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在魯爾奇茲戰役后,為了幫助伊斯特家族度過難關,我們發起了皮拉斯曲戰役,並且取得輝煌的勝利。不過在此之後,費拉拉並沒有如約為我軍提供給養和服務,甚至還有人幫助哈布斯堡家族談判,在賠償條件上和我們糾纏。因此我並不認為費拉拉真正能夠提供什麼幫助,尤其是在義大利,我還沒有見過一個國家或勢力是真正忠誠而堅定的,他們忽然就會變卦,翻臉比翻書還快。」
讓娜不禁有些尷尬,但是她很好地掩飾住了,掩嘴輕笑了兩聲,「您並不了解這裡,夫人,義大利是個混亂無序的地方。在這裡,擁有全歐洲最漂亮的領地、最富裕的銀行、最前沿的文化以及最具發展潛力的工商業,然而這一切卻缺乏最必要的保護。當初,尤利二世在1512年組織神聖同盟對法軍作戰,在拉文納戰役中,雙方經過慘烈的決鬥,最終同盟軍取勝。那時,費拉拉被教皇脅迫而參戰,可謂傾巢出動,但也只有公爵率領的唯一一支精騎軍團,數量是750名重騎兵。光這支軍隊的出動,我們就已經大傷元氣,無數的領主們為了籌備足夠的馬匹裝備,都被迫借了高利貸,而戰後可怕的傷亡,卻使預期目標全不可能實現,很多貴族破產……」
她說到這裡,不禁大為感慨,苦笑了一下,「說實話,我真不知道你們怎麼能夠組織起那麼龐大的軍團,簡直就像古羅馬人的一樣強大了!只要一估算那些組建和運行費的龐大額度,我便有種頭暈的感覺!」
瓦氏嗤之以鼻,「我們大明帝國擁有軍隊200餘萬,這還都是常規軍,與之相比,王國現有的力量並不算什麼。」
讓娜花容失色,以手撫*,「我的上帝!」她已經講不出任何可以表示驚訝的話了。
「陛下曾經說過,軍隊是一個政權的命脈,我深深地同意這一點。」瓦氏說道,她注意到對方很認真地在聽,並且時時點頭,「在東方,皇帝不掌握一支聽話的軍隊那是不可想象的。而在這裡,我通常只能看到一些原始軍隊的雛形。有些政府甚至沒有任何常規武裝,在各級領主的領地內,所有身強力壯的農民都是後備役戰士。他們拎著簡陋的木盾,扛著叉子充當矛槍,只聽從那些領主而非軍隊總指揮的命令。這樣的軍隊組織鬆散,毫無戰鬥力可言,我真不知道他們怎麼能長久地維持一地的統治也許,因為大家都差不多吧!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強國。即使哈布斯堡家族,不過也是依靠著雇傭兵才能撐下去。在1525年帕維亞,陛下忽略了那個為查理一世服務的雇傭兵首領,叫做……弗倫茨貝格吧,他以為這個人只是個組織者。現在我們都知道,他才是查理一世真正的倚仗的人。只能說,這是個奇迹,同時也是種悲哀。」
「您所謂的那種組建方式,恐怕並不適合這裡。」讓娜多多少少領會了對方話中的一些含意,不過她只能繼續苦笑,「除非公爵能夠直接統治所有的領地,否則貴族們絕對不可能放棄屬於自己的獨立和自由的。」
「看來您還是沒明白過來,伯爵夫人。」瓦氏不無諷刺地一笑,「陛下說的是一種趨勢。趨勢您明白嗎?就是一種不可阻擋的潮流,就像文藝復興!義大利人,或者西班牙人、法蘭西人……等等,他們都還沒有國家的意識。而哈布斯堡的崛起,一定程度上卻是令落後制度徹底瓦解的契機。沒有國家的保護,貴族們擁有再多的領地、再多的子民也無濟於事,只會變成敵人眼中的肥羊!集權,將是不可被取代的趨勢,只有像古羅馬一樣,擁有地位崇高的元老院和強力的執政官,國家的獨立和自由才能維繫,國家的強大才能指望!」
瓦氏眼光畢竟有著其局限性,但能夠說出這番話來,也足以展示出她善於學習的一面了。塞拉弗對她的影響之大,簡直超過了她的父親和丈夫。
讓娜想起塞拉弗霸氣的一面,悠然神往,不禁輕輕嘆息起來,「我知道您的意思,但阿方索一世公爵絕對做不到那樣子,那會激起太多的問題。」
「我並沒有想叫費拉拉變成我們那樣,伯爵夫人。我只是覺得,你們可以比佛羅倫薩做得更好……」
讓娜被對方意味深長的話弄得一怔,隨後不能置信地問道:「難道哈布拉德王國願意像支持佛羅倫薩一樣支持我們?伊斯特家族也可以像美第奇家族一樣正式建國,與你們自由通商,並且豢養一支純由自由民組成的精銳衛隊嗎?」
瓦氏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嘲笑她大驚小怪的意思,「那沒什麼,帕爾馬伯爵夫人,佛羅倫薩公國的建立與我們有著密切關係,他們平白享用了豐碩的成果,卻少有回報。為了支持亞歷山德羅政權,我們向他們提供羊毛,還收購他們的呢絨,雖然我們根本不需要。除此之外,我們還向他們出售制棉布的機器,您現在可以看到,佛羅倫薩已經成為整個歐洲一個最重要的棉製品基地。」
「佛羅倫薩的富庶天下聞名。」讓娜嚴肅地說道,瓦氏的一句看似承諾的話,使得她精神大振,「不過他們顯然忘記了,是誰帶給他們這一切的。」
「不錯,即使王后陛下,也因為美第奇家族對我們支持的乏力而感到非常失望,她還命人傳達其口諭給小殿下,讓她在合適的時候除掉博爾吉亞家族的幾名骨幹。我想,這是她在隱晦地表達自己的不滿,在我們征討薩利烏的關鍵時刻,他們居然仍然通過錫耶納伯爵,和那個強盜保持曖昧的關係。另外,教皇也是個糊塗蛋,他以為博爾吉亞家族出了個塞撒爾,就一定會再出一個?哼,即便是如此,他們也不可能像十幾年前那樣,橫掃整個義大利了!說來說去,都是些目光短淺之輩,憑著現今的實力,誰敢說義大利能掙脫法蘭西和西班牙的桎梏,實現自由統一?」
讓娜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她對於這種說法並不感冒,在她看來,誰統治都可以,只要對貴族有利就行。不過,她當然不會反駁這樣的言論,甚至反過來,她大加讚賞。
「您的遠見卓識絲毫不亞於貴主,夫人。在可憐的何蒙莎招致那樣可怖的悲劇后,公爵出離了憤怒,他是絕不會屈從於薩利烏這樣聲名狼藉之輩的!我相信我們不但擁有共同的敵人,也擁有共同的利益,夫人。在聖明的特立尼達一世領導下,王國的印第安軍團已經在歐洲享有足夠的聲譽。我相信他們會越來越強大,越來越不可抗拒!如果費拉拉能夠成為貴國在意的重要盟友,那麼,公爵是不會吝惜他珍貴的友誼的。」
她輕聲細語起來,「如果商路通竣,夫人,我們會負責將來自東方的貨物銷售到義大利的每個角落。費拉拉的商業潛力絲毫不亞於威尼斯,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一句,至少他們在陸地上絕對不如我們!阿方索一世公爵對於技術革新總是不厭其煩,我們已經製造出全歐洲最先進也是最強大的火炮,擁有6.6萬磅的重量,可以將臉盆大的重彈打出2.5英里遠!甚至傲慢的威尼斯商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海防炮遠不如我們的好。」
瓦氏心裡掠過一絲鄙夷的情緒。不為別的,只說這些蠻夷之人,的確毫無禮儀廉恥之心,他們為了利益,今天跟你剜心掏腹地交好,明天搭上另一班船了,立刻翻臉,恨不得挫骨揚灰地弄死你。
看讓娜一副急切的樣子,瓦氏就覺得[索然無味。當然,也許換一個談判的代表,說不定卻是求之不得、一拍即合。
也許是了解了瓦氏心中的不愉,侍立一邊像根柱子似的安托萬忽然慢吞吞地開口了,「夫人,狄奧多爾騎士應該快要到了,我們不是要去迎接他嗎?」
「哦,對對,我差點忘了這個!」瓦氏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抱歉,帕爾馬伯爵夫人,我們的事稍後再議好嗎?」
「當然。」雖然沒有得到理想中的承諾,但讓娜還是表現出欣然接受的態度,她甚至提了提裙,朝自己身後的騎士笑道,「嗨,波多塞特,您一定聽說過當初斯福爾扎家族的著名騎士,狄奧多爾?拜格斯,馬德里聖力騎士羅耀拉,就是死在他的手裡。」
那位全身精良米蘭鎧,戴著義大利式圓形戰盔,沒有推下遮面的壯漢,嗡聲嗡氣地說:「是的,我聽說過……」
他似乎想說一句另外的話,不過當他的目光迅速掠過瓦氏夫人之時,就無聲地住嘴了。
在騎士界,會有人不知道狄奧多爾、賽拉諾或者貝亞爾,但恐怕已不會有人對瓦氏的名字陌生了。波多塞特,是義大利著名的功勛騎士查傑?馬特魯的弟子,有著不俗的相貌與爆炸性的肌肉,他可不是笨蛋,會隨便說出讓主人不高興的話來。
當然,若非如此精明,光憑著肌肉,可征服不了美艷的帕爾馬伯爵夫人。
瓦氏都沒有正眼看他一下,便率先走了出去,波多塞特絲毫不敢有惱怒的意思。
大約1/4沙漏時之後,狄奧多爾一行4人4騎出現在遠處的林邊。
他們風塵僕僕,除了騎士外,其他人已經看不到有裝備腿甲和馬甲的了,身上只有一件必要的*鎧,也是破破爛爛,用於裝飾的小型臂盾,連紋章都被磨得不清晰了……竟然還有一個人赤著腳。
玫瑰衛隊的女兵們,列成兩排齊齊舉槍。她們的陣列非常嚴肅,不過那些帶有異樣眼光的睨視,卻多少破壞了一些場面。
狄奧多爾沉著臉,策馬來到近前,隨後他有些頹喪地翻身下馬,猶豫了一下,將馬韁交給迎上來的衛兵,這才低著頭,緩緩向瓦氏夫人走來。
看著他那垂頭喪氣的樣子,作為上司和主人的瓦氏一時也不禁心軟了起來。她臉部的表情慢慢緩和,唇角勾起一絲冷漠的笑意。
狄奧多爾步履緩慢地來到瓦氏身邊,單膝跪地,他的聲音發蔫,像被霜打的茄子,「敗軍之將,狄奧多爾?拜格斯,見過夫人。」
瓦氏良久沒有說話。
包括狄奧多爾的好友安托萬在內,許多人的心都拎了起來。他們不知道瓦氏會不會對狄奧多爾[網開一面,然而風聞這位馳名天下的女將並不是那種心慈手軟之輩,她對待屬下跟對待自己一樣嚴厲。
狄奧多爾也由衷地感到陣陣寒意,此前他雖然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可是在這種場合下,他被那無窮的懊惱、悔恨所包圍,深感顏面掃地,愧對瓦氏的恩遇與栽培。
就在氣氛即將凝固的時候,出人意料的,瓦氏開口了,而且她並沒提起戰役失敗的經過,而是避重就輕,問到了其他。
「傑米斯城堡失陷后,你就失去了蹤跡。這些天都到哪裡去了?」
狄奧多爾罕見地露出懊喪的表情,「羅納?奇斯這個混蛋,他偷襲了我們,軍團長昂德格爾在那裡戰死,他原本是博拉奇奧家族負責支援我們的人,雙方討論得很好,他一度還許諾,只要我們成功地**薩伏依公爵的統治,讓他們控制日內瓦,那麼他們將聯合瑞士諸邦給予我們毫無保留的支持。」
「奇斯先生已經被帝國皇帝冊封為薩沃納伯爵,我也覺得這個任命是眾望所歸的。」瓦氏冷冰冰地打斷他,彷彿毫無[顧惜對方臉面的意思,「他是個奇才!以粗劣的裝備和劣勢的兵力屢屢建功,而我們的精銳騎士和火槍手呢,卻一再聲名掃地,被打得落花流水……」
她嗄然而止,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憤怒;也許是因為狄奧多爾的回答太不著調了,令她不免加劇了失望的情緒,以致於最後想壓抑住的怒火,反而更迅猛地爆發出來。
她一甩披風,龍行虎步般來回疾走了片刻狄奧多爾此時已將臉孔埋下,早不敢再看對方了,「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從而導致了戰敗,拜格斯先生。看起來我要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撤去您指揮官的職務!」她聲色俱厲,怒容滿面,連一旁的讓娜都被她的咆哮聲驚到,緊張的將手絹都捏皺了,「停職!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