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虞山追悼

  朝廷給出的功勛獎勵是:凡百姓抗倭有功,按酬得償,每個倭寇俘虜給銀5兩,頭目給銀10兩;能證明身份的倭人屍首給銀2兩,其餘殺敵數按戰時功勛計算。


  此時,掀起這場舉國上下聲勢浩大討倭運動的領導者,正沿著虞山戒備森嚴的山道往小雨之中的「歸遠陵」行去。


  幾個月前的一次狀況慘烈的激戰,公爵衛隊的戰士蘇赫巴魯中尉英勇捐軀,他是為了掩護公爵閣下而犧牲的,當時的熱武器之戰,帶走了許多人的生命,也令公爵閣下在此後的歲月里始終銘記在心。


  在塞拉弗閣下恢復之後,負責衛隊事務的希達爵士多次請示,是否將蘇赫巴魯中尉的遺體運回公國安葬,但塞拉弗考慮再三,決定將他留在異鄉的*,並鄭重地與其他犧牲者一起,葬在虞山這塊風水寶地,並為他們修建了陵寢,稱為「歸遠陵」。


  常熟知縣馬應寶、大商人范誠、李孚、沈競寒等跟隨謁陵。


  這些人都為修陵而募捐了大筆的銀子,而傳說中武定王一向對商人非常「縱容」,也由此馬應寶才會大著膽子奏請諸商隨同,沒想到果然被批准了。


  歸遠陵背座虞山,前可觀平原、湖泊,甬道鋪有青條磚石,兩旁遍植松柏,並不能看見塋丘,甬道中半,有一牌樓,上面大書「歸遠陵」;牌樓之後,是一處浮雕牆,以畫面和文字記載虞山之戰的壯烈及諸位烈士的功績。


  浮雕牆再前,便見分左右兩旁向上的階梯,正中是一漢白玉雕像,蘇赫巴魯身著大明軍服,手執火銃,無畏無懼地怒視著前方。


  雕像下方的座基,是塞拉弗親手題寫的四字燙金大字,「永垂不朽」!筆力遒勁剛硬,但絕對不是毛筆寫出來的。


  再往上走,就是封土堆,按照大明成例,建成圓形,外圍一圈青磚甬道。墓碑不在外面而在甬道的內牆中間,上寫:「大明錦衣衛百戶追贈錦衣衛僉事指揮使蘇赫巴魯之墓」。


  在大墓的周圍,現在還有若干個小墓,他們是其他烈士的歸葬之處。


  在塞拉弗下定了決心之後,凡是在*戰場上犧牲的戰士,沒有立下遺言或遺囑的,都會安葬在這個「歸遠陵」中。


  光蘇赫巴魯一人的墓地,就已經如此豪華,可想而知這種精神方面的激勵會對軍隊的士氣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塞拉弗公爵閣下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的陵寢前,彷彿陷入了思考。


  向烈士敬獻過花圈和享食之後,他就這樣地站著,沒有人敢去打擾他的思緒。


  包括所有的船長和中尉以上的指揮官們,都穿著最嚴肅的黑衣軍禮服,在此跟隨默哀。不過現在他們已經可以自如地談著話了,因為他們已經差不多離開公爵閣下足足有幾十步遠。


  「不知道這位閣下還要站多久,我真有點佩服他的耐力。」喬治準備偷偷地點上一支煙捲,不過斯科特船長制止了他。


  卡奧也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就別亂說話,喬治!蘇赫巴魯是公爵衛隊最出色的戰士,為了掩護公爵,他俯身在閣下的身上,幫他擋住了炮彈……」


  「這些我都知道,卡奧,你沒準備來一場演說吧?」


  「該死的,我是說正經的!」


  「嗨,誰又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呢,我的船長!」喬治看起來一臉傷感模樣地舔了舔煙捲,「我可做不出這種事情,想想蘇赫巴魯那不苟言笑的樣子,我就覺得他彷彿就站在我面前,阻止我繼續向閣下靠近!」


  卡奧覺得一陣心悸,他扭過頭去。


  喬治隨即又閉了閉眼,「媽的,有小沙子飛進我眼裡了!老兄,你知道嗎,我突然想起來了,斯科特,你和蘇赫巴魯是不是有親戚關係,他是你的表弟對嗎?」


  「您在說什麼,喬治船長!」富有成熟男人味的英俊銀髮少校不悅地看著他。


  「怎麼你跟他那麼像,都是綳著臉,從來也不笑,好象我欠了你們每人一塊銀比索似的。」


  眾人都斜睨著這個欠揍的傢伙。


  斯科特看了看身後的雕像,一臉地無奈。


  但喬治這一次似乎並不是開開玩笑就算了,他雙手合十,念念有詞,隨即掏出一塊銀幣,蹲下身埋進土裡,他的話讓諸位船長都流了淚,「只有一點不同,各位!斯科特不會在意這個比索,我也不想還給他;而蘇赫巴魯,我想還給他,他卻再也收不到了……」


  塞拉弗默默地注視著遠處的虞山,他發覺自己的偏見真的是一種讓人發瘋的毒藥,他對於蘇赫巴魯總是有不太好的看法,他認為這是固執所致,並沒有在意。可是,在最關鍵的時刻,這個人卻吭都不吭一聲地為了自己而死去!不能夠償還的這份恩情,由於自己曾經的那段錯誤,更加深了他的懊惱與追悔。


  當塞拉弗終於轉過身的時候,他欣慰地發現,許多船長的眼圈是紅通通的。


  他並不知道是那個大老粗海盜船長把大家都弄得感傷莫名,反而向喬治這位因為沒有流淚的「功臣」狠狠瞪了一眼。


  偏見往往就是這樣在不經意中造成的……


  「王爺,臣等已略備酒水,為王爺及諸位大人洗塵,權當洒掃。」


  一直跟隨在塞拉弗身邊的法圖娜少尉原本想直接了當拒絕他們的,然而公爵閣下卻出人意料地點了頭,這讓她頓時陷入了狐疑之中因為她知道,塞拉弗一向對那種除了吃吃喝喝沒有任何意義的聚餐深惡痛絕。


  「法圖娜,除了伯爵以外,其他人不參加我們的餐會,你帶這些船長們在虞山附近找個環境優雅些的地方用餐吧,費用算我的,記住不得讓當地政府官員藉機請客。」


  「我明白,船長們會有分寸的。」高大的女秘書敬禮之後退下,卻也沒忘了將一把沉重的油傘遞給公爵閣下。


  塞拉弗原本還有些憂鬱的心情,因為這把傘的緣故,變得晴朗起來。


  這個世紀除了*人,恐怕還沒有哪國有這樣好的興緻,用竹子編造出如此精緻的油布傘。


  但這種東西是又沉又笨,和塞拉弗心中的傘的概念完全相背。


  其實,雨傘和陽傘的不同,就在於一種是必要的工具,而另一種卻是時尚的潮流色彩。


  創造時尚,創造流行,這才是創造財富的根本。


  塞拉弗在心裡否定了將晴雨傘這種東西放在大明國境內製造的可能,因為*的好東西已經太多了比較起整個世界來,如果大明所有的東西都能出口而她並不需要進口什麼的話,國際貿易的失衡將會帶來難以想像的負面效果。


  就算是為了抑制整個歐洲的金幣擴張,塞拉弗也需要不斷地提供好的創意來滿足歐洲那點可憐的黃金需求。


  其實在特立尼達公國初建那會兒,他和列奧納多、索巴、索尼婭等人探討經濟問題的時候,塞拉弗公爵閣下就已經發現了自己在很多政策上的潛在失誤。對於一個成功的商人來說,他必定不以賺光顧客最後一塊錢為樂,而對於一個成功的政治家來說,並不一定需要將所有的優勢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那就如同在一大群貧民、乞丐環伺下唯一的一名富翁般愚蠢。


  於是,塞拉弗要求積極地做好國際貿易。甚至,他會削減自己的出口份額,而大量進口某些國家的貨品。


  當然,西班牙、葡萄牙是得不到如此好處的。政治,不就是玩平衡的藝術嗎?


  在餐會之前,塞拉弗一直在考慮著這件事。


  在虞山東南部的「韶匯樓」前,已經站滿了縣中的各級官員,還有遠至長洲的蘇州知府李義同等也匆匆趕來。不少官員的車馬還未還得及趕走,街道擁塞,急得縣丞拉著十幾名衙役一個勁地趕人。


  武定王的馬車到達的時候,別說老百姓們不敢相信,連一干官員們也看傻了眼。這位王爺根本沒有任何排場,既無禁軍鑼鳴開道,立「迴避」、「肅靜」牌匾,也無官轎緹騎、旗幟鼓樂。更為離譜的是,連「大明武定王總督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高旗也未帶,如果不是那身臨時換穿的團龍袞服,恐怕這些官員們連跪禮都可能省去。


  「臣等參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都免了。」塞拉弗微微抬手,皺了皺眉,「李義同,你不在蘇州府衙門處理政務,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這個倒霉的大官一臉的尷尬,「臣,臣身為蘇州府長官,王爺前來視察,臣自然要隨侍在側。」


  「好,你就呆著吧,其他人都散了。身為官員,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討好百姓,第二件才是討好上司。」塞拉弗淡淡地說道。


  「王爺明見!」眾人異口同聲地說了之後,在李義同眼色的連連示意之下,這才不甘不願地散了,「韶匯樓」的掌柜,那三名常熟籍大商人之一的沈競寒連忙招呼著塞拉弗、列奧納多等人往雅座里去了。


  眾人諄請塞拉弗上坐之後,這才小心謹慎地各自按位序坐了,老伯爵推說*不好,見了面后便回到車上,連點心也沒有享用;眾人面面相覷之中,掌柜沈競寒便趕緊站起來,為大家介紹起諸多上桌的菜肴,皆都是常熟當地的名吃。有百汁松葺筍、出骨刀魚球、幢鍋油雞、清湯脫肺、芙蓉蟹斗、出骨生脫鴨、松樹草油、響油鱔糊、起油豆腐湯……當中一道,用草繩、干荷葉捆紮好的油汪汪的一包,放在潔白的盤中,似乎還未拆開。


  沈競寒命人取來一隻白瓷的小酒瓶,先恭恭敬敬的為塞拉弗斟了一杯酒,「王爺,此乃常熟最有名的五香酒,每壇須糯米五斗,細曲十五斤,白燒酒三大壇,檀香、木香、**、川芍、沒藥各一兩五錢,丁香五錢、人蔘四兩,研磨成末。再用白糖霜十五斤,胡桃肉二百個,去核紅棗三升。七七四十九日方成,五香入酒,其味甘醇,無以媲美。請王爺先飲此杯!」


  塞拉弗心裡暗嘆,微微舉杯沾唇,「各位同來。」


  看著這幫人眉開眼笑的樣子,公爵閣下覺得前途一片黑暗,好酒這種風氣,在大明國尤為倡盛,那些文人才子就不說了,不但嗜飲,還嗜嫖,對外稱之「風流韻事」而沾沾自喜;官員們也好酒成風,每晚不醉不歸,連帶著工作也無精打彩,已經嚴重地影響了政府的形象。


  大家飲干一杯,連稱好酒。塞拉弗微微冷笑,「本王還在工作期間,因此不便再飲了,將這些精美的酒具都撤了吧。來,吃飯!」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塞拉弗命人盛了飯,連菜帶飯帶湯,吃了滿滿兩大碗,吃完之後,便將碗筷一放,徑自看著目瞪口呆的眾人,笑了起來。


  「今天這一餐我吃得很高興,各位。」他往後一倚,靠著背懶洋洋地打了個飽嗝,「平常我很少應邀出席這種飲宴的場合,那是因為這種東西對於做官的人來說,實在是不能去觸碰的警戒線。我們與其浪費時間和金錢在吃喝上面,不如實實在在地去做些工作,哪怕不出政績,只要得到百姓的誇獎也是好的。怕就怕我們既不會去做實際的工作,又想走終南捷徑,想著討好上官,反而把自己肩頭的責任忘記了。這次,我只是提醒各位一下!」


  李義同、馬應寶等人如坐針氈、滿臉都是戰戰兢兢的神色。


  塞拉弗瞥了他們一眼,望向那幾名大賈,「我今天召見你們,是想通過你們,帶話給江浙各地的商人,我,武定王朱九郎,將前往海上討伐倭人。此次我已請旨,將在金山衛港、雙嶼港和將要動工的靈山衛麻灣港三個地方開闢通往海外的航路。你們都該知道,倭國非常需要我們的各種貨物,可能已經到了緊迫的地步,我們的一根針到達日本人的手裡,也能賺到七倍多的盈利,更別說那些精美的絲緞錦織和官窯里的上等瓷器了!只要手裡有《海外貿易許可證》的商會或個人,都能獲得跟隨戰艦隊出海的資格,數量有限,機會難得,你們要趕緊做好準備。另外,朝廷上次發放的許可證還有幾本,有人需要的可以向我的秘書提供資質說明,參加競標競購。」


  沈競寒等人聞言,都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而說完這些話的公爵閣下,則朝那幾位官員冷淡地點了點頭,隨後甩手就走,並不回頭地說了兩句,「你們接著吃飯,別浪費糧食,這桌餐由我付費!各位,順便說一句,10日後戰艦隊將在金山衛港正式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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