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中小型城邦經常由僭主統治,僭主通常是極具軍事統帥能力的王侯貴族。例如烏爾比諾的蒙蒂菲爾特羅、曼圖亞的貢扎加、博爾吉亞的塞撒爾、里米尼的馬拉特斯塔等。在諸侯開戰前,他們通常需要站隊,就是為誰而戰,這些僭主們被雇傭是常有的事情,他們考慮的是薪酬、貴族與統帥的尊嚴以及是否對自己的領地發展有利。他們從不考慮友誼、親屬關係等不必要的事項。


  雇傭軍首領弗朗西斯科?斯福爾扎早年一直米蘭公爵菲利波?維斯康蒂服務,斯福爾扎軍團堪稱是米蘭公爵的最強部眾,但弗朗西斯科暗中與佛羅倫薩走得很近,科西莫?美第奇雇傭他長期為自己工作,他們約定,如果科西莫幫助斯福爾扎奪得米蘭公爵之位,斯福爾扎就要幫助佛羅倫薩吃掉死敵盧卡。


  菲利波?維斯康蒂一直猶豫要不要把女兒嫁給斯福爾扎。在一次危機中,他不得不兌現該承諾。然而菲利波死去后,米蘭還是成了斯福爾扎的囊中之物。可憐的是,他卻沒有依約解決盧卡的問題。老科西莫在死前為此懊惱萬分。


  但是,科西莫死後,他的兒孫們卻仍然依靠斯福爾扎的軍事力量,鞏固著政權的穩定。弗朗西斯科死後,加雷亞佐?瑪麗亞?斯福爾扎繼位,此人是生性*亂的父親35個孩子中的一個,不過他卻是菲利波之女的親子。看樣子,他的繼位與維斯康蒂家族在米蘭的正統性不無關係。


  皮埃羅?美第奇,在遇到政變時請加雷亞佐出手,勝利后佛羅倫薩破財消災大肆為之慶祝;皮埃羅死後,其子洛倫佐繼續與米蘭保持良好關係。雖然加雷亞佐是個偏激到精神有問題,愛好*婦女的暴虐傢伙,但美第奇家族卻毫無辦法地信任他,任其在轄境內肆意妄為。


  好在1476年,加雷亞佐被暗殺了。洛倫佐為鞏固與米蘭的友誼,第一時間向新的執政者、老朋友奇科?西蒙內塔表示支持。


  奇科是支持加雷亞佐兒子的。


  還有一幫勢力,以羅貝爾托?桑瑟韋利諾為主,他是雇傭兵首領義大利境內多的就是這種人同時又是加雷亞佐的表兄,他支持加雷亞佐的兄弟登位。


  洛倫佐打算請人擺平羅貝爾托,這時烏爾比諾公爵費德里戈?德?蒙蒂菲爾特羅寫信來了,說願意帶兵進入米蘭,但洛倫佐經過考慮后,卻拒絕了他。


  他的拒絕當然是有著深層原因的,費德里戈和斯福爾扎家族的關係比他更近一些,洛倫佐還未出生時,前者就已經是弗朗西斯科?斯福爾扎的學生,在他麾下服役,他還如其師嚮往維斯康蒂家族的女兒一般,嚮往娶其女並且最終如願。這位斯福爾扎家族的女人,為他生了繼承人吉爾巴爾多。


  看看,大家都知道為何洛倫佐不想費德里戈進入米蘭了!這傢伙早年在那裡服役,在地頭有人脈聲望,又是米蘭公爵的姻親,如果他的勢力伸展過去,對於佛羅倫薩來說,可不是件好事烏爾比諾在佛羅倫薩東側,而米蘭在佛城之北,恰呈包圍之勢。


  不過,這封信無疑大大損害了費德里戈作為雇傭兵統帥的尊嚴。


  他暗中支持了羅貝爾托。據說兩人過從甚密,甚至有傳言說費德里戈將女兒嫁給了羅貝爾托。


  初時羅貝爾托與斯福爾扎兄弟的確被洛倫佐趕走了,不過在稍後的帕奇戰爭中,他大放光彩,在教皇-那不勒斯-烏爾比諾聯盟的幫助下重回米蘭,**了奇科的統治,將洛倫佐*入絕境。


  然而,奇哉怪事又一次在義大利境內出現了:費德里戈和那不勒斯國王費朗泰先後倒向洛倫佐。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1482年,洛倫佐主動來到烏爾比諾,與費德里戈「重歸於好」。當然,他沒忘記慫恿這位公爵出兵費拉拉,與帕奇陰謀的總後台、教皇西克斯圖斯四世(此人即戰神教皇的叔父,羅韋雷家族成員)開戰!


  教皇被氣個半死,但他卻寬恕了美第奇家族,唯獨把氣撒在費德里戈頭上。他不再續聘其人為教皇軍統帥,在帕奇陰謀中和費德里戈聯繫密切的里亞里奧伯爵等人更是公然辱罵這個昏庸的老頭,此外他的親信烏爾比諾駐羅馬使節菲里奇被羅馬貴族們掃地出門,一句話,他徹底失去了教廷的眷顧。


  不僅如此,事態的奇妙還在發展著。此時教皇軍新的統帥出現了,他是誰呢?竟然是當年與蒙德里戈好得差點穿一條褲子的羅貝爾托!


  羅貝爾托指揮著威尼斯雇傭兵,在費拉拉與蒙德里戈決戰。此時後者的義大利雇傭兵統帥第一人的名頭已經保持了許久,羅貝爾托十分想得到這一稱號。而此役中,他的酬金也首次提高到了跟蒙德里戈一樣的額度。


  羅貝爾托攻勢兇猛,為了對敵實施奇襲,他在波河上造了一條五英里的路,直接從正中突破費拉拉的防禦陣,費德里戈則煞費苦心鑿開河堤,讓波河泛濫,衝垮那條臨時搭建的道路,阻止了該攻勢。兩軍相峙不下,最後,一場暴發的熱病才終於結束了老邁的蒙德里戈的生命。


  令人恐怖的並不是戰爭、政變、疫病與屠殺,而是毫無忠義廉恥的背叛。尤其發生頻率之高,宛如家常便飯,不免有聽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感觸。當然,博爾吉亞家族的塞撒爾等人的事迹更可以當做參考,絕對驚悚萬分,足以永載史冊。


  沒有忠誠的屬下,統治的安定也就無從談起。


  波旁公爵目光中掠過一絲急切,「我的陛下,不管您需不需要米蘭,您都會介入歐洲的事務。當前您最大的劣勢,就是您的地位無法為貴族團體所承認。即使特立尼達家族已經屹立於最頂端,卻仍然為人詬病。就像有身份、地位和良好家世的貴族們看不起美第奇一樣,只因為他們的祖上是小商人,連『豪華者』洛佐倫想參加教皇登基慶典,都必須經過公民投票的同意!」


  塞拉弗聞言微微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查理,我之所以到這裡來,並不是為了交易你手上的爵位、頭銜和領地的。也許你不明白為何有人那麼忠誠於我,一個普通的爵士,他的年收益就多達十多萬金幣,放在歐洲,這恐怕是某些小地方伯爵都比不了的。的確,我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族譜、甚至在此都找不到我的祖先,可是沒人會因此反對我,他們狂熱地忠於我、愛戴我,視我為唯一的主子。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病榻上的人那份急切的表情緩緩淡去,他倚靠在幾隻高高的天鵝絨枕頭上,微微搖頭,「我猜不透,也許這正是您成功的秘訣,我的陛下。」


  「是的,毫無疑問。」塞拉弗拍了拍他的手,「我出身在東方,是再高貴不過的*人,我們擁有令全世界都眼紅的財富,只因我們擁有令全世界都瘋狂的產品。無論是瓷器還是絲綢,或是茶葉,只要沾上了,就無法擺脫那種誘惑。我的祖先,正是這個龐大帝國的皇帝。他統治著數千萬人,領地面積十數倍於法蘭西,擁有200多萬正規軍,我們的戰旗指向哪兒,哪兒就得俯首稱臣。不過*人深遠的歷史和謙遜的內涵,永遠是那些暴發戶們無法學會的,*與四鄰友好,使萬邦來朝,早在110年前,帝國就派出過200多艘大船組成的遠航艦隊,最大的船是哥倫布閣下旗艦的10倍大!他們帶著精銳的軍隊,精良的武器,卻沒有侵略過任何一個的國家,哪怕他們弱小到只能用木製兵器和草編的鎧甲……說了這麼多,公爵,你應該明白我之所以受到擁戴的原因了。四個字,以德服人!」


  波旁公爵努力消化著對方的一席話,雖然他氣息奄奄,似乎已走到生命的盡頭,不過仍會為之震驚。如果對方說得是真話,無疑,他的眼光實在是過於狹隘了,以為自己的領地之遼闊富饒,只是稍遜法王德皇而已,而今才切切實實地感到,什麼叫做「坐井觀天」了!


  「以德服人?」


  塞拉弗看到他專註思考的樣子,不禁臉皮發燙,這個詞他信手拈來、脫口而出,隨後便覺得自己真是老臉皮厚,什麼時候他「以德服人」過?


  乾笑一聲,他解釋道:「當你的權勢、地位和總的力量已經超越他人太多的時候,你毋須爭執或打仗,也許只需一個暗示,別人就會乖乖地服從。這就是以德服人。」


  他大言不慚地將「以德服人」修改為「以勢壓人」,還沾沾自喜,覺得口才又有所長進。


  黛安娜等人卻都掩嘴輕笑了。


  波旁公爵也聽出其中的味道來了,唇角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塞拉弗忙補救道:「*人講究德行,如果德行足夠,就能毫不費力地統治天下。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偌大的帝國,近億的人口,如果按照歐洲這樣分封而治,貴族世世代代是貴族,平民世世代代為平民的話,估計只消幾百年,國家就會分崩離析了,而*的文明已經存在了幾千年!」


  「德行是什麼呢?」


  「按照*的說法,要遵循禮義的四維。」塞拉弗旋即也正經起來,「所謂禮,就是不能越出應有的節度,思想行為不能超出道德規範。如果放在歐洲,就是要求遵循騎士精神,有信仰、有高尚的情*;所謂義,就是謙遜公正,無私奉獻;廉,就是不隱瞞自己的缺點錯誤,廉潔不貪;恥,就是要知道羞恥,人沒有羞恥心那就與禽獸無異。」


  這種教條一樣的話語放在過去,查理?波旁恐怕連聽都不屑於聽。不過在這個時候,又面對著一位震爍全歐的偉大君王,他對這番話的品味顯然是深刻而有所領悟的。


  「您說得對,陛下,有許多人尤其是大貴族,他們做不到您所說的禮義廉恥,有的連其中任何一條都夠不上。」他嘆了口氣,握住了對方的手,「但是,我以家族祖先的名譽發誓,我是想真心實意與您結好,陛下!我知道我擁有的不多,而現在只有您能夠幫助我。」


  「不,公爵,能夠幫助你的,只有你自己。」塞拉弗石破天驚地說道,面對著對方不解的目光,他緩緩看了一眼黛安娜,「你在法蘭西時,便失了禮、義、廉三方面的節*。你掌握著龐大的領地及富可敵國的財富,公然炫耀,你為自己的兒子舉行禮儀,一應用具全部都使用黃金製成。你身為國王以下第一人,手下集中了500多位貴族,財富超越王室,你這無疑已踐踏了王室的尊嚴!你沒有謙遜待人,沒有推功於人,沒有向國王表現臣服與忠誠。當你的妻子、兒子和岳母接連去世的時候,你又沒能體察到危機的降臨,沒能委曲求全,保存家族。結果不但失去了領地、財富,失去了權勢、地位,失去了波旁家族的尊嚴,甚至連紋章都保不住!」


  查理?德?波旁面沉似水,額角的青筋微跳,不發一言。


  這個時代,家族紋章就好比*人的祖墳般,輕易動不得,一動就是世仇宿怨。塞拉弗拿這個做比較,不但加強了語氣,更是震聾發聵,讓對方的心理防線加速瓦解。


  「不但如此,你在心生怨懟之後,又違背了最後一條,恥。你與查理一世苟合之時,有沒有想過你今後的命運呢?誠然,我的公爵,你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向世人證明你是當之無愧的名將,你與佩斯卡拉侯爵在比亞格拉斯戰役中大勝法軍,此後一年,你又在帕維亞製造出慘烈的殺戮,法軍方面戰死的有邦尼維特元帥、特雷維爾元帥、德富瓦元帥、阿朗松公爵以及德意志雇傭兵統帥薩福克、洛林的弗朗索瓦等。被俘者更是不計其數,其中有納瓦爾國王亨利?德?阿爾佈雷、以及蒙莫朗西元帥等。連弗朗索瓦一世也身處此列,繼路易九世、約翰二世、路易十一以後,他成為第四個被俘的法國國王。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相信,即使弗朗索瓦一世不在了,任何一個王子繼位,甚至他的兒子都不在了,由外人繼位,他們也不可能放下這段仇恨,讓你重歸法蘭西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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