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漢薩同盟的特使,威廉?馮?烏爾希利勛爵在親眼見到漢堡港的情況時,不自禁地捂住了*口,臉色變得很難看。
「瓦爾希,我,我沒有看錯吧?這僅僅是一次短促的攻擊造成的?」
他的身邊,是一位大鬍子日爾曼人,個頭中等,體型稍顯瘦弱,不過眼光卻很犀利,令人不敢小覷,他的聲音略帶點沙啞,「雖然我很難開口,但的確是那樣。我們的炮兵觀察員都陳述了一件事實,那就是該艦隊的火炮所產生的軌跡異常低平,落點異常準確,可以看出其不但擁有良好的遠射技術,同時還具有深刻的膛線。」
這位瓦爾希同時是位軍事觀察家。在戰亂頻發的歐洲,*持這種職業的人群也顯得很有地位,許多人更是某類領域的專家。
「我們的護衛艦隊呢?」跟在烏爾希利勛爵身邊的另一個貴族皺著眉問道。
「一個照面就被人家打沉了!」
所有人短暫沉默了片刻,威廉勉強一笑,「華萊士先生, 我覺得我們應當立刻向同盟會議進行彙報,弗洛里安?馮?威爾曼伯爵應當立刻停止手頭的工作,前往呂貝克。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追究他的責任。」
「我也同意。」那位老先生叫做華萊士的,此時臉上也沒了半分笑容,他在漢薩同盟中擔負監察的角色,平常並不十分喜歡得罪人,不過此時他發火的樣子,倒是讓周圍的人們嚇得無不噤聲,「這個威爾曼太會惹事生非了,他好象是東部里奧斯侯爵一系的,自從他們與丹麥的關係變得越來越曖昧之後,我們很久沒有召開過一次平靜的大會了。」
「克里斯蒂安二世想要統治漢薩諸城的念頭越來越旺盛了。」烏爾希利勛爵說道,這位中年人並非沒有爵位,仍被人稱為勛爵,是因為他的父親,年逾八旬的隆薩德選侯的緣故。這位選侯在漢薩城市裡極具威望,同時還是同盟會議的元老之一。
「無疑這是一次絕好的機會,但我搞不懂為什麼呂貝克會派遣弗洛里安這個蠢貨來談判,雅克船長可不是一隻吃素的老虎。」一個有身份的貴族在旁邊插話道。
「呂貝克那裡也爭議不下。」老華萊士看似在回答這個問題,實際上目光卻注視著烏爾希利勛爵,「我想隆薩德選侯應該是支持漢薩同盟繼續走向強大的吧?」
烏爾希利勛爵緊緊抿著嘴,良久才吐出一個詞,「也許。」
華萊士對他的話不以為意,反而笑了笑,「那我們看看眼前的事情怎麼處理吧。」
「華萊士先生應當作為漢薩的特使參預談判的。」
「我認為還是先等到我們的朋友,德米茨公爵到來后,再說這件事吧。」
烏爾希利勛爵猶豫了一會兒,「我不認為雅克會給我們這麼長的時間,這是一個暴徒。」
「很顯然。」華萊士掃了一眼略顯凄慘的港口,現在有許多船隻正在參加救援,港口炮台處人聲鼎沸,仆兵和工匠在雇傭兵的驅趕下,奮力地搶修工事,他們不知道災難會否再次降臨,「但現在還有別的辦法嗎?如果那傢伙不認同我們怎麼辦?會不會再派出艦隊,把整個漢堡都搗毀了呢?別搖頭,你知道他們有這個能力!」
「霍亨索倫選侯答應為此事說情。」勛爵立了一會兒,「哦,下雨了……」
突如其來的雨勢很快蔓延,天地間彷彿出現了一道道水簾。那些修補炮台的人穿起了蓑衣,仍頂風冒雨地干著活,而港外的大小船隻,則都略顯緊張地回撤到岸上,停止了救援。
這場雨為漢薩的使者們爭取了時間。
他們到第二天方才走進「蘇醒」號,那時,不但華萊士和烏爾希利勛爵都在場,連瓦倫伯爵雷吉諾德和著名的漢薩保護人德米茨公爵,都連袂趕來。
雨中的「蘇醒」號顯得極其厚重。船隻已經在漢堡靠港,但卻僅僅停留在最邊緣的213號碼頭上。這裡的棧道既小又破,登船木架已經殘敗,不能使用,上下船只能依靠小艇。
幾位貴族只能任由侍從們張開蓑衣,將他們庇護在稍稍乾燥的地方。船隻上拉動滑輪的水手,都裸著上身,渾身上下濕淋淋的。一位甲板上的軍官,卻還穿得整整齊齊,手上提著防風的油燈,來回巡視著。
所有的帆蓬都已經扎得妥帖,桅上的水手還忙著繫緊風繩,顧不得大雨的侵襲。這種天氣,無疑是漂泊海上者最討厭的,他們要忍受陰冷與潮濕,睡著黏乎乎的吊床,或者在雨中上桅、上甲板執勤,完全是一種對**和精神的雙重摺磨。
不過在任何時候,船長都是整個船上最有權勢、最有地位並且最享受的人物,他們毋須擔心艙室漏水,毋須擔負繁重枯燥的雜務,也毋須食用長蛆的餅乾和摻水發餿的朗姆酒雖然在長期航行時,也許避免不了吃點肉乎乎的蟲子,但那可以權當補充營養了!
雅克船長的房間是相當講究的。
從狹長轉折的走廊,走進他的專屬艙室,所有人都會震驚於其富麗堂皇的風格。地面鋪設著帶有濃郁中古特色的波斯絨毯,柔軟細密,富於腳感;兩旁的艙壁竟然鑲嵌著昂貴的玻璃,裡面放著各種藝術品,包括雕塑與瓷器。房間正中,擺放著一張敦樸厚重的大桌,沿桌腳和邊沿都用金箔包邊,加上艙室頂上的水晶掛燈,華美得令人窒息。
屋子盡頭,便是艉部垂直的大窗,向外望去,可以看見厚實的鋼板一一裝配在此,這樣艉部和脆弱的舵葉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護。尤其此船還大膽採用了深舵葉的造型,雖然犧牲了其淺水活動能力,不過卻使得其在遭受追襲時,可以毫無懼色地迎戰。
當然,這些漢薩的代表們是看不出其中奧秘的。
「蘇醒」號停泊在這裡,純屬因為213號碼頭是個深水泊位罷了。
即使富有權勢的德米茨公爵,也不能不驚嘆於雅克船長的豪華。賓主互相擁抱,旋即落坐。屋角甚至還生起了一個田園味很濃的壁爐,檀木與香料的味道淡淡的,在整個艙室里飄蕩,令眾人心曠神怡。
片刻后,一名行頭整潔大方的女僕,為眾人端來了酒飲。
德米茨公爵瞥了一眼那位女僕富有線條的背影,淺淺嘗了一口杯里的酒,「我想您也知道,亨斯科特伯爵,有關於德意志王國的遠景,漢薩同盟是從來不願意正面表態的。當年呂貝克女王和我的祖上合作多次,也曾說過,一個混亂的德意志對於商業活動是毫無益處的,不過教廷與神聖羅馬帝國的統治越來越專橫、殘暴,任何敢於挑戰他們的行為,後果都是極其嚴重的。」
雅克的身邊,坐著他的女友諾維雅,以及羅德尼?佩恩、圖爾奈侯爵夫人伊妮德?佩洛茲,還有早一天前就登船來訪的艾蒂安?馮?霍亨索倫選侯。
此時,那位選侯陰沉著臉,頗為不屑地望著德米茨公爵。
說起來,雖然是位世襲的公爵,但德米茨與霍亨索倫家族的權勢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後者可是與巴伐利亞的維特爾斯巴赫家族、薩克森的韋廷家族並稱為德意志三大家族。
「德米茨公爵,您說的完全正確,真不愧是半個漢薩的兄弟啊!」他說道,不無嘲諷地盯著對方,「那麼漢薩會議是不是已經決定投靠查理五世了呢?」
雅克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晃動著自己的杯子。
德米茨公爵老臉一紅,「這個……霍亨索倫選侯,漢薩現在仍服從於丹麥,這一點您不是不知道吧?」
「在薩利安王朝時期,我們還左右著教皇的廢立,呂貝克女王,似乎也沒有臣服過北方的蠻族。」
德米茨臉孔漲紅,「選侯,此次我代表漢薩會議來此,並無選擇最終盟友的權利。」
「那您來做什麼?」霍亨索倫選侯大聲地說道,「我在船上已經呆了夠久了,我是在替弗洛里安那個白痴贖罪!漢薩同盟一再地在我面前說好聽的,我已經都聽夠了!現在,我想知道,到底你們要不要與哈布拉德王國合作,要不要和我合作?其他的華美不實的砌詞廢話,還是不要再講的好!」
「您已經描述過那種……美好的未來。」烏爾希利勛爵忽然插嘴道,「恕我失禮,選侯閣下,不過我還是要說,那種未來即使不能算海市蜃樓,也至少在短期內無法實現。同盟內部對這些意見爭論不休,根本形不成任何最終決議!現在,我們走到一起,只是為了解決當前的問題,大家應該心平氣和地好好談一談了!」
雅克的眼中,閃出一道寒芒,他笑吟吟地說道:「好好談談?談什麼?難道要談談向我的艦隊索賠的問題嗎?漢薩和我們早前就形成了備忘錄,雷吉諾德大人應該知道這件事。我們雙方的艦隊應該保持一致,在北歐形成合力。可是現在呢?一個弗洛里安突然冒了出來,大言不慚地說漢薩會永遠獨立在政治體系之外!那麼,我只能當面向呂貝克質詢這件事情了!」
烏爾希利勛爵額頭見汗,一句話也不敢說。旁邊,那位叫做華萊士的,趕緊拉了拉他的袖子,賠著笑說道:「漢薩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亨斯科特伯爵的處置方法,我們很贊成,既震懾了弗洛里安這類宵小,也使得漢薩會議摒棄了諸多冗長而愚蠢的討論!我們會儘快將此事上報,由同盟高層直接對冒犯您威嚴的人進行最後的判決。相信您一定會如願得到最滿意的答覆,尊敬的亨斯科特伯爵。」
「幾個月前,我們的北海艦隊開進庫克斯港,可是竟然遭到了貴方不公正的待遇,不但他們被拒絕停留與補給,甚至在回程期間還受到不明國籍戰船的攻擊!我很想知道,當初特立尼達一世陛下與瓦倫伯爵共同簽定的備忘錄是否管用,我們是否應當在北歐地區形成以我方為主的統一領導,並共同對付邪惡的西班牙人、以及野心難馴的低地人?」
所有人都沉寂下來,各自面面相覷,似乎想用目光交流討論出一個可以應對的答案。
霍亨索倫選侯只是冷笑著,叉著手指,腿腳輕輕抖動,不屑一顧地看著德米茨公爵。
羅德尼?佩恩咳嗽了一聲,「公爵,諸位,無論如何,今天漢薩同盟必須給出一個交待。雅克船長也不是第一次來到漢堡了,但是貴方的臨時使者將此前我們商議的提案全部否定,故而我方也不得不以強硬的姿態應答。我們希望漢薩同盟不要輕易放棄鄙國遞來的橄欖枝,雖然我們無意於在德意志王國擴展勢力,但我們仍然掌握著龐大的資源,亨利八世和他的英格蘭王國,只不過是我們槍口前的獵物之一罷了!」
他的話,更是帶來了絕大的殺傷力。
華萊士和烏爾希利勛爵都不停地擦著汗。
他們也是欲哭無淚,雅克明顯有些得理不讓人了。不錯,由於漢薩內部的原因,弗洛里安被推舉出來,擔當使者,實際上這是一個極有偏頗的作法。漢薩上層的政治激斗,使得他們完全忘記了哈伯拉德王國的可怕。當初,塞拉弗與雷吉諾德議定,在北海統一力量,對付神聖羅馬帝國,尤其是尼德蘭人,報酬就是幫助漢薩脫離單純的商業聯盟,真正成長為一個強大的政治組織。
然而,漢薩內部的爭議,使得親哈的派系遭到了嚴重打擊。
這也是弗洛里安此類人物突然空降到漢堡,參與談判的主因。
只是漢薩同盟沒有想到,雅克船長從來就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而且,他的手上還有一支強大到令大國都感到畏懼的艦隊。據說,這個艦隊足以與奧斯曼土耳其蘇丹的海上部隊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