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不做
冬落跟著雪念慈進了書房。雖說雪念慈的書房他已經來過很多次了,但每次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
幾本書隨意的搭在書架上,沒有章法,卻又不顯得雜亂,空落。一種大道極簡中卻又顯得韻味深長。
雕花的木製窗杦外,是一叢叢的紫竹,生機勃勃,青翠欲滴,遠望之,令人心曠神怡,心境祥和。
雕花木窗下有一張幾案,案頭擱置著一頂鏤空小香爐,香爐裏熏煙嫋嫋,筆直上升。在升到一定高度之後,便四散開去,滿室清香。
而書房內齋的門聯上則掛著一幅木板刻就的對聯。
上聯:小屋容我靜
下聯:大地任人忙
上聯五字格局、神意皆有,筋骨硬朗。韻、法、意、姿書法四義皆占,開闔之間,大家氣象已成。
而下聯的字隻能說的上是中規中矩,雖說不上有什麽出彩之處,但也要遠比一些初通文墨之人好上許多。
似感受到冬落極具審視韻味的目光,雪念慈溫柔道:“這幅對聯是前兩年我與予心在樓蘭國合作而成的。在樓蘭國我的書房掛了許久,以前不拿出來,是怕小丫頭睹物思故國,前些天,她一直催促我要掛出來。所以我的也就掛了出來了,字寫的似乎有些差強人意了,不過我很喜歡。”
冬落收回了看向對聯的目光,“一幅對聯的好壞看的不是書法的優劣,而是看對聯本身文字排列所帶來的那種見天地,見眾生的奇妙心境。一幅對聯字寫的好當然會為對聯增色幾分,當然差了也不會有損對聯韻味絲豪。這幅對聯,我也很喜歡。”
雪念慈點了點頭,“正是此理,縱觀古今,能流傳下來的千古名對,雖說有幾聯是因為有書法大家的增色名動當代,但大多都流傳千古的皆是因為對聯本身獨具的韻味。”
冬落在書房中間的小火爐旁坐了下來,火爐裏的木炭無聲的燃燒著,木香混著熏香,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冬落從火爐旁的竹筐裏挑出一個烘製的差不多的柿子餅邊啃邊說:“昨天張白圭已經帶著賣買芥子石賺下的錢離開洛陽,去往極北之地了。相信在李叔明裏暗裏的幫助下,很快他就會在漠北站穩腳跟。他那兒我不擔心,大周北疆,在李叔一路橫推之下,滅亡的國家會越來越多,流民、敗軍也會越來越多。相信等我們到極北之地的時候,他已經積累到一份不俗的家底了。”
冬落一口將手裏最後一點柿餅吃完,把剩下的柿子蒂扔進火爐裏,輕輕拍了拍手道:“我最擔心的還是你這兒,這些個世家大族吃了那麽大一個悶虧,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現在還沒有來找雪族的麻煩,絕不是他們可以咽下這口惡氣,他們隻是在確定一些事罷了。比如雪族算計他們的人是誰?比如你還有我。這些世家大族在真正決定對我們動手之前,會把我們的根腳、底細全都摸清楚,看看有沒有那些個草蛇灰線,伏脈於千裏之外的人真正的在幕後操縱。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確定很多事,然後找上門了來了。”
雪念慈腦袋後仰,手指習慣性的敲擊著輪椅的扶手,傳來篤篤之聲,“你放心,在這洛陽城他們是不敢也不願與雪族真刀真槍的打上一場的。周天子曾令百族建國,如今在洛陽城的大家族下麵都或多或少的掌握著一些王國。他們這些家族之所以不願意搬離洛陽,是因為他們對漢王之位還有一些想法罷了。如果他們真敢在洛陽城
內大動手腳的話。他們不但會被驅逐出大周國土,還會失去競爭漢王之位的權利。你要相信,這大周八王對他們的誘惑足以使他們清醒的捏著鼻子認下這次虧。”
冬落疑惑的問道:“一個皇朝的王位就那麽值錢嗎?我不相信這麽多世家大族沒有自己獨立的修運功法,非要選擇寄人籬下。除非他們腦子裏進水了。”
雪念慈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
冬落沉聲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算他們表麵上捏著鼻子認了這次大虧,保不齊他們背地裏就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身居高位者,腳下盡是屍骨未寒人。小心一些,總是沒有錯的。”
雪念慈一笑置之,“我家裏有個長輩,功參造化。我還有一個老師,學究天人。真不是我吹牛,隻要我不離開雪族,他們一起上問題都不大。”
冬落欲言又止,臉色一僵。
看著笑的花枝亂顫的雪念慈,冬落氣笑道:“那這次的鍋你就背穩了,千萬別砸我手裏了。我家裏可沒有什麽功參造化的長輩,也沒有什麽學究天人的先生。有的就嗷嗷待哺的小獸三隻。你要是不背穩了掉我手裏,我什麽時候給人弄死了,你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雪念慈連聲道好,“這段時間我請華青雲前輩貼身保護你行了吧!反正你們也聊得來,相信他不會拒絕的。”
雪念慈又從芥子物中拿出幾件靈器道:“這些都是我精心挑選的三品火屬性靈器,能自動散發熱氣,還算趁手,留著防身。”
冬落看著身旁小桌上三件閃爍著火紅色光芒的靈器,認真的看了雪念慈一眼,便將靈器收了起來。
一件玉佩,一個手蠋,一雙拳套。
冬落明白,這些靈器絕非散發點熱氣那麽簡單,除了拳套之外,其餘皆是被動防身靈器。在受到攻擊時,會自主形成一個防禦護罩,三品靈器,就算是神橋境想要破開也得費一番功夫。而不需要靈氣運用,便可自主防禦的靈器,更是萬中無一,可以說雪念慈這份禮極大。
冬落默默的記下了這個恩情。
雪念慈笑著打趣了一會兒後,認真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見不到周天子,或者是見到了,但你的道理他不聽?那該怎麽辦?”
冬落沉默了一會兒道:“當初我來洛陽,除了送我父親靈位回家之外,便是想要好好跟這個會吃飯拉屎的周天子好好講講道理。講講北莽十二部滅樓蘭,屠雲中,兵伐玉門關,渭城三百卒做好死戰的準備的事。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洛陽城不是我父親的家,陳府不是,漢王府也不是。我父親的家從來不在這兒,而是在星辰大海,我會帶著他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我們的家,然後落葉歸根。或者直到我死在了哪個不知名的地方為止。那我就不找了。”
冬落接著說道:“而跟周天子講道理這件事呢!我發現我越是靠近洛陽城,越接近周天子,我感覺我的道理也越小。曾經有一個人問過我一個問題,一個佛為救千萬人而殺一人,那他是佛?還是魔?現在我發現,他們其實是一類人,有些事他們選擇這樣做肯定有他們的道理。按照一個老爺爺的話來說,他們其實都可以算是一本書上的人。道理我就先餘著,不講了。等以後我覺得我的道理足夠大了,我就來問問他,為何不管樓蘭國?為何放棄雲中郡?難道他不知道在他的大周國有多少人像渭城三百卒一
樣為了守衛他的大周國,明知必死,也欣然赴死嗎?難道這些人就不是他大周國的子民了嗎?就可以枉顧他們的生死了嗎?可是似乎講道理就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嘛!”
冬落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長出了一口氣。這個時候的他很想喝一口酒,可是他的身邊沒有。
雪念慈從芥子物中掏出一壺酒遞給他。
冬落接過,猛灌一口。
四肢百骸,劈啪作響。一股寒氣,急駛而過。
心有鬱氣,不平則鳴。
雪念慈看著眼前這個大口大口的灌酒的少年,欲言又止。
有些話,隻能自己去悟。別人說的沒用。
雪念慈從芥子物中再次拿出一壺酒,與少年輕碰一聲,一飲而盡。
開心也要喝酒,不開心也要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
雪族的會客廳裏,氣氛十分的壓抑、緊張。
坐在首位的雪攸寧端起茶杯,輕輕蕩了一下,沉沉浮浮的長長的太平猴魁緩緩落底,雪攸寧輕抿了一口道:“家父閉關,無法分身前來迎接各位,就由我來迎接各位了。不知各位來我雪族有何指教。”
雪攸寧右側一人輕輕拱手道:“指教不敢當,隻是有些事想要來你雪族討個說法罷了。”
雪攸寧瞥了說話的中年男子一眼,淡淡的說道:“坤區孫族孫布凡,你我二族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知你來我雪族是想要討什麽說法?”
孫布凡冷哼一聲道:“我孫家五家商鋪因你雪族之人被搶掠一空。大半錢財付諸東流。你雪族若是今天不給我們在座的幾族一個滿意的答複,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雪攸寧哈哈大笑道:“我想看看你們是怎麽個不客氣法?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哦!”
孫布凡氣極。冷哼一聲,扭頭看向門外。
會客廳裏一中年男子合上手中折扇,輕笑道:“攸寧兄,切勿動怒。據我所知,這次鴻福錢行之事,你雪族也遭受了不小的損失吧!所以說到底,我們都算是受害者。說不說法的孫兄言重了。今日我等來此,隻是想跟攸寧兄你做一筆賣買而已。並無其它多餘的想法。”
雪攸寧放下手中的茶杯,饒有興致的看著說話的那男子道:“陳玄武,你也知道這洛陽城內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們陳族。如果有機會,我一點也不介意順手就將你們陳族滅了。當然,這並不妨礙我跟你做賣買,說吧!什麽賣買?但是如果賣買不成,你可別奢望我講什麽仁義在。畢競,我跟你們陳族,隻講賣買,不講仁義。”
陳玄武也不氣惱,隻是自顧自的說道:“半年前,芒山北道發生了一起強人劫掠雪族商隊的事件。大家同在洛陽城為商,我聽說後,很是氣憤。所以就邀請了諸位來替攸寧兄分分憂。”
雪攸寧笑容玩味,“消失很靈通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我都快忘了的事,沒想到你到打聽的很清楚。說吧!如何替我分憂?”
陳玄武笑道:“總不能連誰在我們的頭頂上拉屎拉尿都不知道吧!不知攸寧兄意下如何。這筆生意似乎怎麽看都是你比較劃算啊!皆大歡喜的事……”
“我不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