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7 公主
胡鐵花歎道:“竟然是石觀音,我們卻連一點影子都不知道。”
楚留香目光凝注著那已空了的神龕,沉聲說道:“想不到會是石觀音。”
胡鐵花說道:“昔年那被江湖中公認最美麗。最毒辣,最無情。武功卻又最高的婦人。”
楚留香苦笑道:“除她之外,還有誰能造得那麽精巧的暗器?還有誰有那麽高明的易容術?還有誰能想得出如此高明的毒計?”
姬冰雁緩緩說道:“除了她之外,遠有誰能凝精氣,身化木石,扮成一具石塑的佛像,瞞過你我的眼睛。”
胡鐵花怔住了,他雖然沒有見過石觀音,但江湖中有關她的種種傳說,每一段都幾乎令他從腳踉一直涼到脖子上去。
鍋內的香氣更濃,濃鬱的肉湯上,浮著一層如珠光般的光暈,這正是他們最需要的。
胡鐵花忽然大笑起來,說道:“江湖傳言果然不錯,這石觀音果然是個害人精,她什麽都不留,卻留下鍋肉羹,讓我們隻能瞧著流口水,卻不敢動一動。”
突見一條黃狗從屋外竄進來,跳到桌子上,伸頭在鍋裏舔了舔,又咬起塊大排骨。
胡鐵花笑罵道:“你餓瘋了麽?你難道不怕被毒死?”他將狗從桌上拎起來,但這狗卻已連咬帶啃,把一塊肉排都吞下了肚。
胡鐵花和楚留香他們幾隻眼睛都盯著這條狗。
直過了兩三盞茶功夫,姬冰雁翻開狗的眼皮瞧了瞧,又瞧了瞧它舌頭,緩緩說道:“湯沒有毒。”
胡鐵花用力一拍桌子,大叫道:“這害人精算準咱們不敢喝這湯,還弄條狗來氣氣咱們,她竟想叫咱們來吃狗剩下來的湯。”胡鐵花已提起那鐵鍋扔出窗子,大叫道:“咱們絕不能喝狗剩下來的湯。”
一點紅看著胡鐵花說道:“我們食物充足,自己做飯吃。”
胡鐵花說道:“被肉香引起了饞蟲,肚子倒有些餓的慌了。”
話未說出,突聽得木屋外一聲慘呼,眾人一齊衝出去,隻見在外麵著守著石駝的小潘,此刻已滾倒在地。
那肉鍋就在他身旁,他嘴角還沾著些肉糜,但一張白生生的臉,卻已紫漲扭曲,嘴裏不住慘號道:“肉……毒……”原來他在外麵聽得湯裏無毒又瞧肉鍋飛了出來,他就把還沒有潑出來的小半鍋湯,一氣喝了。
楚留香趕到他身旁,剛想瞧瞧他的毒勢,但小潘身子一陣痙攣,竟將性命斷送在這半鍋肉湯上。
在這無情的沙漠裏,人命竟是如此卑賤。
楚留香輕輕闔上他眼皮,黯然道:“好厲害的毒,毒性之烈,竟然無救。”
姬冰雁沉思道:“好厲害的人,竟將毒丸藏在狗嘴裏,狗一喝湯,毒丸便落人湯鍋,外麵的蠟封受熱溶化,無毒的湯,就變成有毒的了。”
胡鐵花駭然道:“那狗難道也是她訓練好的?”
姬冰雁點頭說道:“嗯!”
楚留香苦笑道:“看來你我還多虧胡鐵花的狗熊脾氣,才沒有中石觀音的毒計。”
幾個人想到這連環毒計的巧妙,方才實在是生死俄頃,間不容發……掌心都不覺沁出了冷汗。
第二天,安葬了小潘,大家夥重新上路。
石駝,這神秘而可憐的人,此刻又恢複了他那無窮無盡的神力,而胡鐵花等人卻已似將萎縮了。
人世間再高的武功,也無法和大自然的威力相抗。
在沙漠中行走,哪怕是有水補充,也是累的要命。
走了有四五天的時間,忽然間,他們瞧見遠處一片青綠,竟有個綠洲。
胡鐵花拚命揉著眼睛,說道:“我難道是眼花了麽?”
楚留香苦笑道:“但望這不是我們眼中的海蜃樓。”
隻聽綠洲上的林木間,竟有一陣陣笑聲傳了過來。這本是歡樂的笑聲,但在這殘酷無情的大沙漠中,這笑聲卻比什麽都要詭秘可怖。
胡鐵花又緊張起來,說道:“這裏難道就是石觀音的秘窟,除了這害人精外,沙漠中又怎會有如此快樂的人?”他等了等,沒有別人說話,自己就又接著道:“何況,這兩天她都沒有來找咱們的麻煩,莫非是早已算準咱們必定會自己找到這地方來的?”
楚留香默默半晌,展身而起,說道:“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去瞧瞧。”
胡鐵花也站起來,說道:“我去。”
姬冰雁冷冷的說道:“你的輕功,難道比楚留香高?”
胡鐵花坐下來,不說話了。
一點紅還是拿著劍,站在樂丹的身邊護衛著,雖然他知道樂丹並不需要自己護衛,可是自己的能做的,也就隻有這樣了。
這綠洲不但美麗,而且還不小,在這醜惡的沙漠中,突然出現如此美麗的地方,簡直就像是神話。
青蔥的木葉間,不時有銀鈴般的笑聲傳出來。
這難道真是神話中的幻境,魔境?隱藏在這青蔥木葉裏,難道就是神話中那些專門誘惑孤獨的旅人去吞噬的吃人女妖?楚留香長長吸了口氣,謹慎地掠過去,他現在輕功雖已打了個很大的折扣,但無疑仍屬天下一流高手。
他輕輕掠上樹枝。
從沒密的木葉間望出去,他立刻瞧見一幅令人動心,令人迷惑,令人簡直無法置信的景象。
這裏有一大一小,兩個清綠的池塘。
在較大的池塘邊,有三個華麗的帳篷,帳篷前竟肅立著幾個手執金戈,甲胄輝煌的武士。較小的池塘旁,此刻圍著幾重紗幔,隔斷了那邊的視線,一個美麗的長發少女,正在池塘沐浴。
除了廟裏的四大金剛,或者是圖畫中的洪荒巨人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和這些大漢一比高下。
楚留香的呼吸都幾乎停頓了。此時此刻,他雖已沒有欣賞美女的心情,但這赤果果的少女的美麗,仍令他無法不欣賞,無法不動心。
還有三四個垂髫少女,有的手裏拿著浴巾,有的拿著紗衣,有的拿著浴斑,站在池塘邊嬌笑著。
她們互相潑著水,水花也閃著金光。
從艱苦。危險。餓渴。血腥中走來的楚留香,驟然瞧見這幅景象,實在無法斷定這裏依舊是人間,還是天上。
現在這情況,連楚留香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少女的臉本是對那邊的,此刻他明媚的眼波,忽然向楚留香這邊一轉,楚留香立刻知道她已發現他了。
別的少女若發現有人窺浴,一定會遮掩躲藏,但這少女眼波一轉後,竟如出水芙蓉般,盈盈站起。
楚留香臉倒反而有些紅了。
少女已經穿好了衣服,然後,她竟然麵對著楚留香,緩緩說道:“偷看的人,你難道還是沒有看夠麽?”她語聲清柔婉轉,如出穀黃鶯,隻不過口音中微微帶著些生澀,就正如吳儂少女,初學北京城的語調。
楚留香暗中歎了口氣,苦笑著躍下樹來,他這一輩子,簡直沒有比刻更覺得尷尬的時侯。他實在不願意被人認做是一個窺浴的登徒子,更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來會見一個如此美麗的少女。但他更不能逃,他隻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那少女上上下下朝他瞧了幾眼,本已充滿憤怒的眼眸,似乎變得稍微和緩了一些,瞪著楚留香說道:“你膽子倒不小,居然沒有逃。”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雖非有意,已覺甚是慚愧,若要逃走,豈非更丟人了?”
那少女眼波閃動,說道:“那麽,你是認罪來的?”
楚留香說道:“正是。”
那少女目中有了笑意,緩緩說道:“你能勇於認錯,倒還不愧是個男人,但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麽罪麽?”
楚留香歎道:“姑娘本該將這麵也用紗幔隔起來。”
那少女眼睛又瞪大了,怒道:“你偷著我洗澡,難道現在還想來怪我麽?”
楚留香說道:“在下無意闖來,又怎會知道此間有佳人出浴?”
那少女說道:“你若知道呢?”
楚留香沉吟了羊晌,說道:“在下若早已知道這裏有像姑娘這樣的佳人出浴,又知道這裏有一麵沒有用紗幔隔起……”
那少女說道:“那你就不會來了麽?”
楚留香笑了笑,說道:“在下縱然雙腿俱斷,說不定爬也要爬來的。”
要是長相醜陋的人來說這一句話,說不定那少女就要發飆了,可是楚留香太帥了,氣質又好,不論是古人還是現代人,百分百都是外貌協會的。
那少女這才真的怔住了,這可恨的男人,怎會有這麽厚的臉皮,這麽大的膽子?她簡直做夢也想不到會有男人像這樣說話的。她本該惱,卻惱不得,想笑,卻又忍住,旁邊那幾個垂髫少女,卻再也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笑出之後,她們又發覺自己是不該笑的,板起臉孔說道:“好大膽的男人,竟敢對公主這樣說話?”
公主這兩個字,倒的確令楚留香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