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宗設陰謀
金山衛小勖山炮台已經竣工,這裡依仗人工開挖築填出來的一條防波堤和長長的近海淺灘工事,在高聳的山坡上修建了巨大的鋼筋水泥環堡。環堡高有二丈五尺,面向東南,正面突出部有30多隻炮眼,其中最大的一門炮重達18噸,可以發射110磅的卵型線膛彈,有效射程1/2里格,由於車床的發明,彈藥鑄造精度方面的技術頓時比起歐洲要先進了好幾百年。
駐守在小勖山炮台的是大明金山衛「永順」百戶所,首領是原先金山衛指揮使朱浩元的老部下,百戶奚永順,這個百戶所也是曾經的指揮使手下最善打防禦戰的部隊。
金山衛由於地理位置極其重要,除了各地撥調精勇充填原先不滿的編製以外,又新增了兩個千戶所,分別是漕涇千戶所和大匯千戶所。
原先朝廷任命的衛總督、參將等人,已經都被大元帥府行文剝奪了差使,按照大明國以前的海防衛所的條例,光金山衛就設置了總督1員、參將1員,正三品衛指揮3員,指揮同知5員、指揮僉事10員、鎮撫3員、經歷1員、知事1員,這些人都是常駐衛城的。按照弘治年間兵部的文書,調整后的衛所額定兵力應該是13357人,但是,塞拉弗到這裡視察的時候,整個衛所只有3150人!
冗官、冗員,加上虛報**的兵員數字,這是歷朝歷代都十分頭痛的問題。
不過對於塞拉弗來說,這並非難以根治的弊病,大明皇帝的上直衛實行薪金制度改革了之後,成立了「財務司」和「監核司」,包括士兵的薪餉都是直接經過他們的核算之後,直接發送到士兵手上的,除此之外,任何一級長官都不得經手這些銀錢,當然,他們也無法在監核司的檢查下,對核定后的餐物標準進行暗中的干涉。
改招為募,用嚴厲的訓練和嚴格的紀律來錘鍊部隊,這是塞拉弗公爵閣下對待舊有軍事體制的殺手鐧,他還準備試行義務兵役制度,不過眼下並不是好時機,募兵之後,軍費翻著筋斗雲就上去了,現在早有人搬著小板凳準備看朝廷的笑話!
金山衛下轄9個千戶所,左、右、前、后4個千戶所在衛城。其中左所兵員1***名,實有506名,右所兵員1551名,實有317名,前所兵員1583名,實有932名,后所兵員1572名,實有400名。中所守御松江,駐松江府城華亭,兵員1559名,實有450名;中前所守御青村,駐青村鎮,兵員3319名,實有1022名;中后所守御南匯,駐上海縣十九保,兵員2661名,實有834名。漕涇千戶所和大匯千戶所都是海軍力量,實有兵力分別為1320人、1505人,皆屬於海軍都督府,主官是衛指揮同知、阿拉伯人奈比哈,兩名千戶皆是從軍官訓備中心出來的,薪餉比普通千戶還要多拿半級。
金山衛的衛指揮現在是朱浩元推薦的世襲武將,原大明鎮海衛指揮僉事匡晉,字元德,此人年富力強,在海上殺過倭寇,膽大心細,也很有領兵的經驗,最重要的是,此人為人處事老到,能夠安撫好上級和下級,帶出來的人都很有戰鬥力。
要說現在金山衛港的主要工作,可能就是創造安定團結的商貿環境了,衛港的整個港口分作東西兩塊,東面是巨大的商港,暫時有十一處碼頭,還有十二處碼頭正在加緊建築之中;西面是軍港,由四十座龐大的鋼筋水泥的柱子拉著腕口粗細的鐵鏈構成環形工事,內外都有炮艦巡邏,正對著唯一出入口海面的,就是威武雄壯的小勖山炮台。
小勖山炮台不但能夠防禦軍港,甚至能夠防禦到商港,這恐怕是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
商港的碼頭已經可以令普通人嘆為觀止了,然而,如果看到臨近金山衛城建設的諸多大中型集貿市場、巨型倉庫,密如蛛網般的道路,穿梭如織的畜力、人力車,大街兩邊密密匝匝的客棧、酒肆、青樓、商鋪和最吸引人氣的「大斗獸場」與大拍賣會館的話,恐怕更為令人震動莫名。
大斗獸場逢五開門,每月第五天,第十五天,第二十五天三天便會舉行規模盛大的斗獸比賽,從猛獸之間互斗,到人與猛獸之間互斗,再到人與人之間的殘殺,激烈而刺激異常。這裡的表演常常能吸引數千裡外的人們花錢前來欣賞。
大明朝廷里對於這個場所的設置與否爭論得可謂激烈之極,還有數十名官員曾跪在王府門外要求撤銷這個與儒家仁義道德相違背的設施。
可惜,武定王朱九郎早就與大明丞相王守仁等通過氣了,他的意思是「這東西國外多得是,既然是吸引貿易,增加國家稅收,這東西能夠起到大作用,當然應該辦」,現在,雖然心裡仍有些看不起武定王一切唯利益的諸多言論,但中樞的一幫人也都知道,如果沒有武定王,大明國的賬簿上恐怕整年整年的又都是赤字!他們的官俸可以不拿,但災害不能不救,百姓不能不賑濟,更別說大興水利、恢復海軍、建設道路、買賣糧食這些名目繁多卻又無法不做的事情要花銷多少銀兩了!
自從王府、相府草定、皇帝照準的《擬禁廷杖疏奏》通過之後,那些忠言敢諫的官員們膽子又都大了起來,他們知道武定王的厲害,也不敢太過逼迫於他,不過在什麼斗獸場之類建或不建的問題上,他們表現得十分頑強,跪諫加上絕食,彷彿一定要塞拉弗答應不可。
塞拉弗對此的意見是:統統撤職,既然不想當官為民,想管斗獸場,那麼就派下去建設斗獸場吧,每人都必須在各自的家鄉建一個,否則上邸報通曉全國,讓大家都來看看這些不管正事光管雞毛蒜皮小事的官員們的嘴臉。
也就是在這件事發生后不久,《大明周報》創刊,被塞拉弗公爵閣下指定為代理總裁的,是已有公國內部刊物發行經驗的猶太人,巴拉克先生。
最近幾期,巴拉克顯然已經能夠適應節奏極快的發稿、編輯和刊印整個流程,他遊刃有餘地做著工作,以飛快的效率,把報紙帶到南直隸的每一個角落。
塞拉弗當政期間,他深深地感覺到儒家的許多經義,已經從宋代開始逐漸支離破碎了起來,儒家的精華思想喪失大半,只留下一些被閹割過的「仁義道德」,這種東西只能遠觀,不可褻玩。
要想培養國人的血性,光靠溫文而雅地學孔孟之道是沒有用的,必須靠其他的手段來刺激。
建設大斗獸場雖然讓有學問的人都非常不恥,但卻是塞拉弗必須踏出的一步。
而那個佔地數百畝,規模為今日最大的大拍賣場,卻是讓整個世界都知道了大明國的富有。
最昂貴的東西,必然是出自這裡。
而龐大的消費力,也會令世界各自的賣家們沒有任何收不到貨款的擔憂。白銀、黃金流進流出,無形中使得大明國的稅收又猛然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
由於金山衛港完全參照公爵閣下預先提供的圖紙設計施工,這裡的規劃之完善令人稱奇,不但每天南來北往海量的商船隊在港口停泊沒有絲毫的延誤與行動困難,連商團隊的報關納稅、貨物**,商人們的停歇用餐、娛樂生活,都顯得井井有條,大街上乾淨整潔,衛所官員甲衣鮮亮、隊形整齊,不停地在各處巡視。這裡罕有鬥毆、偷竊、欺詐、搶劫等案件的發生,各條法令法規十分詳盡,執行力度也非常嚴格。曾經有屢次在街道上吐痰者被枷籠示眾,還有調戲民女被當街鞭刑的,除了這些刑罰之外,還有近乎天價般的罰款尤其是大明周報經常公布一些新的政策法規,在金山衛賣得非常紅火。這裡的實際管理者宋定邦先生,也曾個人出資印刷簡易的常用法規手冊,每個商隊初次來港,就會在海關那裡免費領到一份。
宋定邦現在的資產額度每天都在以驚人的速度遞增。
他的幾萬兩白銀的投資,已經使他一躍成為金山地區最為富有、人人眼紅的商人,現在知府大人見了他都不敢端上級的架子,這個傢伙已經成為經濟新區最有勢力的人物。
按照塞拉弗與其經濟專家們的考察、測算和計劃,直隸的蘇州、松江等織造業發達地區開始初步施行規模化、集約化的經營方式,由於大明的生絲、綢緞、雲錦、棉布、花布等貨品在世界有著極為廣闊的市場,因此,根本不需要公爵閣下特別去下文規定,一兩次大商船貿易之後,蘇州松江等地的布商赫然發現,他們原以為極大豐富的囤貨竟然還不夠賣的!一時除了留夠必要的官府徵收的實物稅外,許多商人連自家僕婢穿用的衣服都換成了金幣銀幣,一時間當鋪中的舊成衣變得洛陽紙貴。
而宋定邦則不然,宋氏在松江原本就是大族,採用了塞拉弗的意見之後,他大興廠房,建起了「宋氏織造聯號」,把手底下500多家織造作坊統統納入到新廠子里,使用公爵閣下提供的「專利」流水線,很快使得宋氏織造的產量躍居同行的首位。
在宋定邦分兩次招募了1200名新工人之後,蘇、松各地的布商、織造業龍頭們再也坐不住了,他們紛紛攜重禮來見,交好宋氏,宋定邦當然也會按照塞拉弗的指示,向他們提供這種「新專利」。
可以想像這種規模化生產所能提高的效率了。
宋定邦每每看到整船整船的棉布、絲綢從金山衛港揚帆駛離的時候,即使他已經家財萬貫,卻仍然會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一船貨就如同一船銀子,誰能想到在大明每匹僅值0.3兩銀子(官方定價)的棉布在海外竟然能賣到6兩一匹?!
現在,包括宋氏在內,所有人都關心起兩件事:一件,金山衛港的繁榮會不會讓朝廷紅眼,哪天就官辦了或者停辦了?二件,生絲、棉花這些原料價格都在猛漲,而且還供不應求,萬一哪天斷了貨,豈不是晴天打了個霹靂?
他們的憂慮,在塞拉弗看來卻根本是毫無必要的擔心。
金山衛港正是要拿給大明朝廷看的標版,這個地方必須繁榮下去,並且要越來越繁榮才好,至於原料供應,公爵閣下更加不緊張,有利潤的話,農民會不種這些東西嗎?
真的到原料不夠的那一天,恐怕生產方面的技術革新也將隨之到來了。
在金山衛一家酒肆忙碌紛亂的堂口後院,有一處天井,四面高大的房子圍攏來,光線顯得很是昏暗,天井中是傾倒污水的地方,家裡的生活用水不能往外倒,只能倒在自家院里,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這裡彷彿就是個典型的徽式院落。
天井東面的走廊上,有一架木製的厚實樓梯,樓梯階板很窄,坡面也陡,那種三寸金蓮的小腳走起來恐怕會很費勁;二層看上去就像個閨樓,外壁非常華麗,各種女經家訓的雕刻密密地鐫在木窗上,窗戶所貼的花紋紙是粉紅色的,非常耀目。
然而在這個閨樓上,卻根本沒有什麼小姐。三個其貌不揚的漢子正站在房中,向一個身材壯碩的大漢施禮。
「總管。」
「免了,今天的事辦得怎樣?」
一個面色有點臘黃、嘴角的鬍鬚稀稀拉拉的漢子低下頭,「稟總管,我們什麼辦法都使過了,卻根本沒有辦法接近那個地方,從小勖山旁的捷徑走過去,很快就看到鐵制帶刺的柵欄,不遠的幾片松林里都有守衛的身影,沒人敢輕易闖進去。」
那個總管臉色陰沉,聲音也不由得稍稍大了一些,「這麼說,除了正面進攻,根本沒辦法打進軍港去了?海上呢?」
另一個瘦小的漢子連忙報告,「我們也已經試過了,裝作商船往那裡闖進去並不會引起攻擊,但是馬上會有巡邏船上來檢查,如果仍要硬闖就會立刻被擊沉。從杭州方向來的商船也一樣,總之是沒有辦法。」
「千斤佛郎機能從小勖山後打到軍港里去嗎?」
「這不成,總管大人,封鎖線在小勖山外四五里地,那兒當初就是一片荒棄的丘陵,只有幾戶獵戶和放羊的人,後來都被衛所的人遷走了。」
「這樣說,火箭也射不到那裡!難道真沒有辦法混進去了嗎?」
「總管,經過我們的探察,雖然物資糧食大多是從海上通過船隻運往軍港,但拖運糞便的大車、還有裝柴禾的大車進出都是從陸路。恰好我們得知每天都要送兩趟柴的車夫朱小六,正是我們某一個下屬的親戚,現在已經給了銀子,他答應替我們辦事。」
「這是個好主意,你打算怎麼做?」
「總管,除了朱小六以外,他平常還會帶著孩子幫他卸柴,只要把這個孩子換成我們的人,就可以保證萬無一失了。在柴禾里挾帶火藥,放上盤香,就可以在適當的時候產生響動。」
「非常好!想盡一切辦法,如果能混進他們的軍火庫就成功了。」
「他們有兩個軍火庫在小勖山周圍,朱小六說可以買通守衛頭目,但至少要300百銀子。」
那個體貌魁梧的傢伙微微地笑起來,「此事只要辦得妥當,300兩就300兩!這個朱小六確定可靠嗎?他的親戚是誰?」
「回總管的話,他有個表哥,就是癩利頭蘇定三哪!」
「哦,是那個海賊啊,哈哈,小寶子,這趟你幹得不錯,回府里領賞去吧!」
「謝總管爺賞!」此人眉飛色舞地和其他兩個人一起下去了。
這位總管陰陰地笑了笑,聽著樓梯嗄吱嗄吱的聲響漸悄,瞥了一眼窗外,自言自語起來,「要不是宗設這廝識貨,另外封了一千兩銀子,想叫老子干這票抄家殺頭的事兒,那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