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場鬧劇
尼比爾城中央大街
尼比爾城分為東南西北四個主要城區和中間的功能區,由於功能區屬於軍事禁地,所以一般不與城區一起列出來。然而對於達克爾王國的人來說軍事禁區隻有名字本身還有點意思,漫長的和平年代早已貫穿了人們所能感知到的曆史,無論是向前追溯還是向後預測的年代內,和平都是永恒不變的固有特性,因此也就沒什麽人把這個軍事禁區當回事,甚至包括軍隊自己。所有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每天早晚時段都有非常多的人從這裏抄近路上下班,衛兵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話雖如此,法律意義上的禁地仍然是禁地,在涉及到明文法典的時候,王國審查作為最後一道關卡在具體執行時從來不曾退讓過。法律規定所有土地與地下五十米以上的財產所有權力均歸軍隊,不得以任何形式轉讓。所以也就沒有人住在這裏,夜晚倒是偶爾會有流浪人員比如醉鬼在這裏留宿,這點在哪裏都一樣。
從城主府離開後,鍾自命和夕月就這樣不緊不慢地沿著中央大街一直溜達過了功能區,從兩人的速度來看,怎麽都不像是有要緊事在身的樣子,反倒更像是在約會一起壓馬路。
鍾自命當然隨時隨地抓緊時間,要按照他的性格剛出門倆人就會叫車,跑得越快越好,隻是夕月一直像個衛星似的繞著他轉,從左轉到右再從右轉到左,步伐稍微快一點就會被她拖住。
“你為什麽還在跟著我?”
“請問伯爵大人對我有什麽指示嗎?”
“直接對我動手什麽的倒是沒想過,那毫無意義,但是至少會去別的地方找找線索,比如我家,怎麽樣都比跟在我身邊一起閑逛要強得多吧。”
“明明最大而且唯一的線索就在眼前,我又能去哪裏尋找線索呢?”
“我居然也會有被當成線索的一天,真是”鍾自命無奈地幹笑了兩聲“好吧,昨天的失敗之後就有這樣的預感了,不過敢這麽做的應該也隻有你了吧。”
“如果伯爵大人您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夕月恭敬地行了一個女仆禮。
“你會照做嗎?”
“我會努力分析之後盡量當作沒聽見的,反正伯爵大人您也不會介意的,不是嗎?”
“別人的話倒也無所謂,要是你的話可還真是令人傷心啊。”
“還請您當作這是少女小小的任性吧。”
“好吧,順路……”鍾自命聳聳了肩“當然是不可能的,你跟我來吧。”
“啊,難道伯爵大人您要把我這個無辜少女帶到什麽酒館或者妓院之類的地方,然後一聲令下讓人把我控製起來,最後肆意地做這樣那樣令人難以啟齒的事情嗎?啊,明明前路注定了悲慘的結局,迫於伯爵大人的命令我又不敢反抗,能否依靠您偉大的智慧指引我該怎麽辦才好。”夕月雙手緊扣向鍾自命作祈禱狀,純潔的眼神中透露著點點淘氣的星光。
“不會的,”鍾自命全程淡定地看完夕月的個人表演“未成年人禁止進入任何類型的娛樂場所,包括酒館和妓院。”
意思就是至少今天還會營業,他當然明白夕月想問的是鍾家或者說自己對那家酒館的處理方法,說實話敢從事反王國的宣傳,不管原因如何鍾自命的第一反應是立刻清理所有人,讓他們每多活一秒鍾就是對鍾家的侮辱。問題在於製定計劃的時候自己還不知道這件事,昨天晚上雖然也做了一些緊急的調整,但在前期準備都完成的情況下,太過激烈的調整本身就會讓計劃走形甚至最終全盤暴露,而那正是自己所要竭力避免的。
隱瞞這種事情毫無意義,隻要有人去看一眼就能明白,何況一時半會大家還用得上彼此,鍾自命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
“聽您這麽說我就安心啦。”夕月輕撫著胸口,一副終於鬆了口氣的樣子,隨後又用調皮靈動的眼神輕輕地撩著鍾自命的心神“那麽我又會被您帶到什麽地方怎麽使用呢?”
“非常簡單,既然你暫時不想去解決你自己的問題,那麽我隻好帶著你去解決我們兩人共同的問題了。”麵對夕月頻繁的暗示性動作,鍾自命隻能勉強背過身不再看她“我們去治安廳,有資格申請成為騎士意味著柯德菲必然在全國範圍的德高望重,更不用說在尼比爾地區這個小地方了,人們尊重他的程度甚至會超過生身父母,換種說法就是亦師亦父。而想要讓治安廳在這樣的人死了之後仍然保持沉默,即使是你們城主府和那些舊貴族們聯手下令也做不到,哪怕明令禁止也會有人甘冒風險對抗到底,對凶手的王國特赦都有可能被人無視,可以說是不死不休……”
“實在對不起,伯爵大人,請您原諒我的疏漏,本應該昨天晚上就向您說明的治安廳能夠沉默的主要理由是因為柯德菲是自殺,還請您千萬嚴罰我。”
“當然,懲罰的事情之後再說,單就這個結論而言,你覺得人們會信嗎?即使是同事之間這麽說又有多少人會相信,或者換種說法,你覺得治安廳還有多少公信力能夠支持他們內部的彼此信任?”
“經過伯爵大人的努力,這麽多年下來應該一點都沒有了。”
畢竟是為傳統貴族服務的部門,這麽多年被你打壓下來也就隻剩下糊糊牆麵的作用了。
“所以你看,與其就你和我兩個人到處亂晃著找線索不如動員大家一起來,畢竟我們又不是專業的搜查官或者調查員,就算線索擺在麵前能不能認得出來都是個不小的問題。萬一真出了什麽事情,我們隻要負責承擔責任就好,治安廳背不起的罪責對我們來說也許並不是什麽大麻煩,甚至可能完全不是問題。”
“請恕我冒昧,您剛才說的這個我們指的是?”
“當然是鍾家和城主府都算上,鍾家代表著物質利益,城主府代表著正義與公理,同時又都是一個不錯的新靠山,為了正義和公理的同時還能兼顧物質利益,或者反過來說為了物質利益的同時還能兼顧正義和公理,難道對於治安廳的人來說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夕月罕見地沉默了片刻,然後不動聲色地退後半步“伯爵大人的教誨讓我深感觸動,果然我應該按照您的指示去找尋關鍵線索,城市危機在即,我卻妄圖能夠企及您的智慧,從您的言行上分析出問題根源,是我太過不自量力了,請允許我就此別過。”
猛地一鞠躬,轉身就跑。
鍾自命伸出手在半路猶豫了一下,然後啪地一把攥住,顯然夕月忘了哪怕彼此背對著也能憑借元素的影響隨時確定她的位置。
“好了,準備完畢,讓我們一起享受吧。”仿佛感覺不到手裏的掙紮一樣,他直接拉著夕月大踏步地往前邁。
“不要啊,放開我啊。”夕月徒勞地想要把他的手掰開,但是努力了兩下最終決定放棄了“不要把我染上你的顏色啊。”
“都做到這一步再被你逃掉我就不是男人了,乖乖地成為我的東西吧。”
不經意間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但是很快失去了痕跡。
尼比爾城南城區治安廳
治安廳一直握在舊貴族手裏,這點誰來都改變不了,但是鍾家好歹也是有著侯爵身份的貴族,對於一直強調身份秩序不可亂的舊貴族和他們的下屬來說禮節是絕對不能失的,哪怕恨得牙根發癢,怕得小腿發抖也必須保持笑臉相迎,於是在一番折騰之後治安廳的接待人員還是在貴族專用的會客室接待了鍾自命。
至於折騰的原因倒不是有什麽故意的刁難或指責,他們要真這麽幹的話鍾自命反倒會佩服他們的勇氣了。問題是一直在裝作努力想要逃走的夕月,鍾自命剛把她強行扯過門口的時候她直接開始低頭啜泣,在外人眼中這不是暴力脅迫就是上門挑釁啊,反正不管怎麽樣先都控製住再說。留守的幾名搜查官和武裝警衛人員出於正義感直接就對鍾自命動手了,然後毫無意外地被輕鬆擋下,喊完支援之後才發現原來是鍾自命伯爵大人。
等到鍾自命好容易把幾個嚇到崩潰的普通人安撫下來,好死不死地支援的人員又到了,看到一個陌生人身邊跪了一地同事,這次就不用誤會直接動手了。音爆彈,煙霧彈,電擊棍,詛咒法術,七個人單方麵地把鍾自命打了一頓。鍾自命本人倒是不緊不慢地防守著,偶爾挨上幾下狠的也不在意。反正所有等級的貴族服裝防禦力都很好,以治安廳的裝備是絕對不可能破防的,站著被人打也就是灰頭土臉一下,完全不值得在意。唯獨右手死死地拉住夕月不鬆開,顯然是把她當成盾牌了,夕月也配合地站在他的身後,讓投鼠忌器的支援人員隻能從前麵進攻。
久攻不下之後七人這才冷靜下來開始喊話,然後直到煙霧散盡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直接麵如死灰跪地求饒,樣子比最開始的幾人還慘,鍾自命不得不再次花費時間把這一整隊安撫下來。
“伯爵大人,給您手絹。”負責接待的搜查官一臉討好地遞上疊好的幹淨手絹,沒辦法,剛剛出於誤會把人揍了一頓,於情於理於法都是自己不對,多虧鍾自命伯爵不在乎,這要還敢硬氣的話是找死啊,新舊貴族都不可能放過他。
進入接待室之後鍾自命就順勢放開了夕月,想來已經到終點了,平時再怎麽淘氣穿上那身衣服後就代表著城主府的臉麵,外人麵前應該不會裝作要逃跑的樣子吧。
“給她,給我有什麽用,我又沒有受傷,給她讓她整理一下妝容也好。”一番折騰下來鍾自命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但是突然轉變的語氣又嚇了接待人員一跳。
“伯爵大人,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沒想到是您。”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們都道歉半個小時了。對不起,請你先出去一下,我有點事要和她談。”
“是是是,我這就出去,請您隨意,您隨意。”
搜查官如蒙大赦,立刻點頭哈腰地逃了出去。
房間裏鍾自命坐在桌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夕月,然後歎了口氣伸手遞出手絹。
“故意的吧。”
“啊,被發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