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麻灣大戰

  40艘一千料、四百料的大船滿載兵馬,悄悄地進入到麻灣。


  麻灣東南角即青島,有數千戶軍籍的居民住在這裡,浮山前所的營地工事也顯得非常嚴肅,這裡是大明海疆上不多的沿用「百戶所兩艦」規矩的地方,10餘艘400料以下的新老戰船停泊在簡陋的海港中,還有剩下一些船艦執行夜巡。


  浮山前所千戶鄷愷乃是世襲武將,在當地非常有影響力。


  他的一個女兒正好是如今錦衣衛百戶臧屯秀的正妻,有這層關係,加上利益驅使,鄷愷決定向武定王輸誠。


  在他的言傳身教之下,靈山衛指揮使龍正勝、指揮同知畢寬、指揮僉事焦廣龍、楊興保、湯素等,率領諸多千戶、百戶,統統秘密歸降了武定王。


  相反,與膠東同在萊州府的即墨縣的鰲山衛,卻對勸降置之不理,不但如此,他們還上書朝廷,準備引援**。


  鄷愷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是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戚景通,時年五十歲,已經擔任山東等地總督備倭,山東都司指揮僉事的職務。


  戚家在當地勢力很大,原本,山東諸衛的官兵大都是從雲貴等地遷過去的,屬於洪武、永樂時期的老隊伍,戚家的祖上是跟隨太祖開國的大將傅友德南征時的部伍,戰死雲南,戚家於是受功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之職。


  在正德初年席捲山東的劉六、劉七起義之後,山東諸衛都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駐即墨縣的鰲山衛就基本不存了,登州衛也受到很大的影響。


  在這種情況下,一直有傳言稱朝廷將裁撤這幾個衛所,不光是鄷家、戚家,所有吃公家飯的軍人及家屬都對此表示出極強的憂慮。


  於是,鄷愷在與戚景通說過此事後,他們一拍即合,決定向南方的軍隊靠攏。


  戚景通在家族會議之後,決定派小女兒戚藍南下,拜見劉貴妃,私下裡代表登州、萊州沿海諸衛所向朝廷表示忠誠。


  戚景通五十歲還沒有兒子,當然是把女兒當成了兒子養,戚藍沒有一點大姐戚旺男的優柔嫵媚,她天生英氣勃勃,自小習武,有戚家的武將基因,而且遲遲不肯嫁人,現在遇到家族的大事,她自然而然是唯一的選擇。


  並且,有戚藍出馬,戚景通認為這場會晤就並非決定性和正式性的,還有很大的迴旋餘地。


  但劉良女可是冰雪聰明極了,她當然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可以拉攏山東各部,於是她在知會了丞相王守仁后,讓戚藍女扮男裝,進入南京第一軍官訓備中心接受培訓。很快,8月10日以後,戚藍以優異成績接受了大明海軍第7艦隊第31艦提督(船長)的職務,享受五品正千戶待遇這也是這位小姐夢寐以求的事情。


  劉良女對她的盅惑是:「古有木蘭,今有戚藍。」


  沒有一個在武藝方面相當自信,同時又很有思想抱負的女人能抗拒如此的誘惑就好像歐洲的公主們無法抗拒來自印度的香水一樣。


  新建的1-10號艦隊,每艦隊有40隻船,都隸屬於大元帥府海軍部。


  海軍部的長官乃是新任「大明海軍都督同知」阿卡辛提,這位老兄的鞭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海軍都督這個職位,自然是由塞拉弗公爵閣下兼任的,他還兼任陸軍都督。


  但是,這麼多新船的武器裝備還並沒有完全列裝,雖然大明國並不缺乏有經驗的水手和船長,但大明國很缺乏能夠適應新型海軍戰術的指揮人才。


  現在,幾乎艦隊里每艘船的指揮官邊上,都有來自特立尼達公國的高級參謀人員他們基本上是從公爵閣下的艦隊里挑選出來的。


  經歷過培訓的大明軍官們,現在無不對塞拉弗公爵閣下懷著一顆敬仰與崇拜之心。「這位偉大人物」所編印的國家權益論、海權論、陸軍火器戰術、步兵操典、海軍戰術及操典、軍事管理條例及軍事部門的重組與劃分等等,無不令這些初次踏入准現代化軍事門檻的年青人震驚不已。不難想像,他們所掀起的瘋狂的學習熱潮究竟有多麼可怕了但有一點是令坎恩等教官們由衷感到高興的,因為這些學生的確如公爵所說的那樣,悟性既高、又肯努力,比起教授印第安人至少要少用一半的時間。


  靈山衛、浮山前所的幾條大船已經在麻灣前等候多時了。


  靈山衛指揮僉事焦廣龍命令點起船艏艉上兩盞紅色燈籠。


  光線雖暗,但精於夜戰的將軍知道,即使更微小的亮光,在如此黑夜裡,也能被很遠的有心人看見。


  今晚的海面十分平靜,弦月已經沒入雲層,海風徐徐,雖然有點涼意,但仍是令人倍覺舒爽的。在急迫的心情驅使之下,焦廣龍幾乎要折斷手中的一面令牌,那是靈山衛指揮使龍將軍親手交給他的。


  「如今皇帝尚在位而首輔擅發廢立之謀,此誠王莽輩也,必不善終。山東乃朝廷心腹,征戰之際勢難兩全,故本將軍決心推誠於武定王、推誠於王相、推誠於大明社稷也!焦將軍,靖難之功即在目下,望慎之、慎之、又慎之!」


  焦廣龍想起引己為心腹的指揮使大人這番話,熱血便又澎湃了起來。


  山東諸地衛所的各級指揮官們,幾乎都是世襲的職位,說幾個家族把持著山東地方軍權也不為過,這些人一呼百諾,都有極強的號召力,要不然王守仁當初也不會如此爽快地答應劉貴妃的條件,讓戚藍女扮男裝參軍去了。


  如果掌握了山東,對楊廷和及北方政府的打擊可稱得上是非常沉重的。


  雖然楊廷和一方面也在積極籌措糧餉,支撐著岌岌可危的各省軍事,一方面他也利用原東廠的勢力,往各地派遣中官(閹人)來監督重點地區,山東地方,他早已派出了以提督山東等地軍務太監余政為首的監察部隊,還一口氣撤換了11名監察院山東地方的御史和都御史。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要不是鄷愷害怕女婿的底細被中官查出,要不是他與戚家世交,恐怕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現在,至少靈山衛上下已經下定決心要投靠武定王了。


  「大人,他們來了。」


  「每船尾部燃起10支火把!」


  「是!」


  焦廣龍焦慮的心情得到了稍稍的舒緩,看著黑暗裡艟艟巨影像幽靈般往前駛來,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另一方面,大明海軍第7艦隊第31艦上,提督戚藍正接到旗弁(通訊員)的彙報。


  「提督大人,旗艦發來訊息,著雁行編隊,每船各減帆5枚,保持航向不變!」


  「知道了,依約傳令。」站在艉樓甲板上的戚藍完全一副冰冷的模樣,「另傳本督命令,甲板下各炮弁張開炮門,填充彈藥,遣百戶徐大人親自指揮掌舵。」


  「得令!」


  戚藍當然不會不相信她父親的好友鄷愷叔叔,但她卻知道現在山東的政治氣氛緊張得幾乎像要凝固了似的,戚景通身為地方軍事首長一級的幹部,也不得不讓他的女兒來進行這樣非常危險的投機行動。


  對於大明國的監軍制,戚藍耳聞目睹得多了,那些太監們沒什麼本事,多半更是些膽小如鼠之輩,他們對軍事統統是外行,有了功勞全是他們的,一旦失利則都推諉于軍事長官們的指揮不力,戚藍對此早就深惡痛絕。


  因此,她比別人更加擔心這些監軍們的行動。


  她的擔心很不幸就在片刻后變成了現實。


  剛剛與焦廣龍的兩艘艦接上頭之後,忽然第7艦隊的後方火光大作,無數只船往麻灣里湧來,其中用做衝鋒而排放的小型火船足足有20多隻!


  「報稟報提督,旗艦打來緊急訊號,我艦與另5艦並為一列迎敵,掩護其他船隻進港!」


  戚藍呼吸略略有些急促,剛剛那一瞬間,她的反應很大,不過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了,到底是將門虎女頗有底蘊。


  「傳令,轉舵南,升馬燈三盞,掛指揮旗。」她語調平穩地說道,卻渾然沒有發現自己命令中的錯誤,黑夜中是不用升旗的,「讓因扎吉先生趕快來這兒!」


  因扎吉是瑞典人,母親來自布魯日,父親有英格蘭的血統,據說祖上還有過法蘭克的爵位。他原本是塞拉弗混編艦隊「金色百合」號水手長,少尉軍銜,由於南京江北之戰指揮官的失誤,造成該艦沉沒,雖然他僥倖被打撈上來,但由於頭部中彈,昏迷不醒,於是被軍醫判了死刑。


  好在隨後經驗豐富的杜亞脫船長請來了隨艦首席醫官,公國衛生部部長安德烈先生的弟子,艾德·韋伯先生。


  這位先生曾向列奧納多伯爵請教過關於解剖和人體構造學的深奧問題,在這個世紀里的歐洲,醫生只不過半個聖徒和半個巫婆的結合體,如果沒有塞拉弗公爵閣下積極的引導與推廣,沒有他將解剖等學術合理合法化,也就沒有今天特立尼達公國對科學、醫學、藥理學等問題的如此深入的研究並取得巨大成功。


  艾德·韋伯先生為這位水手長做了開顱手術,拿出了彈片,並用一小塊鐵片代替被拿走的顱骨為病人縫植完好。


  這例簡單的手術,使得病人脫離了生命危險,但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事實上他們還並不知道,**創傷和頭部創傷的治療方式並不相同,頭部相當於精密的儀器,如果隨意打開,就會觸動到神經和腦組織。因此,拿彈片這種事情十有**會死人的,沒死,只不過意味著走運而已。


  艾德·韋伯先生的這例手術使得他名聲大噪,加上他在*以武定王扈從的名義請教了許多中醫專家,學習了許多中醫的粗淺理論,也使得他多多少少摸索到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病方法。現在他的名氣已足夠在衛生部擔任更高的職務。


  而對被宣布痊癒,卻連走路都有點不穩當,說話也說不太清楚的因扎吉來說,他的生命真的像是被撿回來一樣,他無所畏懼地把頭髮剪光,露出那塊駭人的黑色鐵質顱骨,配合著他陰森森的笑意,在任何地方都有無數害怕他的人存在。


  「船長。」


  因扎吉作為一個輔助的參謀人員還是很稱職的,他也能說些漢語,不過吐字不清,因此他努力地藉助手勢和表情讓別人明白。


  戚藍並不以為這個無發男的模樣為丑,沒有見過世面的*女人認為除了大明人,其它國家的傢伙都像眼前這個人一樣,擁有高鼻樑,凹眼眶,瞳孔的顏色也多半不是黑色。


  「我們現在不清楚敵人的底細,先生,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出快速判斷?」戚藍問道。


  「用大炮來判斷。」因扎吉口齒不清地慢慢說,「如果他們還擊,並且能造成與我方炮火相當的水柱高,那麼我們就應當趕緊突圍,不要戀戰;如果他們的還擊很零散,並且炮火威力不大,我們就可以按照既定戰術執行;如果他們根本不還擊,只是想靠過來放火或者打接舷戰,上帝保佑,殲滅他們只是時間的問題!」


  好不容易弄懂對方語意的戚藍點了點頭,大聲喊道:「左舷大炮三發最大距離射擊!」


  不光是31號艦,其他回援的4艘船也紛紛打開炮門,用炫目的光線和強烈的轟鳴聲來挑釁對手,就好象猛獸搏鬥前露出獠牙,低沉而有威脅地吼叫一樣。


  遠處很快就傳來一點火光和炮彈不停落水的聲音看起來戰果不錯,第一發就有人很偶然的命中了。


  不過這也同時說明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敵人艦隊的規模一定不小。


  戚藍想到自己提前命令炮手就位並裝填好彈藥,心裡就飄起一陣得意,不過當看到所有的船隻都在差不多時候開炮,就知道自己實際上是暴露出了在戰術方面的不足,要不然就是31艦第一個開炮了。


  看來自己還要加強在戰術方面的學習和研究呢,最重要的是,多多參加實戰吧!


  第7艦隊指揮官是阿拉伯人達烏德,他是公國海軍上尉,在馬六甲之戰後被海軍發掘出來的指揮官,他在海上打混了幾十年,有著不俗的表現,因此麥哲倫將軍也非常欣賞此人,把他帶到了*,此後仕途就一直光芒籠罩。現在他剛剛得到一筆豐厚的年金,艦隊指揮官收入更是不菲,他還擁有在*、女伯爵群島、馬六甲等一些地方的不少地產,娶了4位*妻子,還說服她們皈依了伊斯蘭教,現在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他受命將一支1.5萬人的輕騎兵帶到麻灣,交付給塞拉弗公爵閣下指定的人選,因此大部分船都塞得滿滿當當的,他不得不把各船的武備稍作調整,31號艦等5隻船就是艦隊中擁有全部炮火,能發揮百分之百戰鬥實力的戰艦。


  他一方面布置後衛力量狙擊敵人,一方面不得不冒險加快船隻靠岸的行動。


  在引導船的配合下,幾隻小船首先小心翼翼地靠岸或者在港口邊低平的地方強行沖灘,隨即大約1000名精銳的重裝步兵被首先被放出來,他們爭先恐後地跳入齊膝的海水中,向灘頭行進。他們都配備有全副鎧甲和一面巨大的盾牌。一旦遇伏,他們的防禦力量足以抵抗小型火器營的進攻。


  「大人,一切正常,請下令登陸吧!」


  達烏德看了自己的參謀官一眼,他的主要副手都是*人,並且都有在南京第一軍官訓備中心培訓的經歷。達烏德也深知自己的作用就是把菜鳥們變成油滑的老鳥,以後這些年輕人恐怕都是自己的同僚吧?

  「慌什麼。」他不滿地說了一句,心裡想剛剛焦廣龍就已經說過,這次靈山衛派遣浮山前所的船來迎接,是極其秘密的,可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敵人突然出現在海上呢?就算焦廣龍等人是真心來降,但他們恐怕也無法保障自己的轄區內會突然出現敵人吧?再說,達烏德從阿卡辛提船長那裡早就知道了大明國海防糜爛的情況,據說就是這附近的鰲山衛,已經差不多散了架了,還敢年年要求朝廷撥給全部的軍費。


  想到這裡,達烏德更加謹慎,他大聲吼起來,「讓所有沒有靠岸的船隻運動起來,把炮門都打開,馬上我要所有的大炮都做好準備!」


  趁著艦隊忙碌的時候,達烏德又向主動跟隨在旁,神情非常焦灼的焦廣龍問起港口邊的地形。


  焦廣龍說這一帶都是丘陵和樹林,達烏德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看見那些重裝士兵往前搜索,兩頭和前部分別有幾輛方型廂式車,車上插滿火把,看上去就像幾十個大燈泡。很快,他們通過聲音發來信號,說周圍並無敵軍。


  「大人,不能再拖延了!我們的後衛不足啊,大人!」幾名參謀都著急上火起來,剛剛轉舵迎敵的艦隻紛紛發來燈號,敵艦至少有100多艘,雖然多為100噸以下的小型艦,但上面載滿了士兵,還不停地往我們陣營里施放火船,企圖包圍並燒毀我們的船隻。


  達烏德仍然不動聲色地撫摸著自己的下巴,雖然穆斯林們喜歡流著一把神氣的大鬍子,但達烏德卻非常欣賞公爵閣下的英俊外表自打從印第安人的泛神崇拜中吸取到一點精髓,加上自己即興的發揮之後,列奧納多·達·芬奇伯爵在1521年初畫出了著名的《特立尼達公爵肖像》,畫面只有頭部和*肩半身,人物冷酷而深沉,光線的表現簡直神乎其技這位沒有鬍鬚的公爵像在公國廣為流傳,最初由伯爵授權研究院專利製版,其後陸續受到公國教會、政府機關、學校、醫院、工廠、商團等單位的歡迎及訂貨,直至擴大到整個附屬國與殖民地,光在墨西哥就賣出了足足67萬3千張,老伯爵憑藉此項專利收入還創辦了專屬於他名下的彩色製版廠。


  因此,達烏德是剃鬚的穆斯林。


  由此也可以看出這個人絕對是不受傳統控制的傢伙,他敢於創新和挑戰陳舊的東西,有堅定的決心,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他的耳朵里當然不可能完全掠過幾位參謀的進諫,但是他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他,要再等等!


  「命令,3號艦朝東面沖灘,發射霰彈,目標不限,覆蓋範圍越遠越好!」


  旗弁忠實地傳達了他的命令。


  這令他的幾位參謀副官們都面面相覷,都能從彼此臉上看到失望與鄙視的表情。


  「命令,步兵團原地戒備!」


  稍後,得到指示的重裝步兵們在指揮官的呼喊下,組成了幾個非常醒目的大防禦圈,他們把沉重大盾的尖銳底部**土中,長矛從擱矛鉤斜上揚起,組成了一道真正的「槍林」。


  事實證明,小心謹慎的達烏德上尉的判斷是非常準確的。


  在幾輪霰彈炮毫無目的的轟擊之下,原本寂靜的海岸忽然變得鬧騰起來,熊熊的火堆陸續被點起,兵器交擊聲、吶喊聲與奔跑聲不絕於耳,粼粼閃動的火把一時間似乎把整個麻灣都照得亮了,看著星星點點的火炬,眾人在意識到有敵埋伏並且倒吸一口冷氣的同時,也不禁為艦隊司令的高超指揮藝術所折服。


  參謀們看向達烏德的眼神,頓時充滿了驚訝與敬佩。


  達烏德表面上看去仍是冷冰冰的酷哥樣當然,這也是他竭力模仿公爵閣下的行為,但其實總有點東施效顰的味道心裡卻早已是得意萬分,就差沒有舉起一條又黑又長的尾巴了。


  「命令!」他神情無比莊重地大聲叫道,「我艦隊所有艦船,凡裝備大炮的,統統呈橫列,以分段式密集炮火覆蓋整個敵軍營地,務必減輕他們對我步兵團衝擊的損害!各艦收回小艇,遠離岸邊,防備敵人火攻!」


  很自然,達烏德的指揮大獲成功。


  塞拉弗改組海軍並撥專款建立新型艦隊以後,從官方和民間募集有經驗的船師船匠,一旦考核勝任,就發給極高的薪俸,比起從前大明國的「匠戶」實在是天壤之別。這些人果然很能幹,在參照克拉克、卡拉維爾這兩種歐洲標準船型之後,根據*船的特點,工匠們設計了一種船隻重心很低,裝40-50門炮、能快速運動、艏艉和中部都有水密艙的新型*船,由於採用的是魏國公世子推薦的工匠龔樂友的圖紙,因此這種典型的*風帆炮艦被命名為「龔式船」。


  這種船型適合製作150料到1000料的船隻,超過1000料在速度上沒有保證,也失去了該種船型的意義。


  而現在第7艦隊達烏德的手裡,正有25條龔式船,其他都是原先*海軍的普通400料戰座艦。


  這些龔式船裝配著從特立尼達公國進口的銅質前膛和後膛炮,每船前膛和後膛炮的比例約為1:4。


  大明國較缺銅礦,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使用的銅需要進口,相反,滿足每年發行的一部分銅幣,以及作為小工業應用的銅製品尤其是銅鏡的需要還不算麻煩,但如果把大明國的所有火器改成銅製,那麼就一定會產生巨大的需求缺口!

  馬提尼克女伯爵群島已探明的銅礦資源之豐富,令臨時委員會的成員們也吒舌不已,他們相信這是公爵閣下將此領地贈送給深愛的未婚妻的重要原因,研究院在呂宋等地建設起數個銅類相關的研究室,專門從事銅類提煉、銅產品衍伸及銅類合金髮展的研究。現在,他們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至少他們的銅炮工藝已經是威尼斯兵工廠拍馬也難及的水準了。


  後膛子母炮的猛烈轟擊,使得大明國將領焦廣龍等人目瞪口呆他們看到的是宛如天火般降臨的場面,那些隱蔽著敵軍的高地與樹林,陸續著火,大地在顫動**,地面炸裂開來,帶著可以看見的不知名碎片一團團地飛起。火把越多的地方,受到的打擊也就越多,沒有多久,等好不容易衝到重裝步兵面前的敵人發覺他們面前對手的實力如此強悍時,紛紛發了聲喊,開始四散奔逃!

  「敵人不多,1000到2000左右。」達烏德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他方才放下心來,「所有滿載船隻依次進港,6號、9號艦佔據兩側,炮火警戒支援,步兵團趁勝追擊,把這些該死的傢伙們趕開,空出場地來讓騎兵們登陸!卸裝完畢后依次離港,前去支援後衛的戰艦!」


  「遵命!」


  旗弁去傳達命令的時候,達烏德再度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幾位有些赧然的參謀們,他指著其中最為年輕的一人笑起來,「俞大猷,你不是最懂兵法嗎,告訴我,為什麼會犯錯誤?」


  那位年青的男子在翻譯官的解釋之下,趕忙抱拳躬身,「稟大人,卑職只顧記著後面有敵,得趕緊將人卸下,前去支援,卻忘記了敵人既然設伏,必然首尾有顧,只是這些人並不似我大明將士,他們戰力極遜,稍觸即潰,他們所叫喊的聲音,倒是很像卑職在福建見識過的倭人。」


  達烏德並不清楚現在大明海軍的敵人是誰,但卻從阿卡辛提那裡聽說過「日本海盜」。他聞言點了點頭,「*人有句古話,欲速則不達,無論做什麼事情之前應該要想清楚,尤其是兩軍交戰的時候,更要竭力保持冷靜、清醒的頭腦,因為指揮官的一個小小疏忽或者錯誤,就可能造成士兵的慘重傷亡,這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絕對不能夠發生的事情。」


  所有的參謀們都點頭應是。


  這時候,簡陋的港口邊已經布滿了燈籠與火把,無數馬匹、武器正絡繹不絕地運送下船,不光是騎兵們本身在出力,連船上無事的水手們也友好地幫起忙來。


  而登陸的騎兵們很快組織起一個個小小的陣形,他們顧不得長時間坐船后的疲勞與不適,從囊袋裡取出以玉米、大豆、燕麥及苜蓿乾草搭配的馬糧餵過戰馬之後,立刻騰身而上,策騎追敵去了。


  那些放空了士兵的船隻,便在小船的引導下,升帆轉向,小心翼翼地避開己方擁擠的船隻,隨後全速往炮火密集的地方駛去。


  此時,5艘後衛的船隻情況已經很是不妙。


  敵人的火船,夾雜著不少多槳快船,載著密密麻麻的士兵,往前突進,大明國的戰艦雖然炮火密集,也基本摧毀了迎面而來的火船,但對於這些載兵的快速船,辦法就不是很多了。他們的速度快,轉向靈活,即使被某艘船的後膛炮覆蓋射擊,也不過打死幾十個人罷了。


  這些船的後面,還跟著更多的火船、更多的帆槳船和兵艦,雖然這邊打得熱火朝天,甚至海面上已經布滿了敵船的碎片,漂浮著無數哭喊**的士兵,但這些小船們仍然狀態瘋狂地撲過來,甚至從海面上生存者的身上碾過去,絲毫也不管同伴的死活,這種魔鬼般的做法,也令第7艦隊大明軍的後衛們恐慌不已,很快,一艘戰船帶著滾滾濃煙,轉舵逃離了戰場!

  31號艦的指揮官戚藍看到這一場面,不禁氣得銀牙緊咬,「傳令,掛燈籠五隻,升紅旗,除炮弁和舵手外,其餘人分發兵器,準備作戰!」五隻燈籠是戰場指揮艦信號。


  「船長,用圓形陣固守一陣子,我們會有機會的!」因扎吉不緊不慢地嘟噥道。


  「好,圓形陣,圓形陣快打信號給友艦,讓他們統統向40號艦方向靠攏!」戚藍大聲吼道。


  當逃跑者離開戰場之後,的確引起了其他友艦的強烈不安,士氣頓時大跌。


  不過,各艦的公國顧問都是些經驗老到的傢伙,他們趕緊在第一線安撫住各自戰艦的指揮官,並且代替那些已經不能自主考慮問題的人發號施令。


  看到31艦主動升起5隻燈籠,並且傳來命令擺圓形陣,他們都毫無延誤地立刻執行了。他們知道現在並不是打不過,而是必須要爭取時間,等待大部隊上來。


  正在他們掙扎著靠攏的時候,已經陸續有許多快速槳船像箭支般飛馳過來,敵人拿著早就準備好的鉤索,開始進行強行登船作戰。


  「砍斷趴索!」船舷邊響起軍官的命令,所有在甲板上的士兵都行動起來,他們一面舉盾前行,一面用利刃砍斷繩索,舷幫上叮叮鐺鐺頓時落了不少鐵制的鉤爪。


  兩軍的交戰由是進入白熱狀態。


  已經被手下人舉盾護住的戚藍,仍然堅持站在甲板上,到處都是從黑暗中射來的箭支,大明軍人在艱難地還擊,因為他們的弓弩和箭支並不像對手那麼多因為新式海軍的戰術風格是擊沉而不是俘虜敵艦。但是船上的防禦力量還包括多管火槍,這種東西是極有威力的:連珠般的子彈,從船艏艉往下壓制著射擊,頓時引來無數的慘叫,不停有人跌落水中的聲音傳來。


  雖然大明軍艦相對於那些小船顯得很高大,但實力不足確實是大問題,況且敵人彷彿早就有對付的招數,他們一方面用火船逼迫對方按照自己設計好的的路線行進,一方面不停地用槳帆船撞擊並試圖通過密集的人海戰術來迫使對手就範。


  很顯然大明水軍對這一點沒有很好的應對方法。


  雖然有經驗的士兵們已經開始接舷戰,但仍有不少人被不停從舷幫上冒出來的密密麻麻的敵人嚇懵了。


  31號艦從遠處看就像被一群兇惡的馬蜂團團圍住的小動物似的,軍艦上層建築已經有些燃著了,肆起的火光是最令水手們膽寒的東西,大明軍人正在煙熏火燎之中與不知名的敵人們搏鬥著這些傢伙穿著什麼的都有,但只要是在海上當過兵的,幾乎都能認出這些袍子寬大、梳著模樣噁心髮髻,手執利器的傢伙們就是日本人!


  原本略有些不安的戚藍,在見到倭人之後反而膽氣大壯,加上因扎吉聲嘶力竭地在前線指揮作戰,她心中的懼意一下子消失了。


  她從腰間抽出寶劍,推開幾個執盾的護衛,大喝一聲,乳燕投林般衝到戰圈中去,繼承了戚家祖先勇猛和格鬥技巧的她,沒有什麼花哨的表演,她每一劍都中規中矩,但出劍的姿式、力道以及鍥入敵人*的角度都無懈可擊,每一記劍光都會帶起一蓬鮮血和一個不聲不響、瞪大眼睛倒下的敵人。


  因扎吉可不會把精力浪費在搏鬥上,在這方面他除了稍稍對自己的長官有些不屑以外,倒還是挺敬佩她能夠身先士卒的。


  他進入到二層甲板,在每一門炮前都拚命地叫喊著,「不要停下,用最快的速度發射重彈、霰彈或者鏈彈!不管你們發射什麼,總之要快,要快!」


  每一個炮手都像被藥物催情的公牛一樣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揮汗如雨地進行清膛、上藥的工作,他們根本不瞄準,也不用瞄準,炮位前就是大堆大堆的敵艦,雖然是夜裡,但這些不諳水戰的傢伙為了製造出令對手恐慌的氣氛,故意人手一支火把,燎得滿天透亮。但對於炮手們來說,這卻是難得的好機會,他們不用管把炮彈打到了什麼地方,他們只管統計自己又殺傷了多少人、打沉了幾條船。


  戰鬥漸趨殘酷。雖然31號艦的防禦力量明顯不足,但是在提督戚藍的率領下,人人悍不畏死,向登艦的倭寇們發起一波波的反衝鋒,肉搏戰純粹是拼實力和拼意志,除了手中的刀劍,拳腳、牙齒也都可以作為殺傷對手的武器,肉血橫飛的場面,已經沒有了慘叫和**,即使受傷,也只能聽得到兵器入肉剔骨那令人牙酸的聲音罷了!


  突然,36號艦突然從圈形陣里衝突出去。


  戚藍迴旋一劍,將一敵頭顱高高削起,她匆匆掃了一眼,36號艦甲板上到處都是火光和濃煙,隱約可以看到倭人們叫囂的身影。


  戚藍難受地閉了閉眼。


  不過就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突然36艦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劇烈爆炸聲,圍在它旁邊的數條滿載倭人的敵艦也紛紛碎裂或翻沉,火光和衝擊波帶著一塊塊殘破的船體往四面八方飛去。而這一時刻,所有人都短暫地停止了搏鬥,伸手捂住眼睛。


  戚藍突然明白,36號艦是點燃火藥庫自爆的。


  在已經寡不敵眾的情況下,36號艦提督莫百華、參議吉納戛爾、百戶潘勇氐、熊力等毅然自沉,光榮殉職。


  不過,他們的死激發出大明**人的勇氣,何止百倍?

  連身為女子的戚藍在怔怔之中,看清了這一幕的壯烈之後,也忽然感覺有種東西注入到腦部,疲憊的*重新充滿了活力和霸道的殺氣!

  「殺,殺,殺!」


  她舉劍狂吼,聲帶似乎都要撕裂了。


  「殺,殺,殺」艦上無數大明軍士兵無不目瞋欲裂,立刻翻身投入到死戰中去。


  不多時,陸續趕來的第7艦隊其他成員,開始衝擊敵陣,在漫天炮火的煙幕下,一舉扭轉了被動的局面,隨即,經驗豐富的達烏德船長吩咐加強兩翼,以旗艦為誘餌吸引敵人的主攻,隨後圍殲這支該死的偷襲艦隊……


  「達將軍,此次擊潰偷襲之敵,眾有萬數,多賴將軍之力也!本官會儘快上書朝廷予以褒獎。」


  達烏德朝著一位穿著正四品官服的年輕人擺擺手,「崔大人,我們的海軍仍在成長之中,軍隊的士氣夠了,但實戰經驗嚴重的不足,您瞧見了嗎,一位船長竟然在戰役的關鍵時刻臨陣脫逃,要不是31號艦,我們將損失全部5條船的幾百名訓練有素的水手,而不是僅僅毀損1條船了。」


  新近被丞相府提名擔任「欽差山東右僉都御史」的崔凌煙,仍然很不習慣這些外國人說話的方式。


  他在武定王執政時期的「資歷」應該算是很老了,至少應追溯到最早一批在南京上朝的大明官員中去。


  雖然不習慣,但他有自己的辦法,因為武定王信任番人這是人所皆知的,崔凌煙因此也努力地配合這些番人們的工作,努力熟悉他們的行為模式,結果他發現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些番人們任何行動,都必然與工作效率掛鉤,這可比大明國的官員們多做得不止一點兩點了!


  崔凌煙於是非常努力地讓自己少做無用功,多在效率上下功夫揣摩,結果一朝突然在家裡接到了聖旨,讓他出任正四品僉都御史,監察山東各部軍政工作。


  崔凌煙在陞官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告訴了好友盧瓊自己的「新發現」。


  不久,他就聽到了盧瓊升山東布政使司從六品經歷的好消息。


  「效率」一詞,也由崔凌煙從他接觸過的番人中翻譯併流傳開來,迅速成為大明國官員們做事的準繩。


  崔凌煙眉頭一皺,「臨陣脫逃乃是死罪,此人謂誰?」


  達烏德轉頭問了問自己的幾個參謀,他對中文人名還有點半懂不懂,「是莫文中,36號艦莫百華提督的叔父。」


  崔凌煙釋然,「莫百華在寡不敵眾之下,毅然殉國,功勛卓著;不過同屬一家,功過相抵罷了。」


  按照大明律,莫文中逃跑的行為非常嚴重,即使與侄兒的功勞相抵還並不能減免死罪,崔凌煙這樣一說,諸多大明將領也明白這是在為莫家開脫,畢竟,莫百華已經死了,如果再殺了莫文中,莫家便損失了兩根頂樑柱。


  達烏德卻搖了搖頭,「崔大人,您的意見我不同意。莫百華是莫百華,莫文中是莫文中,這兩人怎麼能混為一談?我可以不要任何獎賞,把所有獎金都贈送給莫百華的遺孀,但莫文中必須為他的行為負出責任!」


  達烏德的眼光掃視過身邊的諸多將領,他們一個個都低下頭,唯獨俞大猷非常慷慨地說道,「若莫文中因子侄之功脫罪,必沮眾望,卑職以為軍紀不可怠,況且莫文中擅殺同僚,私自棄船,已經構成大錯,按律當梟首示眾,罪不可姑,法不可廢,必殺之!」


  達烏德欣賞地看了一眼這位年紀才19歲的百戶。


  這個孩子就是以後大明國海軍的砥柱中堅。


  按照公爵閣下任用軍官的標準,俞大猷屬於大明軍中不多的第一級標準:讀過多年的書,曾上過國家大學,今年父親死後,毅然棄筆從戎,襲世職百戶,入廣州都司。此外在被挑選出入軍校培養的軍官隊伍中,諸多考核科目全部優秀,並且取得極好的初戰訓練成績。這樣的人才是必須要大力提拔的。


  「請崔大人見諒,軍法官!」


  「在!」


  「將軍犯莫文中斬訖報來!」


  「是!」


  威風凜凜的幾句大吼,震得眾人無不悚然動容。崔凌煙只感到自己心中更加欽佩這些一言可決人生死的將軍們,難怪武定王給出的軍功勛獎是如此的豐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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