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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三章 天楓十四郎

  黑珍珠漆黑的眼睛,深沉地瞪楚留香,說道:“她很美?”


  楚留香笑道:“單這美之一宇,又怎能形容她?”


  黑珍珠眼睛瞪得更大,問道:“她是你的什麽人?”


  楚留香笑道:“你不覺問得太多了麽?”


  黑珍珠眼簾突然垂下,冷冷道:“好,你去吧……但她若不肯等你又如何?”


  “她若不肯等我,我就跳下這大明湖去淹死。”楚留香笑著說道。


  黑珍珠麵對滿湖迷霧,長長吐了口氣,說道:“你倒自信得很。”


  楚留香笑道:“若刨去自信,楚留香能剩下的,怕已不過是灘臭水了。”他走了幾步,突又回首道:“你不覺你這名字有些像女人。”


  黑珍珠冷冷說道:“我若是女人,隻怕早巳宰了你。”


  楚留香大笑道:“你若是女人,怕就不會對我這麽凶了。”曲阜東南數裏,有山名尼山,山雖不甚高,但景物幽絕,天趣滿眼,楚留香入山未久,便幾已不知人間為何世。


  這時正是清晨,滿山濃蔭,將白石清泉懼都映成一片蒼碧,風吹木葉,間關鳥語,南宮靈踏在氤氳初升的晨霧上,宛如乘雲。楚留香突然說道:“咱們離開濟南已有多久?”


  南宮靈笑道:“才不過一天,你難道忘了。”


  楚留香歎道:“我雖然剛到這裏,但想起濟南城裏那些凡俗紛爭,就已像上輩子的事了,若在這裏長住下去,我這俗人隻伯也要變為雅士。”


  南宮靈默然半響,長歎道:“任老幫主生前,就總是想到這裏來結蘆隱居,他常說這裏有匡蘆之幽絕,而無匡蘆之遊客,有黃山之靈秀,而無黃山之虛名,隻可借他一生忙碌,這誌願競隻有等到他死後才能實現。”


  楚留香說道:“我很想念他?”


  南宮靈說道;“他是我一生中所見過的最仁慈,最和藹的人,我…我本是個孤兒,沒有他,也就沒有今天。”


  楚留香目光閃動,說道:“我與你相識多年,這些話,倒是第一次聽你說起。”


  南宮靈歎了口氣,悠悠說道:“江湖之中,強存弱亡,競爭之劇,無─日一時或體,有些事,我既無時間去想,也不敢去想它。”


  楚留香笑道:“不錯,有些事若是想得太多,心也就會改變的,而心腸太軟的人,也的確無法在江湖中生存下去。”


  南宮靈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隻見一條窄路,婉蜒通向山上,一邊是峭壁萬仞,一邊是危崖百丈,景物雖幽絕,形勢卻也險極。


  楚留香說道:“任夫人莫非住在山顛?”


  南宮靈說道:“任夫人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又怎甘居於人下?”


  楚留香笑道:“我這人從來不大容易緊張的,但想到別人說過的有關任夫人之種種風流韻事,再想到自己立刻就要見她了,一顆心竟也不覺跳了起來。”


  突聽流水聲遠遠傳來,前麵又有道斷崖,崖下遊流奔湧,飛珠濺玉,南邊寬隔十餘丈,隻有條石粱相連。


  那寬不過兩尺的石梁上,此刻競盤膝端坐個人,山風振衣,他隨時都像是要跌下去,跌下去,就必定粉身碑骨,但他卻閉眼睛,像是已睡著了。


  楚留香走到近前,才瞧清這人,麵色蠟黃,濃眉鷹鼻,雖然閉著眼睛,己令人覺得一種鋒利的殺氣。


  他盤膝而坐,衣抉下露出雙赤足,卻將一雙高齒烏木的木屐,放在麵前,木屐上竟又放柄樣式奇特的烏鞘長劍。


  山風吹得他衣袂獵獵飛舞,那件烏絲寬袍上,競以金絲織成了八個龍飛風舞的狂草大宇。


  必殺之劍,當者無赦。


  空山寂寂,淒迷的晨霧中,壁立之斷崖上,竟坐這麽樣個人,競使這空靈的山穀,卻像是突然充滿了詭異奇秘之感。


  楚留香倒吸了口涼氣,望南宮靈,悄聲問道:“這是誰?”


  南宮靈插了搖頭。


  一點紅看著那個人,眼裏滿是戰意。


  楚留香問道:“任夫人居處,莫非就在對崖?”


  南宮靈點了點頭。


  楚留香走過去,抱拳笑了笑道:“朋友借個路好麽?”


  那人閉目端坐,動也不動,似是根本未聽見他的話。


  楚留香大聲說道:“朋友可否借路讓在下等走過去?”語聲高亢,四山回應不絕。


  那人卻還是不言不動。


  楚留香苦笑瞧了瞧南宮靈,說道:“這位朋友隻差嘴裏未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勞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了。”他語聲故意說得很響,正似要將那人激上一激。


  那人眼睛突然張開─線,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臉上竟有如被刀鋒劃過,心裏競又不覺一驚。


  隻聽那人緩緩道:“世界之大何處不可去,兩位何苦定要走這裏?”他語聲說得極慢,將每個宇都說得清清楚楚,但聽起來卻是說不出的生硬刺耳,有如刀鋒摩擦,拗折竹竿。


  楚留香心念一動,脫口問道:“閣下大名?”


  那人說道:“天楓十四郎。”


  楚留香說道:“閣下難道不是中土人士?”


  天楓十四郎說道:“某家來自東瀛州,伊賀穀。”


  楚留香駭然失色,說道:“閣下莫非竟是伊賀之忍俠?”


  天楓十四郎閉起眼睛,不再說話。


  楚留香想起那天晚上,因秘霧迷了自已眼睛,跳入湖中消失的神秘怪人,心底不由得一寒:“莫非那人就是他。”


  這時南宮靈已躬身說道:“伊賀忍俠,神龍無敵,二十餘年前,曾在閩浙一帶偶現俠蹤的,莫非便是前輩麽?”


  天楓十四郎點頭說道:“正是。”


  南宮靈說道:“前輩二度重來,令我等末學後進又能一睹伊賀秘技,晚輩實是不勝之喜,卻不知前輩跨海重來,已有多久了?”這句話也正是楚留香想問的,他不禁份外留意。


  隻聽天楓十四朗緩緩道:“十日前棄舟登岸,五日前已至這裏。”


  楚留香忍不住道:“奇怪,在下怎地好像在大明湖畔見過前輩。”


  天楓十四朗冷冷說道:“你必是瞎了眼。”


  楚留香還想說話,南宮靈卻以眼色阻住了他,笑道:“晚輩本想多聆前輩教益,怎奈身有急事但望前輩能借路一行,晚輩等回途時必定再來請教。”


  天楓十四郎雙目突又睜開,厲聲道:“你們定要走這條路?可是要去尋那秋雲素?”


  楚留香心頭又是跳,這伊賀忍者竟也知道秋雲素這名字。


  隻見南宮靈皺了皺眉道:“秋雲素?……前輩說的莫非是任夫人?”


  天楓十四郎冷“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南宮靈說道:“前輩也認得她?”


  天楓十四郎突然仰天狂笑了起來,淒厲的笑聲,震得遠處的鬆針都簌簌落下,青山也失卻了顏色。


  楚留香、南宮靈麵麵相覷,也不知他笑什麽?隻聽天楓十四郎狂笑道:“你問我認不認得她?我為她甘受任慈之辱,含恨重歸東瀛,發誓任慈有生之日,決不再來中士……我為了她的幸福,甘受任慈一掌,而不還手,我為她至今不娶!而此刻,你卻問我認不認得她。”


  楚留香聽得呆往了,他實末想到這伊賀忍者與任慈夫婦之間,還有這樣段情恨糾纏的往事,更未想到這看來比冰還冷的怪人,競有如此癡情!其情之癡,競不在劄木台等人之下;除了劄本合、西門幹、左又錚、靈鴛子之外,這已是第五個人,這五人同樣為情顛倒,甘願終生受相思之苦,唯一不同的是,劄木合等四人已死,而這人卻活著。


  狂笑之聲終於停止。天楓十四郎厲聲道:“如今任慈已死,秋雲素終於已完全屬於我,除了我之外,普天之下誰也休想再見她。”


  南宮靈說道:“但任夫人…”


  天楓十四郎說道:“也不願再見別人,你們走吧!”


  南宮靈皺眉,沉吟道:“在下身為丐幫弟子,本該尊重伍夫人的意見,隻是這位楚兄……”他頓住語聲,轉眼去瞧楚留香。


  楚留香說道:“她是否真的不願再見別人,我得聽好自己親口說出才能相信。”


  南宮靈悄聲說道:“有他守在石梁上,你我怎過得去?”


  這石梁下臨深淵,兩崖寬達十餘丈,任何人難以飛渡,若想從天楓十四朗頭上掠過,成功的機會更不過隻有千百分之一。


  楚留香目光四轉,卻微微笑道:“無論如何,我好歹也得試試。”話猶未了隻聽嗆的聲,一道閃光,自天楓十四郎寬大的袍袖巾飛出,套在山崖旁一株碗口粗細的樹上。驟眼望去似乎是個銀光閃閃的飛環,楚留香還想瞧仔細些又聽得喀嚓一聲,一株樹已折為兩截,銀環又呼嘯飛回天楓十四郎袖中,不見了。


  中原武林,各式各樣的暗器何止數百種,其中自然也不乏絕頂高手,但這天楓十四朗的手法卻現與何人都絕不相同,那銀光閃閃的飛環,更帶說不出的詭異奇秘,飛旋來去,看來竟似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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