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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一場大戰後,原本說不上繁華,但肯定也算不上衰敗的陵渡一片荒蕪。


  破屋漏巷,斷壁殘垣,屍骨如山,血流成河。


  冬落胸膛上的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了,陵渡那群四處逃竄的江湖漢子也停止了無謂的掙紮,隻留下一地的屍體,在大雪的覆蓋下漸漸冰冷。


  冬落踉蹌的站起身,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戰爭,也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死人,可他的心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冷。


  他記得以往在戰場上,每次大勝之時,他都會騎在馬上興奮的大叫一句,“我征服了這片大地。”


  有一次這句話被陳霸先聽了去,陳霸先很嚴肅的跟他說了一句話,而那句話一直讓他記到了今天,並且會永遠記下去。


  聽了那句話之後,往後大戰,無論勝敗,他再也沒有說過“我征服了這片大地”。


  他記得那天的夕陽比草原上的血還要紅,就連吹過的風看起來都是帶著血色的,那天大戰過後,陳霸先與他並排看著夕陽,在他們的腳下是無數人的屍骸以及煩死人的禿鷲。


  他記得陳霸先是這麽與他說的,“你沒有征服這片大地,你隻是打敗了你的敵人,沒有人可以征服這片大地,我不行,你更不行。”


  冬落悚然而驚。


  他今天又一次打敗了他的敵人。


  陵渡上下歡聲一片,十萬人都在口呼“漢王漢王”,可是他卻聽得並不真切,他不知道那一天是怎樣過去的,因為他才剛站起身來,腦袋一黑,就又倒了下去。等他醒過來時,這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


  ……


  夜晚的陵渡一片漆黑,除了經久不退的雪色,它仿佛被天空拋棄了,連星光都不配擁有。


  冬落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張白圭大黑呢!

  對於這一條帶著他從少昊氏逃出來,又背著他在無盡的荒野上走了不知多遠多遠的大黑,他有一種最真摯的情感,那是一種相依為命的依賴。不是他依賴大黑,也不是大黑依賴他,而是相互依賴。


  當張白圭帶領十萬大軍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他的麵前時,他並沒有看到大黑的身影,隻是當時情形複雜,他沒來得及細問,如今好不容易安頓了下來,他自然要問一問。


  張白圭勸慰道:“你放心吧!大黑他好得很,一年前念慈讓他來極北大草原,征得我與李叔同意之後,組建了死神殿。也不知道念慈給他的信裏跟他說了什麽,這一年他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陳國,如今一時也脫不開身,不過估計你到渭城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他了。”


  聽到大黑一切都好,他也就放心了,冬落躺在床上偏頭看向雪念慈,有些疑惑的問道:“死神殿是什麽東西?”


  雪念慈搖了搖頭道:“準確的說,應該是死殿與神殿,一個處於黑暗中,一個存於光明裏。至於什麽是死神殿你到時候問他就知道了,我當時隻不過給了他一個大概的框架,往後的事都是他自己經手的,我也不清楚。”


  去年春風漸起之時,他曾讓大黑帶著三封信出了洛陽,來到極北大草原上,為的就是組建這死神殿,隻不過從那以後,他雖然與大黑偶有聯係,可二人都極有默契的沒有談及死神殿這一存在。


  冬落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問,反正這陵渡離渭城也不過是幾天的距離,也不急於一時。


  張白圭站起身拍了拍冬落的肩膀道:“李叔與我娘他們也來了,你先等一會,我去叫他們。”


  不一會兒,李牧三人走了進來,張圖靈對張白圭雪念慈四人揮了揮手,張白圭四人識趣的走了出去。


  麵色有些蒼白的冬落剛想起身,李牧卻大步向前,一巴掌拍在他的雙肩上,再次讓他疼的呲牙咧嘴。


  冬落臉上是難掩的喜色,“李叔,三年不見,你不能一見麵就捶我一頓吧!就算是要捶我,你也得等我傷好了再說吧!”


  李牧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就說你命硬,那什麽狗屁倒灶的天寒絕對要不了你的命。不對,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再騙你是天寒也說不過去了。”


  冬落臉色微黑。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以為阻礙他修行的天道種子真如陳霸先所說的那樣,是他打小在死人堆裏呆久了染上的天寒,合著是這兩個老不正經的騙他的,不過他的內心也是微微一熱。


  李牧一拍胸脯道:“你去洛陽時,李叔怎麽跟你說的,隻要有一天你在洛陽混不下去,就來渭城,李叔保你橫著走。今天李叔也不怕渭水風大,說話閃了舌頭,這句話依舊奏效,甚至範圍可以擴大到整個大周北境。”


  冬落怔怔無語,看著這個從小教他練功打拳的中年漢子,鼻頭忍不住微微一酸。


  獨孤雲毓眉頭微皺,輕咳了一聲道:“李牧,差不多得了,人家現在是漢王,地位比你這鎮北大將軍高了去了,要想橫著走,還要你保啊!”


  李牧打趣道:“你管我,我想保就保,誰說鎮北大將軍不能保漢王了,你看看陳霸先,他不也是我在保……”


  李牧說著說著聲音便弱了下去,甚至於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沉痛了起來。


  誰說鎮北大將軍不能保漢王的,他一個渭城都尉,保護了漢王一個甲子,可是終究還是沒有保住。


  房間裏的氣氛變得沉重了起來,冬落也有些沉默。


  良久之後,李牧輕歎了一口氣道:“不說這個了,說正事吧!”


  張圖靈坐到冬落的床邊,看著蒼白的臉色上夾雜著一絲絲悲痛的冬落說道:“國師說隻要你能活著走到大周北境,大周國內所有針對你的人,他將會親自出手抹平,讓你不再有內憂。而今隻要過了陵渡就是大周北境了,從此往後你與大周國唯一的關係就是你是大周八王之一的漢王,除此之外再無關係,你所建立的國家也不是大周的屬國。”


  “所謂大周九君,地位相當,說的就是你雖然在名義上是大周漢王,可實際上與大周國並無半點關係。”


  冬落思索了片刻後說道:“也就是說大周八王,隻是名義上的大周九君而已,在大環境下大周八王隻需共尊周天子即可,其它的不用理會?”


  張圖靈點了點頭道:“不錯,隻需共尊周天子即可。”


  冬落眉頭微皺,“周天子這麽做的意圖是什麽?”


  張圖靈立馬打斷冬落,神色鄭重的說道:“不可說,以後關於這個問題,你最好是不想不念。周天子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做到最好就行,不要跟任何人說,對我們不能說,對張白圭、雪念慈他們更不能說。”


  李牧也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知道什麽叫不想不念嗎?就是出了大周國境之後,當好你的漢王即可,周天子的事,你連想都不要想,最好是當他不存在。”


  冬落內心更加疑惑,他認真的想了想周天子與他說過的話,好像並沒有什麽不能與外人說的啊!

  可是即然李牧、張圖靈都這樣說了,那肯定有其他還沒有想到的地方,他連忙放開一切念想,果然不再想,不再念。


  張圖靈說道:“你知道周天子的天子兩字是什麽意思嗎?”


  冬落心想難道不是自己命名的嗎?像什麽上天之子啊!什麽天選之子啊!可冬落知道張圖靈會這樣問,那事情肯定沒有那麽簡單。


  冬落搖了搖頭。


  張圖靈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別人的天子之稱或許是自己命名的,可周天子的不是,他的天子之稱是天地賦予的,是天地大道共同見證的。”


  “天子,奉天承運,垂範人間。”


  “天子,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張圖靈神色越發的凝重,“你如今是漢王,將來必定是天子,而你要做的便是垂範人間,做好人間的表率,為人間發聲,為人間說話。這便是我們今天要與你說的事,很重要,這也是國師的意思。”


  這一刻,冬落仿佛接下了全天下最重的擔子一般,他突然感覺肩頭很沉。


  李牧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說道:“人隨著年歲的增長,肩頭的東西也是逐漸增加的,少年時雲和月,長大後家與國,擔子雖重,可我相信你都能承受得住。”


  冬落感覺有些不真實,他早就知道他應當已經步入了一盤大棋當中,而他也在很努力的在成為這盤大棋上的棋子,而且成為很重要的那一顆,這樣那個執棋人才願意為他在本就定死的局麵上重開一局。


  可是他現在依舊感覺雲裏霧裏,莫名其妙,他想了想之後,愣是沒有想明白,最後他決定按張圖靈說的去做,先當好漢王,先盡自己的本分,將眼前的事做好。


  棋子的本分,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遠慮近憂,下一步該下哪什麽的,那就是下棋人的事了,與他無關。


  冬落想了想自己當下麵臨的困境,好像除了頭頂的血雲也沒什麽了,正巧李牧幾人都在,剛好可以問問。


  冬落問完之後,李牧與張圖靈的目光都落再了獨孤雲毓的身上,冬落也跟著看了過去。


  獨孤雲毓隨口說道:“這是業障,看得見的因果,江湖術生算命先生口中的厄運什麽的,想要消除不難,多行好事即可。當然,我也可以幫你一劍斬斷,但是沒有必要,多渡渡劫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冬落輕呼了一口氣,可以消除就好,要是倒一輩子黴,喝涼水都塞牙,那跟誰說理去。


  “不過,在這業障還沒有消除前,你最好不要再添業障,不然你就等著心劫來臨,心火焚身而死吧!”


  冬落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


  獨孤雲毓哈哈大笑道:“嚇你的,看得見的業障燒不死你。”


  冬落又輕出了一口氣。


  獨孤雲毓突然停止了大笑,一臉嚴肅的說道:“看得見的是燒不死你,可是看不見的會讓你有無數種死法,比如你身上背負的天地大因果,可比這這點業障要多得多。”


  冬落無語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哀歎了一聲道:“張嬸,你還有什麽要說的,一次性說完好不好,讓我死明白點。”


  獨孤雲毓攤了攤手,笑道:“沒了。”


  冬落翻轉身來,看著獨孤雲毓問道:“張嬸,在廣陵城出手救我的是不是你?”


  獨孤雲毓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是我,還有你李叔、張叔、李先生他們都去了。當時不見你,是不想讓你覺得暗中有我們保護,就可以放鬆警惕了,現在你已經走到了這,告訴你也無妨。”


  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在想這件事,如今得到證實,果然是他們,應當也隻有他們會救自己了,他的內心自然是一陣感動。


  張圖靈笑道:“放心吧!姚家的事已經了了,他們的賠償也在北上的路上,估計等你正式在陳國立足了,你就能見到了。那塊你用來買念慈他們命的玉,姚寶樹又用來買他的命了,現在在你張嬸手中呢!等你傷好後你張嬸傳你一道練器法門,將其練化了,這等天材地寶棄之不用委實可惜了。”


  冬落眼角一酸,差點又落下淚來。


  李牧打趣道:“少年長大了,可就不能哭鼻子了啊!”


  冬落神色大,連忙一拉被子蓋住臉,“我才沒有哭呢!誰哭誰是狗。”


  李牧幾人哈哈大笑,“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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