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風吹不滅萬家燈火
最近的洛陽城發生了很多事。
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雪族與洛陽城十數族的一場大戰。
大戰過後雪族便銷聲匿跡,不見蹤影了,雪族族地則被官府劃為禁地,嚴禁任何人出入。
而包括陳族在內的洛陽數十族在鴻福錢行一事的衝擊下,聲名狼藉,在洛陽城也呆不下去了。正好借此機會,舉族搬遷到了各自的附屬王國。
大家都在傳言,雪族經此一役,已經被滅族,傳言之人說的繪聲繪色。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發現並沒有雪族之人出來僻辟謠,一些將信將疑的人對此事也逐漸的信了七八分。
洛陽城的人一下少了很多,一些個商鋪也冷清了下來。
冬落與雪念慈兄妹二人都搬進了張白圭的家,住了下來。
正午時分的時候,有一個身穿白色棉衫的中年儒士輕輕的敲開了張侍郎家的門。
來開門的正是跟二黑、三黑在院子裏玩耍的雪予心。
少女一見來人,立馬就變得拘謹了起來,站在門口行了一禮道:“先生好!”
來人也對著少女一禮,並沒有因為身份的懸殊,或者是年齡的差異就選擇忽視了少女。
“遊學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中年儒士溫聲道。
少女立即挺直了胸膛答道:“都準備好了。隻要先生你一聲令下,我隨時可以出發。”
中年儒士笑道:“那麽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少女的眼神有些躲閑,連忙打著哈哈道:“先生,你看這天,馬上要下雨了,我覺得很不適合出行,要不我們明天再走吧!先生,我倒是不怕什麽,主要是先生你的白衣服弄髒了,那就有辱斯文了。”
中年儒士對自己這個學生也很頭疼。
這都是跟誰學的啊!
張圖靈雖然貴為一部侍郎,但家境確實有些寒酸,當然也可以說是清貧。
當官當成這樣,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了。
中年儒士跟著少女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張圖靈的書房前,最近這一段時間冬落、雪念慈兩人有事沒事都往這兒跑,畢競這兒是堂堂一部侍郎的下塌之地。
今兒個也不例外,張圖靈正與雪念慈在棋盤上廝殺,好的差不多的冬落正在一旁默默觀戰。雖然是什麽也看不懂,但並不影響他繼續呆在這兒。
眼晴雖然在棋盤上,但心卻早已飄乎不定了。
“李兄,什麽時候來的?”兵部侍郎張圖靈放下手中的棋子,投子認輸。
中年儒士李暮春裝做什麽也沒有看到,“張兄,怎麽又搬到這兒來了?這可是冬天,兩個人擠一床被窩也不是很熱吧!你不會是又跟嫂夫人吵架了吧!”
張圖靈連忙大笑道:“怎麽可能?我做為一家之主,在這個家是有權威、有地位的,是說一不二的。怎麽會跟一個婦人家一般見識。這次絕對沒有吵架,不信你問他們仨。”
冬落、雪念慈、雪予心三人連忙點頭。
“有權威?有地位?說一不二?是嗎?”一道女聲冷冷的響了起來。
雪念慈三人立即閉上眼睛,整齊劃一的往門外走去。
張圖靈臉色一僵,埋怨的看了李暮春一眼。
若是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被李暮春擺了一道的話。
那他就真的是蠢了。
途經門檻的時候冬落三人又一次整齊劃一的對一個臉色微黑的中年婦女說了一句,“張嬸好!”
中年婦女點了點頭就往屋裏走了去。
李暮春勉勵的看了一眼張圖靈,回頭對著中年婦女道:“嫂子好!”
中年婦女微笑道:“落兒,帶李先生請去客廳稍等片刻,我料理一些家事,隨後就到。予心,幫張嬸把門關一下。”
雪予心哦了一聲連忙回頭把門關上了。
聽著屋裏傳來的呯呯之聲。
趴在門縫最下麵的雪予心焦急的問道:“大哥,快告訴我,你們看到什麽?”
雪念慈一把把少女的頭推開,“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少女嘟了嘟嘴,又去扯著一個中年儒士的白色衣袖道:“先生,你們在看什麽?給我看一下嘛!”
中年儒士雪白的大袖一甩,遮住了少女好奇的小腦袋,不由的感歎道:“娶妻當如此啊!”
先生果然是先生。
冬落與雪念慈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被遮住雙眼的少女手忙腳亂的掙脫出雪白的長袖大吼道:“張嬸,他們三個人在偷看你們,還不給我看。”
咳咳!
中年儒士輕咳了一聲,閃電般的對著一顆四處亂竄的羊角辮腦袋,輕敲了一下。
雪念慈連忙回頭整理了一下思緒,轉移話題道:“先生,你看天上那雲像什麽?”
“像極了……愛情。”
冬落抬頭看去。
萬裏無雲,一片深藍。
曆害的曆害的。
先生果然還是先生。
冬落忽然有點懷念他在渭城的那個先生了。
……
……
雪予心背著冬落給她做的小竹箱跟著李暮春走了,說是去負笈遊學。打算從洛陽出發,一直向南遊曆到大周八王之一的楚王封地。
冬落本來是打算讓二黑、三黑跟著少女一起走的。可是二黑、三黑不願意。
冬落隻好作罷!
張府突然間變得安靜了下來。
就連天上的明月也都寂寥了起來。
冬落與雪念慈二人在張府的一間涼亭裏沉默的喝著酒。
各喝各的,沒有半點言語上的交集。
沉默似天上月,孤獨也似天上月。
涼亭中間有一個小火爐靜靜的燃燒著,竄起的火苗在涼風中發出呼呼的聲音。
為這天地又莫名的添了幾分寂寥。
雪族跟著雪雨柔去了中州這件事冬落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了這天下,除了他腳下所在的神州大陸之外,還有另外九州。
至於是那九州,他也是隻知道一個名字而已。
雪族去了中州也好。
陳族在陳家二公子陳玄武的帶領下,也陸陸續續的搬出了洛陽城,去了極北之地的北陳國。
陳霸天去向不明。
雪念慈猛喝了一口酒道:“我爺爺真說你的出路就在否極泰來四個字上?”
冬落點了點頭,“不錯,他將我比做了一顆即將成熟的果子。”
冬落自嘲的笑了笑,“其實說到底我們似乎都是一顆果實,說難聽點,也可以叫做食物吧!隻不過,你們的成熟是按部就班,慢慢來的。而我,就不一樣了。我因為沾染了那狗屁的因果,我的成熟變得比你們快太多太多了。所以說,我其實可以算做是一個被催熟的果實。隻是我還目前還沒有徹底成熟而已,至於徹底成熟之後,掉落下來,能不能活就看我自己的了。可是這天下,似乎除了那個極致之火的
人活了下來,也沒有聽說有第二個人活下來吧!有時候想想,活著,是真的好難。”
雪念慈低頭拾了一根木柴扔進了麵前的火盆裏,“再難,也要活下去,也得活下去。你知道在你遇見我之前,我有多麽渴望活下去嗎?我那個時候真的很害怕,害怕我死了,這麽美好的一個世界就跟我無關了。害怕我死了,我的父母回來了,他們就找不到我了。所以,我就很努力很努力在這個美好的世界活著,那怕是多活上那麽一天也是好的,那樣也可以多看一天這個世界的美好。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就跟我小的時候,你希望我可以好好活下去一樣。”
雪念慈笑了笑,神色中似乎有著很深很深的眷戀還有緬懷,但是很快就被他收了起來,轉而變成一種鄭重,“真龍之氣被奪了,那又怎樣,奪回來就是。滿身因果,那又如何,建天朝借這天下的氣運洗去就是。別忘了,你是冬落。你是那渭水畔頭頂著楊柳依依,肩挑著草長鶯飛的少年郎。你不想活也要努力活下去。你知道張白圭現在在幹什麽嗎?他在為了讓你能夠活下去。一個人孤獨的奮鬥在漠北的大草原上。”
冬落轉頭認真的看了雪念慈一眼,“其實我很想活,可我也不怕死。”
雪念慈笑了笑。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隻要你想活,那麽我也可以不怕死。
一直陪著你,雖死不憾。
風可以吹走一張白紙,卻無法吹走一隻蝴蝶,因為生命的力量就在於不順從。
冬落後仰躺下,抬頭怔怔的看著天空那一輪孤獨的明月。
明月猶在,你可安好?
冬落小聲說道:“過幾天,我想去一趟坎兒井,我發現井裏的那一根鐵鏈,似乎跟我身上的火紅甲是一樣的,都有一股可以讓我暫時活下去的力量。在我還沒有想出我的路走到盡頭之前,我想先盡可能的活下去。”
雪念慈將手中的酒壺與火邊的少年輕輕的碰了一下。
清脆悅耳。
……
張圖靈站在自家的窗前,遙望著遠方亭子裏一爐微弱的柴火和世間最亮的燈光。
柴火在呼嘯的風聲下時大時小,就快要熄滅。
但那盞燈卻是越來越亮。
他都有點不願直視了。
身後一個婦人輕輕的走了過來,給他披上了一件棉衫,環腰從他的身後輕輕的抱住他。
婦人輕聲道:“你真的要去一趟北俱蘆州嗎?”
張圖靈輕輕的拍了拍婦人的手,似乎在安慰她不要擔心。
張圖靈輕輕的握住婦人的手道:“你讓我去欺負洛陽城的那些小家主,這種不要臉的事,我是真的做不出來。但他們還有家族,家裏還有一兩個可以拿的出手的老古董。我可以去欺負他們。就像他們是怎麽欺負落兒的一樣,我會一個一個的找上他們的本家,一拳一拳的拆了他們的袓殿。”
張圖靈看著遠處在風中一閃一閃的光,眼含笑意。
我一生雖然隻向高處出拳。
但是,如果你惹急了我,其實我的拳頭也可以落向低處的。
這就是我的道理,你聽就不聽,不聽也得聽。
張圖靈轉身抱住了身後的婦人。
……
天地間,有風聲嗚咽。
緩緩的吹過山川,吹過河流。
吹過森林,吹過草場。
吹得葉落紛紛,吹得浪潮陣陣。
但是卻吹不滅這萬家燈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