,多謝貴縣提醒了,今天可是刑部批文處斬人犯的最後期限,過了今日此案便……”目光一瞥唐書吏的書桌,說道:“噯,唐書吏,是否該換一本幹淨的錄事簿來,否則今日的筆錄便做不成了。”
螳螂腦袋低頭一看才發現,錄事簿上早已滴滿了墨汁,一陣尷尬忙起身去換簿子。
宋慈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其實宋某今日此舉,多少有點不合時宜,因為再過幾個時辰便是刑部所下的行刑時刻,如果在今日午時前不能將殺害王四的真凶捉拿歸案……”他目光向吳淼水一瞥,說道:“貴縣對宋某的說法是否覺得不太中聽?”
吳淼水說道:“豈敢豈敢。不過聽宋大人剛才所言,本案真凶似乎還真是另有其人?”
宋慈說道:“問題不在於是不是還有一位真凶,而在於今日午時三刻前要是還找不到確鑿的證據推翻原判,那麽曹墨就得按律斬首示眾,然而到現在為止,宋某並沒有查出別的凶手,換句話說本案已由吳知縣判如鐵案,並已有刑部批斬文書,即便宋某官高一級也無權改判原案!”
吳淼水的臉上則掠過一絲寬心的輕鬆。
曹墨說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宋慈說道:“所以宋某剛才有言在先,稱今日之舉不合時宜,甚至於這是出於宋某喜歡雞蛋裏挑骨頭的嗜好。”
吳淼水譏笑地說道:“宋大人,卑職說句笑話,要是真能讓人挑出骨頭的,那就不是雞蛋。”
宋慈淡然一笑,說道:“那就不妨試試看,看宋某能不能從雞蛋裏真的挑出一兩根骨頭來。”他一揚案卷,說道:“王四被殺的案由在這,案卷中均有記錄並且人證、物證、口供、畫押一應俱全,此蛋之中是否也有骨頭可挑暫且不論,宋某倒想從吳縣令眼中的第一位嫌疑人玉娘說起……”
吳淼水趕緊說道:“卑職早已把玉娘的嫌疑排除了……”
宋慈說道:“可她曾經被貴縣指控為與女幹夫共同謀殺親夫!所以本官的話須得從玉娘說起,去年盛夏,太平縣接到河西村裏正的報案,說是他本人從河裏撈起一具男屍,吳知縣當即趕到現場,見屍體創傷累累,且已開始腐爛,所以在場鄉鄰竟無一人敢確認死者的身份,僅有人含糊說死者與木耳商人王四稍有些相像,於是吳知縣立刻就命人傳王四之妻玉娘到河邊認屍,玉娘來了,令人費解的是那麽多鄰人反複辨認,都無一人敢確認死者就是王四,而玉娘卻在三丈之外就認出死者正是她的丈夫王四,豈不怪哉?”
曹墨母子聞言都不約而同地看著玉娘。
玉娘想說什麽,卻又像是礙於什麽終沒說出口。
宋慈說道:“按常理對此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玉娘事先已經知道其夫在此被害,換言之這正是她事先與凶手商量好的。”
唐書吏的螳螂腦袋挺得筆直。
宋慈走到吳淼水的跟前,說道:“吳知縣你正是按此常理推斷玉娘是通女幹謀夫的對嗎?”
唐書吏著急地說道:“不不,這是小吏最先看破的。”
吳淼水氣急敗壞地斥道:“你自己老婆偷奸養漢,卻找旁人泄氣,大堂上還輪不上你多嘴!”
宋慈微微一笑說道:“不管唐書吏是確有高見,還是另有隱衷,貴縣當初不僅認同了唐書吏的高見還的確以‘謀殺本夫’之嫌疑,而將玉娘緝拿歸案。”
吳淼水不得不承認,說道:“呃……當時的確按常理……”
宋慈走到王媒婆麵前,說道:“無獨有偶,正在吳淼水對玉娘心生疑團之際,陪玉娘同去江邊認屍的王媒婆又脫口道出一個與此案至關重要的秘密,或者說這其實根本不是什麽秘密,否則王婆婆又何以知道,王媒婆說出的那個所謂的秘密,就是三日前有人曾揚言要殺了王四娶玉娘,這樣一來一樁女幹夫銀婦通奸殺人的案情便順理成章了,而女幹夫銀婦不用說就是這位揚言要殺了王四的曹墨和玉娘。”
曹墨大聲說道:“王四是我殺的,與玉娘絲毫無關。”
吳淼水已被宋慈的推斷搞得心煩意亂,把氣撒在曹墨頭上,喝道:“大膽曹墨,竟敢如此咆哮公堂,該當何罪?”
曹墨毫無懼色,說道:“該當何罪?嗬嗬,不早判了死罪了嗎?”
玉娘忙勸曹墨說道:“曹大哥你先別著急,且聽宋大人往下說。”
宋慈環顧四周,繼續說道:“大家還想往下聽嗎?”
堂下頓時一片肅靜。
宋慈繼續說道:“那好,宋某就接著說,確定了女幹夫銀婦案子似乎一目了然,什麽取證檢驗、問審勘察在吳知縣看來都沒那個必要了,重要的隻是人犯盡快招供畫押,可成全他三天破一樁殺人命案的政績,正是因為吳知縣建功心切,以至於連玉娘何以能在三丈之外認出王四的疑問也忘了問一問,吳大人可是這樣?”
吳淼水支吾道:“當時卑職是按常理推斷便……”
宋慈說道:“可你卻忽視了玉娘與死者王四是一對恩愛夫妻,夫妻之間有比旁人更易相認的特征,這不也是常情常理嗎?其實玉娘站在三丈外就一眼認出丈夫王四,憑的正是他丈夫身上有一樣旁人並不知情的特征。”
吳淼水急問道:“什麽?”
宋慈說道:“王四的一隻腳上有一個駢指,而從水中撈上來的屍體顯然不會是穿著鞋的,玉娘,對此你能為宋某作證嗎?”
玉娘點頭說道:“我當時正是先看到了四郎的駢指認出來的。”
吳淼水不解的問道:“宋大人是怎麽知道的?”
宋慈看著曹墨說道:“道聽途說,恰好宋某別無所長,獨好記性,除宋某之外,想必曹公子也是聽別人說起過的。”
曹墨似乎記不起來了,說道:“嗯?我……”
王媒婆說道:“你忘了,老身當時對你說過的,我說人家王四就是有福氣,連腳趾也比旁人多長一個。”
曹墨恍然說道:“哦,王媽媽是對我說起過的。”
宋慈說道:“其實同樣的話,王媒婆在公堂上對貴縣也說過,遺憾的是知縣大人對如此重要的一個細節居然充耳不聞。”
吳淼水強詞奪理,說道:“宋大人,可卑職對此案最後的判定並非是通女幹殺人,而是曹墨蓄意謀殺。”
宋慈突然把聲音提高了一倍,說道:“對,這正是宋某要從雞蛋裏挑的第一根骨頭!你先以情殺案將女幹夫銀婦捉拿歸案後,又自己否定通女幹殺人放了玉娘,而判曹墨以大辟之罪,案情完全變了如何變的?換而言之既然不是通女幹害命,那麽曹墨蓄意謀殺的動機何在?”
吳淼水辯解道:“曹墨生性風流,見了玉娘貌美,頓生奪妻之心,他想殺了王四使玉娘成為一個寡婦,然後再請王媒婆玉成其好事,難道這不是他的動機嗎?”
宋慈說道:“就算曹墨確有殺人動機,可他是否就有了作案殺人的時機和條件?這便是宋某今天要從雞蛋裏挑的第二根骨頭!”
吳淼水直冒虛汗。
宋慈回到堂上取出一張畫,有從王婆瓜店到河西村口的線路圖,指著圖上所示說道:“不妨按此圖來看,曹墨與玉娘第一次邂逅的那個雨天究竟能幹些什麽?當時玉娘在王婆瓜店買好甜瓜,剛一出門雷雨驟然而至,玉娘冒雨從瓜店回家風雨中不慎摔倒,曹墨一見便冒雨上前扶起玉娘,幫她撿起散落的瓜果,曹墨見玉娘扭了腳伸手欲扶,而玉娘礙於男女大防拒絕了曹墨,自己扶著牆進了家門,如果說僅在雨中那麽點時間,曹墨便心生殺王四而謀娶玉娘之心,那麽他必須立即朝東方快跑!”
大堂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視著宋慈。
宋慈接著說道:“也就是說在傾盆大雨中,泥濘山道上他須得一口氣奔跑十幾裏地才有可能在天黑前趕到你們認為是王四被害的案發地河西村口的堤岸上,伏擊被害人。”
底下有人開始小聲嘀咕了。
宋慈緩了口氣繼續說道:“然而事實上曹墨並沒有像宋某描述的那樣,往東去伏擊殺人,而是往西走了又回到了王婆瓜店……曹墨王婆當時可是這樣?”
曹墨、王婆異口同聲的說道:“正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