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0 看見眼睛就紅
趙剛雖然參加過不少次戰鬥,但這種硬碰硬的白刃戰還是第一次碰上,對這種慘烈的搏鬥顯然缺乏足夠的心理準備,眼前這種血淋淋的場麵使他感到震驚。在他看來,日軍士兵的身高雖普遍矮小,但幾乎每個士兵都長得粗壯敦實,肌肉發達,臉上都泛著營養良好的油光,無論是突刺還是格擋,手臂上都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爆發力。相比之下,八路軍戰士顯出身材上的單薄,臉上也呈現出營養不良的菜色,兩個國家經濟實力的懸殊,體現在單兵素質上,很使趙剛感到痛心疾首。但趙剛也同時發現,獨立團的戰士的確不同於別的部隊,他們身上有一種共同的氣質,就是出手凶狠果斷,有種敢和敵人拚命的勁頭,一出刺刀就痛下殺手,很少使用格擋等以求自保的方式,招招都是要和對手同歸於盡的意思。趙剛看見搏鬥中不斷地有戰士被敵人的刺刀刺中,有的戰士腹部已被刺刀豁開,青紫色的腸子已掛在體外,但仍然發著狠地將刺刀向敵人捅去。一個身中十幾刀、渾身血肉模糊的戰士,已經站不起來了,他雙手握著砍刀臥在地上,隻要見到穿翻毛皮鞋的腳就狠命地砍,有兩個正在對刺的日本兵都在猝不及防中被他砍斷腳腕,一頭栽倒。看得趙剛眼眶發熱、血脈賁張,他不停地用駁殼槍向敵人點射,二十發子彈頃刻間就打光了,若不是有經驗的警衛員小張恰到好處地扣響了駁殼槍,一個日軍少尉的刺刀很可能就把趙剛捅個透心涼。小張打空了彈夾,還沒來得及換,一個日本兵的刺刀就捅進了他的腹部,這時,趙剛的駁殼槍又扣響了……
二連長張大彪也是個聞到血腥味就興奮的家夥。他是個頗具古典氣質的軍人,崇尚冷兵器。宋哲元的29軍在國民黨軍戰鬥序列中,以人手一把大砍刀聞名於世,其前身西北軍由於裝備較差,不得不注重使用大砍刀進行近身肉搏。部隊的訓練科目中,刀法訓練占有很大的比重。在29軍中,由士兵提升為軍官的人,必須是刀法上有過人之處的軍人。當年喜峰口一戰,身為上士班長的張大彪一把砍刀砍掉四個鬼子的腦袋,被提升為排長。1937年盧溝橋事變時,在爭奪永定河上的大鐵橋時,29軍何基豐旅和關東軍展開肉搏,張大彪用大砍刀砍倒九個鬼子。後來29軍南撤時,張大彪開了小差,他要回家安頓老母親,誰知他家鄉一帶的村子都被日軍燒了,老母親也被燒死。張大彪埋葬了母親,一跺腳便投了八路。從此,他見了日本人眼睛就紅。
當地雷把關東軍的第一輛卡車炸上天時,一頂被炸飛的日本鋼盔從高空落下,正砸在張大彪的腦門上,鋒利的鋼盔沿把他的腦門砸開一個口子,鮮血順著腦門流下來,把眼睛都糊住了。他打了多年的仗,連根毫毛都沒傷過,從來是見別人流血,這次居然是自己腦門上淌血了,不禁勃然大怒。他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揩了幾把,拎著砍刀就衝了上去。坐在汽車駕駛室裏的一個日軍少佐剛推開車門往下跳,張大彪的刀鋒一閃,日軍少佐的腦袋飛出了幾米遠。一個日軍士兵剛從車廂裏跳下來,腳還沒站穩,張大彪一刀下去,他的右手連同三八式步槍的木質槍托被齊嶄嶄砍斷,落進塵埃。日本士兵疼得抱著斷臂嚎叫起來,張大彪又是一刀橫著掄出,刀尖輕飄飄地從日軍士兵的脖子上劃過,準確地將頸動脈劃斷,鮮血從動脈血管的斷處噴出。
李雲龍正掄著鬼頭刀衝過來,看見這一幕,不禁心疼起那枝被砍掉槍托的步槍來,便怒罵道:“大彪,你狗日的真是個敗家子,多好的一枝槍讓你毀了,你是砍人還是砍槍?”
張大彪舉著刀撲向另一個鬼子,嘴裏抱歉地說:“對不起啦團長,那狗日的手腕子咋像是豆腐做的?我沒使勁兒呀?”
白刃戰就像體育競技中的淘汰賽,不到十分鍾時間雙方大部分人都倒下了,幸存下來的都是些刺殺高手了。一個身穿黃呢軍服,佩戴中尉軍銜的日本軍官還在做困獸之鬥。這個中尉是個中等個子,很壯實,皮膚白皙,長得眉清目秀,很年青卻驍勇異常,一把刺刀使得神出鬼沒,幾個八路軍戰士把他圍在中間,他竟麵無懼色,呀呀地叫著,左突右刺,頻頻出擊,幾個戰士都被他刺倒。
李雲龍大怒,拎著鬼頭刀就要往上衝,張大彪撲過來攔住李雲龍大吼道:“團長,給我點兒麵子,把這狗日的留給我……”他滿臉通紅,血脈賁張,兩眼炯炯放光,這是一種突然遇見勢均力敵的對手引起的興奮。李雲龍揮揮手,張大彪感激地看了團長一眼,舉刀撲向前去。
趙剛拎著駁殼槍從遠處跑過來,見張大彪正和日軍中尉對峙,舉槍就要打,被李雲龍攔住了說道:“老趙,千萬別開槍,咱們今天玩兒的是冷兵器,我李雲龍不能讓鬼子笑話咱不講規矩。”
趙剛不屑地說:“和鬼子講什麽規矩?我看你腦子有病,時間緊迫,快開槍打死這個鬼子,趕快打掃戰場……”
李雲龍固執地說:“不行,白刃戰有白刃戰的規矩,我李雲龍往後還要在這一帶混呢,不能讓鬼子笑話我的部隊沒拚刺刀的本事,這有損我的名譽。現在是單打獨鬥,大彪要不行我再上,我就不信這小子還有三頭六臂不成。”
高手相搏,勝負隻在毫厘之間,張大彪和日軍中尉轉眼間已過了五六招,兩人身上的軍裝都被刀鋒劃得稀爛,鮮血把軍裝都浸透了。張大彪的左脅和胳膊都被刺刀劃開幾道口子,不過那日軍中尉也沒占著便宜,他的肩膀和手臂也在淌血,尤其是臉上被刀鋒從左至右劃開一道橫口子,連鼻子都豁開了。大砍刀和刺刀相撞濺出火星,發出鏗鏗的金屬音。
樂丹和尖刀小隊斬獲無數,可以說在這場戰鬥中,樂丹和尖刀小隊竟然成了獲勝的關鍵點。
樂丹一抖鬼頭大刀上的血,走了過來,看著李雲龍說道:“都死了。”
李雲龍點了點頭,放心下來,兩腿叉開,雙手拄著鬼頭刀在若無其事地觀戰,嘴裏還嘖嘖評論著:“這小鬼子身手不錯,有股子拚命的勁頭,還算條漢子。我說大彪,你還行嗎?不行就換人,別他娘的占著茅坑不屙屎。”
張大彪把砍刀掄出一片白光,嘴裏說著:“團長,你先歇著,不勞你大駕了,我先逗這小子玩兒會兒,總得讓人家臨死前露幾手嘛……”
魏和尚拎著紅纓槍不耐煩地催道:“快點兒,快點兒,你當是哄孩子呢。這狗日的也就這幾下子,上盤護得挺嚴,下盤全露著,大彪你那刀是幹嗎吃的?咋不攻他的下盤……”
和尚話音沒落,張大彪一側身躲開了對方的突刺,身子撲倒在地,砍刀貼著地皮呈扇麵掠過,日軍中尉突然慘叫一聲,他正呈弓箭步的左腳被鋒利的砍刀齊腳腕砍斷,頓時失去支撐點,一頭栽倒在地上。張大彪閃電般翻腕就是一刀,日軍中尉的腦袋和身子分了家。
白刃戰用了十幾分鍾就結束了。田野裏橫七豎八地躺滿了血淋淋的屍體,像個露天屠宰場。300多個關東軍士兵的屍體和100多個八路軍士兵的屍體都保持著生前搏鬥的姿勢。有如時間在一霎間凝固了,留下這些慘烈的雕塑。
趙剛的警衛員小張被刺中腹部,青紫色的腸子已滑出體外。趙剛抱著瀕死的小張連聲喊:“小張,再堅持一下,要挺住呀……”他的淚水成串地滾落下來,悲痛得說不出話來。
李雲龍臉色凝重地環視著屍體陳橫的戰場,關東軍士兵強悍的戰鬥力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個腦袋和身子已經分家的日軍中尉伏在溝邊,李雲龍對張大彪說道:“別的鬼子屍體不用管,讓鬼子自己去收屍,這個中尉的衣服不要扒了,好好把他埋了,這狗日的是條漢子,硬是刺倒了我四個戰士,娘的,是個刺殺高手,可惜了。”
張大彪瞪著眼表示不滿:“這天寒地凍的埋自己人還埋不過來,我還管他……”
李雲龍也瞪起了眼,說道:“你懂什麽?這小子有種,是真正的軍人我就尊重,快去。”
是役,獨立團一營陣亡118人。日軍陣亡371人,兩個中隊全軍覆沒。
日軍駐山西第一軍司令官筱塚義男得到消息時正和下屬下圍棋,他先是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隨後又暴怒地抽出軍刀將圍棋盤砍成碎片,他憤怒的是,窮得像叫花子一樣的八路軍竟敢率先攻擊一流的關東軍部隊,他發誓有朝一日要親手用軍刀砍下李雲龍的腦袋。
八路軍總部傳令嘉獎。
國民黨軍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除傳令嘉獎外,還賞李雲龍團大洋兩千元。
遠在重慶的蔣委員長對何應欽說:“你去查一查,這個李團長是不是黃埔生?嗯,軍銜該是上校吧,軍政部考慮一下,能否提為陸軍少將?”
何應欽苦笑著說:“委員長,人家共產黨不認軍銜,我聽說,120師的賀龍把中將服都賞給了他的馬夫……”
李雲龍派人給楚雲飛送去一把日軍指揮刀和一副軍用望遠鏡,還捎去一封信:楚兄,前日縣城會麵,兄待弟不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說,臨別還贈予愛槍,弟乃窮光蛋一個,摸遍全身,無以回贈,不勝惶惶。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鄙團雖說“遊而不擊”近來也頗有斬獲,一點薄禮,實難出手,望兄笑納。弟雲龍頓首。
楚雲飛派人送來子彈五萬發,信上寫道:雲龍兄,近聞貴團以一營之兵力全殲關東軍兩個中隊,敵官佐至士兵無一漏網,貴團戰鬥力之強悍已在第二戰區傳為佳話。昔日田光讚荊軻曰:血勇之人,怒而麵赤,脈勇之人,怒而麵青,骨勇之人,怒而麵白,荊軻當屬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依愚弟之見,雲龍兄率部以劣勢裝備率先向強敵發起攻擊,並手刃敵數百人,實屬神勇之人,愚弟不勝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