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處刑現場
工坊區的道路確實需要整理了,任何一個來到工坊區的人都會這麽說。
明明隻是隔了一道院牆,如果不想翻牆的話繞路可能需要繞上十幾分鍾,然後才會發現自己已經迷路了,還是找不回來的那種。
好在奧利維爾的奧術水平相當不錯,不如說身為奧術使的他在奧術方麵已經登峰造極,瞬間移動,飛行和空間跳躍之類的對他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隨心而動,精確度隻與需求有關,所以哪怕他迷路了也能非常方便地找回來。
但是當他第四次被迫回到原地時也有些受不了了。
會飛行也沒用,如果隻有自己的話當然簡單快捷,問題是還要找海倫。好多的小巷子兩側七八米高的兩道牆緊挨著,中間過兩個人都必須要側身,在天上時完全看不出來這裏居然還有條路,下去時也要不停地抱怨居然這也算條路。
看起來自己必須抓緊時間和鍾自命談談這件事了,工坊區發展成這樣雖然都知道是多方博弈的結果,但要說不是鍾自命故意設計的,他是一點都不信。在他看來,反正什麽事都往鍾自命頭上丟就對了,就算不是故意設計也是有意放縱,聽起來難免有些冤枉人的感覺,事實上目前為止這種簡單的劃分是一點錯都沒有的。至於談判的時候不管大家是惡意並購還是坐下來談合作或者是隨他們怎麽處理,總之工坊區必須要有個整體規劃,哪怕得罪鍾自命也必須要有。
這就是自己的意誌,也就是十聖會的意誌。
就在他再一次迷路之後,準備幹脆就這樣放棄尋找海倫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不遠處似乎是有小孩子在哭,撕心裂肺的痛哭聲混雜著傳到自己耳邊時已經有些失真聽不出男女。
這是……
奧利維爾收起了空間跳躍出去的想法,直接掏出殲擊杖往更深處的小巷摸去,一層接一層的防禦法術加持在身上。
好奇心害死貓,能夠正麵戰勝自己的情況固然非常稀有,但是達克爾王國境內詭異的手段不少,小心無大錯。
風中的哭聲漸漸變得低微,最後徹底消失。
當奧利維爾進入小巷子時,眼前景象讓他下意識地開啟了奧術之眼,一層層的探測法陣從腳底發散開去。
不是幻覺,沒有法術,也沒有哪個活人還隱藏著。
也就是說眼前的景象是真實的。
奧利維爾輕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有些寬度的小巷子,或者說非常狹窄的街道,兩側是十米高的雪白院牆,如果能夠看見地麵的話還能夠猜出來這裏很少有人經過,隻是現在看不見了,整條街道都被沒鞋的血液淹沒,血液的來源則是釘在牆上的一具具屍體。
一個活口都沒有,密密麻麻的屍體掛滿了兩側的院牆,漆黑色的長劍釘穿了他們的大腦心髒和脊柱,釘死在了高大的白色院牆上,標準的處刑手法防止劍士的複活,成片鮮血從開放的血槽和傷口處緩緩流下,彌漫著浸染著院牆。
上百具或者更多的屍體,奧利維爾一時間不想去數,從身材上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小孩子和年齡更小的,黑色長劍留下的創口並不是特別的大,殘留的被鮮血淹沒的麵龐上大約還能看出他們臨死之前的痛苦,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痛苦與恐懼。
奧利維爾踩著空氣徑直地走向其中一具屍體,七八歲的小女孩,清涼的白紗裙被凝固的鮮血染成紅色的結塊,原本應該是天真善良的歲數,三柄漆黑的長劍卻終結了這一切。
他平靜地注視著那被紅白塗滿的麵容上殘留的痛苦恐懼與仇恨,伸出手試著擦拭那些血液,但很快又被再次覆蓋,最終無聊地決定放棄。
“就是你在叫我過來嗎?”
一團黑色在他麵前慢慢凝聚。
也許會凝聚成人形,也許會說些什麽,也許會有些遺言或者想向自己哭訴些什麽。
但他一句話都不想聽,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捏碎了即將成形的黑色,刺耳的慘叫和哀嚎聲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傷害,沉默的表情中一絲動容都沒有。
“看到你的一瞬間我就知道這裏的人都是該死的。”
混沌生命,混沌中誕生的混沌生命,混入了秩序的世界。
自己這些年一定是瞎了,好在現在處理也不算晚。
不晚,隻是對自己和世界而言,對他們來說卻是有些太晚了。
就在他的背後,一具陰魂悄然浮現,猶豫了一下,然後帶著猙獰的表情猛地撲向了他。
最後撞在防禦法術上被燒成幾片細小的白灰,慢慢飄落進地麵的血池中。
奧利維爾平靜地轉過頭,無機質的眼神中映照出密密麻麻的陰魂,黑色的陰影幾乎堵滿了小巷。
“你竟敢殺害我的女兒,我跟你拚了!”
“啊,我的妹妹啊!”
“為什麽我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我是無辜的啊,為什麽?”
“為什麽你要幫助那些殺害我們的凶手?”
凶手,凶手!你就是殺人凶手!
無數思緒的指責一時間讓奧利維爾想起了鍾自命對自己說過的話,原本一般人說過的話他是不在乎的,就算當時很重要過幾天也就忘幹淨了。但是鍾自命不同,很久之前自己可是考慮過要不要收他作為學生,雖然最初意向是艾莉希雅,但是無論天賦還是努力程度,鍾自命都值得自己打破規矩收為學生。
出乎意料的是,鍾自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哪怕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成為自己學生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他也依然拒絕了。拒絕的方式也很獨特,他用一次談話證明了兩人絕對不是一路人,就算他的天分和努力程度都比艾莉希雅要高無數倍,既然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走到一路去,那就成為不了學生了。
“奧利維爾先生,您知道世間最殘忍的法律是什麽?”
“不知道,我又不是研究法學的。”
“親人之間的相互包庇是無罪的,您不覺得這非常殘忍嗎?”
奧利維爾眉頭一挑,你的思路很奇特啊。
“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鍾自命笑了笑。
“世界越小的人就越容不得侵犯,看來我們之間的性格矛盾不小,而且也小不了,除非有一天您成為了世界之主,不過那樣我們的矛盾就更大了。如果您不理解的話我倒是不介意為您解釋一下。”
很難想像這樣的話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說的,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想給自己倒杯茶,隻是嚐試了一下發現自己很難端穩茶壺之後才放棄。
不,從他之前的表現來看大概是在向自己解釋為什麽沒這麽幹,麵前這個人絕對不能以年齡來判斷常理。
“當我們閱讀文字時不光要注意文字本身,還要注意文字的留白,所以有人曾經說過,你讀黑字,我參白紙。
王國法律的基礎是法理與倫理,有一種解釋是說法律作為明文隻能用於有限的場景,麵對不斷發展變化的社會環境必須要用倫理來作為補充。然而事實卻是這條解釋在加入之後,倫理隻用來脫罪,所以我對此的理解是法理是理論基礎,倫理是現實基礎,因為理論總是要服務於現實,所以現實基礎就是發展方向。”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將親人拖下水是毫無風險的,隻要你找到恰當的借口,損害固然在成倍甚至幾何程度地擴大,但是罪責本身卻沒有變化。這種思路明確地告訴了我們法律不是在保護受害者或者說秩序,而是在保護犯罪者,或者說混沌。”
奧利維爾並沒有馬上回答,好在鍾自命也不是對聽到已經預見的回答很感興趣。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先生您一定是那種會包庇學生和親人的人吧。”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對先生動手,這樣說的話,您應該明白我們真的不是一路人了吧。”
沒有成功地收鍾自命為學生讓他很是別扭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還頗為期待鍾家會遇到什麽挫折讓他不得不轉投自己門下,直到後來看他一如既往地敬而遠之,這才轉收艾莉希雅作為學生。
之後聽人說王國法律中修改了包庇罪犯與原犯同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看看眼前這些人,如果自己有個孩子,而那個孩子是混沌生命,自己又真的能夠下得了手嗎?
不知道,自己還沒當爸爸,理解不了一個父親的心情。
“我的孫女還那麽小,那麽可愛,她有什麽罪?”
漸漸的,陰魂的情緒擴張開來,仇恨不再限於他的行為,理智被情感所吞噬。
“為了我的愛人!”
“我詛咒你,詛咒你們全都不得好死,哪怕我淪入無間地獄,也要詛咒你們所有人,就是你們害死他的,絕對不原諒,永生永世!”
“報仇!”
“報仇!”
“報仇!”
報仇,仇恨,詛咒,情緒的激烈堪比曾經的戰場,隻是區區百十人的思緒完全不足以讓奧利維爾動容。
難怪鍾自命那個時候拒絕了自己,原來在他眼中自己遲早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蒼白的火焰燃起,將麵前的一切燒得一幹二淨,無視了無數靈魂的慘叫,奧利維爾無聊地切了一聲,也不知是抱怨他們還是自己。
“真是難看。”
大概兩者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