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此案必須推倒重審
宋慈沉吟一會兒問道:“你說當時有人在暗處偷聽你和曹墨的談話?”
玉娘說道:“我隻是聽見有人離去的腳步聲。”
宋慈斂神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指著牆上的一幅字說道:“哦,這是誰的墨寶卻是不俗呢。”
曹母說道:“哦,這是我兒子親手書寫的。”
宋慈說道:“是嗎?一手好字啊!”
玉娘眼睛一閃,說道:“宋大人要看曹大哥的字畫,在堂屋裏掛著呢,跟我來。”
曹母急喊道:“別,別,玉娘別進堂屋……”
機靈的英姑就過去把門一推,隨著堂屋門緩緩開啟,英姑的眼睛也越睜越大,屋內觸目驚心地並排擺置著兩口朱紅的棺材!地上及四壁到處都是紙錢祭幡。
宋慈見狀大受震撼,緩步走入強忍著熱淚輕拍那兩口棺材,說道:“這一口是母親預備為兒子收屍的;這一口是母親為自己……這讓宋某想起家母曾經說過的話,家母說兒是娘心頭掉下的肉兒,在外麵平安了,娘在家也就心安了。老媽媽,您這個做娘的是連死也不願和您的心頭之肉分開啊!”
曹母泣道:“宋大人您真是前朝的包公轉世,你能救我兒嗎?”
宋慈說道:“你兒子已有供詞在案,除非翻供喊冤!”
曹母痛心地說道:“那是屈打成招啊!我兒從小嬌慣,我這個做娘的從來都沒舍得打他一手指頭呀,那天被抬著回來取物證的時候,我一見那副慘狀真是心都碎了呀。”
宋慈問道:“老媽媽說的物證想必是一件沾著血的血衣?”
“我兒太受苦了呀。”曹母抬手抹淚時衣袖滑落,又露出手臂上那道長長的傷痕。
宋慈看著那道傷疤似有所悟,說道:“那件血衣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望老人家如實相告。”
曹母隱衷難表,默默坐下。
英姑在老人身邊蹲了下來,拉過她的手,撫摸她手臂上的那條傷痕,輕聲細語地說道:“大娘說說那件血衣好嗎?”
宋慈感慨地說道:“老人家已經說了。”
夜黑之中一燈如豆。宋慈像木雕似的端坐在客房中。
英姑端著酒菜進來宋慈像是全然未覺,“大人吃飯吧,您還在想著那位老媽媽?”
宋慈長歎一聲,說道:“人世間何曾聽說過一位慈母竟用這樣的方式救他的兒子,發人深省啊。”
英姑見桌上有一張圖畫的是從王婆瓜店、玉娘家到河西村口的線路,問道:“大人這畫的是什麽?”
宋慈剛想解說吳淼水突然走了進來。
宋慈用很反感的眼神看著他,說道:“有何貴幹?”
吳淼水麵色尷尬,說道:“呃……隻因刑部核準的刑期快到了,按大宋律製卑職應該奉命監斬,卑職想宋大人在敝縣查獄,卑職就想恭請大人……”
宋慈突然道:“宋某想夜審曹墨!”
吳淼水一驚說道:“啊,莫非……莫非大人找到了真凶?”
宋慈搖頭。
吳淼水底氣一足,嗓門就隨之高了起來說道:“既然沒有找到真凶……”
宋慈嗓門更大說道:“雖然沒找到真凶,可明知此案有冤,難道就不能問問?”
吳淼水有點膽怯了,說道:“大人,您說過……”
宋慈說道:“對,宋某說過無意將刑部審核的命案推倒重審,但本官發現此案真相不明,所以改主意了。”
吳淼水眨著小眼定定地看著宋慈。
宋慈說道:“怎麽不可以嗎?”
吳淼水說道:“呃……說起真相,大人,真相不是早已清楚了嗎?”
宋慈搖頭說道:“我看未必,且不說你這原案卷宗裏的漏洞百出,宋某隻問你一點,案發日王四是去收取貨銀的,他回家途中身上一定帶著銀子,而屍體被發現時卻分文全無,貴縣不問殺人謀財隻問了殺人謀色!此一疏漏宋某能不問問嗎?”
吳淼水說道:“卑職一開始也想到過謀財害命,可凶手歸案後招供了,正是他殺人謀色。”
宋慈大聲說道:“此案必須推倒重審!”
吳淼水說道:“可是……刑部批文的八月十五……”
宋慈說道:“不還有一宿半日嗎?”
吳淼水威脅著說道:“除非大人能在這一宿半日之內找到另一個凶手,否則推翻刑部核準的命案後果……”
宋慈嗓門大起來了,說道:“宋某知道後果!丟官削職賠上身家性命宋某認了!吳知縣我要夜審曹墨!”
吳淼水無奈地說道:“哦,卑職這就去提犯人。”
奉命在河邊尋查線索的捕頭王雖經多日尋訪,仍一無所獲,這日天晚他便急急趕回城裏,他在一條街上走路過春宵樓門口,無意中一瞥,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在門口搔首弄姿的正是前幾天假扮病婦的妓女阿春。
捕頭王一緩步而走,阿春就蒼蠅似的飛過來說道:“哎呀大哥什麽事那麽急呀?進去玩玩麽,姑娘我……”阿春說道一半,忽然驚訝地瞪大兩眼說道:“啊是你呀?”
捕頭王哼了一聲就走。
阿春趕上來問道:“噯,這位官差大人,什麽時候把你們抓的那些哥們兒放出來呀?那可都是姑娘的老客啊。”
捕頭王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也是姑娘的老客嗎?”阿春身後忽然有男人說話。
捕頭王一聽那聲音忽然有所觸動,步子就緩了下來,聽著那男女在他身後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
“哼,像你這種玩了賴賬的無賴,一百年也碰不上一個,你就是燒成灰本姑娘也能認出來!”
“嗨,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提,再說了,你們這兒要不是連那些偷雞摸狗的也來,上回我也不會付不起銀子呀。”
“那你這回帶銀子來了?”
“這回我先付賬。”
“喲王大哥那就快請呀。”
捕頭王驀地回頭見那男女相擁著已經進了春宵樓,捕頭王追過去想看個清楚,卻被另兩個拉客的妓女纏住,“噯,這位大哥,姐正等你呢。”
捕頭王手一甩逃命似的跑了。
衙役押著曹墨在長長的牢獄過道上走,鎖鐐聲驚動了那些盜犯,除毛大之外都呼啦一下齊齊地趴向柵欄看著嘴裏議論著。
“像是從死牢裏提出來的。”
“那是拉出去殺頭的吧?”
“殺頭都在午時三刻哪有半夜三更的。”
“噯,會不會輪到我們也被……”
“胡說!要是連偷雞摸狗的都要殺頭,這世上可沒幾個可活的人啦。”
毛大則半靠在牆角養神,他所躺的位置此時正麵對著趴在柵欄上的那七八個同夥的屁股,而那些破衣破褲上大多是打著各種各樣的補丁,他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
同夥們回過頭來說道:“大哥你笑什麽呢?”
毛大指著一個人說道:“三子你轉過身去。”
三子問道:“怎麽啦?”
毛大說道:“讓你轉過去你就轉過去。”
三子就轉過身去。
毛大命令道:“三子彎腰!”
三子把腰一彎,立即就露出屁股上的兩塊金黃色的補丁,恰似猴子屁股。
賊眾轟然一下笑起來。
三子還不知什麽事回過頭來問道:“怎麽啦怎麽啦?”
毛大大笑道:“三子啊,兄弟們一起那麽多天怎麽才發現,原來你有個猴子屁股呀?”
三子大悟不禁臉色一變忙用手捂著屁股到牆角坐下。
毛大說道:“三子,這一定是你老婆能未卜先知,知道兄弟們有朝一日會關在一起窮悶,就事先給你縫上個猴子屁股給兄弟們樂樂。”
三子埋怨道:“我老婆是個睜眼瞎子,辨不出紅黃藍綠的,那天她硬說這是塊好布,就補到我的褲子屁股上了,她硬說這顏色和褲子布是一樣的,這不讓哥哥們看笑話不是?”
眾賊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忽聽一聲喝道:“吵什麽!”
賊眾一看,官差正氣勢洶洶地站在柵欄外,頓然噤若寒蟬。
一盞盞寫有縣衙字樣的白紗燈籠被燃掛上。
深夜的訊堂上滿堂生光,如同白晝,宋慈倒背著手慢慢踱著步。
吳淼水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不時地偷偷瞟一眼宋慈。
樂丹出現在宋慈身邊,看著宋慈說道:“緊張?”
宋慈說道:“能不緊張嗎?”
樂丹微微一笑,說道:“放心吧,天地有正氣,這曹墨殺人案是樁冤假錯案,既然是冤假錯案就一定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這時,寂靜無聲的堂外終於有了腳步聲。
衙役進來小聲稟報:“曹墨帶到。”
沒等吳淼水說話,宋慈先聲奪人說道:“帶進來!”
衙役應聲道:“是,帶曹墨。”
曹墨手枷腳鐐殘臂跛足地被帶上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