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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鍾況然有聲(上)

  “所以,皇上派你來管控景仁宮的一切用度?”


  “微臣蒙聖上青睞,委以重任,必恪盡職守,不負陛下和娘娘的期望。”


  男子衣冠楚楚,施施然立於堂下,嘴角溫潤的笑一如既往,仿佛能融化冰雪。


  帶著些不解,她咬咬唇,“可是……”


  “娘娘有何不便之處?”


  對上他波瀾不驚的眼眸,何婧英的嘴角抽了抽:“可是太醫院事忙,本宮怎好一直勞煩楊太醫?”


  “娘娘此言差矣。太醫院的設立本就是為著皇上和娘娘福壽安康,這正是微臣職責所在,又豈敢推諉?”


  她的眉頭都快皺成一團了,卻隻得扯出個笑:“說得好!楊太醫盡忠職守,本宮腹中的孩兒便勞太醫看覷了。待皇子平安降世,皇上與本宮必有重賞!”


  “謝娘娘!”


  “絆弦,帶楊太醫去玉潭後的廂房看看,若短了些甚麽,報給內務府,讓他們備齊。”


  楊瑉之跪地謝恩告退。


  可是,可是什麽?何婧英的眉頭仍舊皺著,心中又氣又好笑——可是男女有別、眾口鑠金,宮闈之中怎可有男子久留?可是舊事昭昭、銘心刻骨,蕭昭業你的心倒是寬得很啊!


  想著想著,手中的錦帕被蹂躪的不成樣子。何婧英冷哼一聲,將帕子一甩,站起身來:“衡蘭,本宮乏了,讓人把房中的安神香點好。”


  “娘娘,請稍候片刻,奴婢這就著人將安神香送到楊太醫處查驗一二。”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的右眼皮抽了抽,氣呼呼的表情寫在臉上:“一點小事,不必勞煩太醫了。”


  衡蘭見狀,忙賠笑道:“並非奴婢多事。這楊太醫當稱得上是全京城醫術最好的大夫了,皇上既然特地將他派來,自是盼著娘娘受到最好的照顧。所以事無巨細,楊太醫勢必得處處留心,好讓娘娘和小皇子安樂康健。”


  聽著衡蘭的話,何婧英擰在一起的五官漸漸鬆開,展開一個端莊大方的暖笑:“你說得對,聖上隆恩,本宮豈能違拗聖意?快去快回!”


  “奴婢遵命!”


  衡蘭直起腰來,剛要退下,何婧英使了個眼色,叫她把一幹宮女都領了出去。


  勾起的嘴角霎時間沉了下去,她輕歎了口氣,一點點歪了下去,半靠在鳳榻上,再索性抬起寬袖,遮住了臉頰。


  衡蘭不愧是自小跟在身邊的,雖然性子老實巴交的,稱不上是個七竅玲瓏的妙人兒,卻是對她了解得很。表麵上說的是冠冕堂皇的話,倒也提醒了她——他難道不怕人言可畏?他難道不掛懷陳年往事?卻還是力排眾議地將這首屈一指的楊瑉之請來了景仁宮——不過是有更怕的東西罷了。


  昨夜的話當真是把他逼急了,才不得己出此下策罷……


  “他都不怕,我怕甚麽?”


  她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

  “你們可聽說了?景仁宮最近可熱鬧了,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的,竟然下旨,命太醫院的禦醫長住景仁宮中,說是要為皇後娘娘安胎……”


  “可不是嘛!外頭都在傳,宮規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一個男人住在宮中,實在不倫不類!”


  “你們還不知道吧?我過去在東宮當差,那時候皇上還是南郡王呢!有一回皇上在東宮受了重傷,當時太子爺把太醫院的禦醫通通叫了來,一個個都束手無策。後來你們猜怎麽著?還是皇後娘娘請來了這位楊太醫,妙手回春,醫好了皇上!也是這之後,太子爺才舉薦楊太醫入朝為官。若說皇後娘娘和那太醫沒甚麽交情,我是不信的?”


  “啊?那皇上知不知道這件事?皇上怎麽會專挑這個男人住進後宮之中?”


  “誰知道呢……”


  “啊!參見……參見娘娘!”一個眼尖的丫頭驚叫出聲,當即機靈地伏拜下去。


  圍成一個小圈閑聊的宮女們不約而同地扭頭望去,參參差差地跪了下去:“奴婢參見娘娘!”


  “起來。”


  她淡淡地一揮袖,熟若無睹地,跛著腳自她們身邊緩緩走過。她身後一左一右兩個貼身宮女微微頷首,緊隨著。


  大家都不由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這位霍修儀平日裏性子孤僻,是個不管事的,不然少不得挨一頓數落。


  “散了吧,散了吧!都幹活去……”


  “怕甚麽?方才主子都沒說甚麽,我們不過聊聊圖個樂子罷了……阿櫻,你說,是不是?”


  “就是啊!再說了,我們說的都是實情,又不是甚麽見不得光的,聊聊而已。就是皇後娘娘來了,還能給我們定罪不成?”


  “哈哈哈!我們這兒,就數你膽子最肥!”


  “我們這兒呐,就屬你身材最肥!”


  “嘿,你這小蹄子……”


  *

  一輛駢馬飾車自皇宮正門而出,在繁華的市井中以可能的最大速度穿梭著,沒一會兒便在一幢府邸前勒住了馬。車上一個著官服的男子掀開布簾,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參見大人!”


  “免禮!”


  他漫不經心地一揮袖,大步流星,邁入府邸門檻。那威嚴肅穆的大門正上方,赫然掛著一方匾額,其上大書兩字——“馬府。”


  “大人遠行歸來辛苦了。”一個約莫不惑之年的男人腆著肚子小跑著跟在其後。


  “趙總管,我不在的這幾日,府中可有何事?”


  馬澄並不體諒這位趙總管大腹便便,仍是健步如飛地走著。


  趙總管“呼哧呼哧”地小步跟上,賠笑道:“府中一切都好,有我看著,大人盡管放心!”


  “好!辛苦你了!先忙去吧!”


  “是!”


  趙總管如釋重負地停下腳步,立在原地目送那高大挺拔的背影走遠。他露出了一個過來人標準的微笑——小別勝新婚,更何況這馬上就要新婚了……年輕人啊!

  *

  “姑娘在屋裏嗎?”


  “是。姑娘一人在房中習字。”


  馬澄頗感訝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習字?她原是不大認得字的。以前,隻要一提到認字讀書,就像要她的命一般,又是哭又是鬧,一點兒學不進去。他苦澀地笑了笑——果然士別三日,時過境遷麽?

  輕叩門扉,他隔著門溫聲喚道:“嬿兒?”


  “進來。阿澄哥,你回來了。”語調平緩得聽不出喜怒。


  他推門進去,見那半麵屏風後隱隱透出女子伶伶而立的嫋娜身姿。


  忽而有些不甘,他負氣似的,不知怎麽就脫口:“是啊,皇上交代的差事辦完了。”


  屏風後的女子啞然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已沒了先時的平靜:“事情,辦得……還順利嗎?”


  “隻怕叫聖上失望了。”他微蹙著眉,一邊說著,一邊緩步靠近,“有人在暗處與皇上作對,皇上派我下江南去查證此事,我卻未能探得實證,可以說是無功而返。”


  她控製著自己的手,輕輕放下毫管,將視線自宣紙上抬起。


  一頭青絲挽了個簪,一襲青衣簡樸淡雅,精致的小臉上現出的神情恬澹,全不似桃李年華的顧盼生姿,亦不複她當年的俏皮靈動。


  她望向他的眸,忽而勾起嘴角,竟是在微笑了:“原來,你此番下江南是為了這一樁事。你當時不是告訴我,你是去巡察民情的嗎?”


  她的笑,和以前一樣甜,卻又有什麽不太一樣。他一時竟看得癡了,良久方答道:“嬿兒,對不起。此事牽連甚廣,不能走漏了消息,所以我才……”


  “不必抱歉。”她仍是那樣微笑著,“你辦事周全,應當的。”


  “你不氣惱便好。”馬澄自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漆木匣,匣子上繡著精致的雲紋,“聖上寬宏仁德,非但沒有怪罪我辦事不力,反而恩賜這對翡翠玉鐲,賀我們新婚之喜。”


  吳嬿兒聽著,麵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幾分。她繞出桌案,走上前去,自他的手中打量著靜靜躺在匣中的一對凝脂般的玉鐲:“我不懂玉,但這對鐲子看著好看。更何況皇上恩賜的,必是好的。阿澄哥,皇上很器重你,你好好地當官,一定會飛黃騰達的。”


  “你既喜歡這鐲子,那便好生收著罷。喜宴那日戴上,也不辜負陛下恩典。”


  她一怔,點點頭,鄭重地接過錦盒。


  陷入了無話可說的沉寂之中,不知為何,重逢後,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當年聊不盡的話題、說不完的私語。


  “我在想,婚期將至,這心中還有些忐忑緊張。”馬澄自嘲地笑著,“還是你鎮定些,閑來無事練練書法……哎,你寫的是何字?”


  聞言,她頰上的潮紅隱現,卻隻是立在原地,任馬澄去取案上的字來看。


  她的字蠅頭小楷,比之當年進益非凡。一張白紙上零零落落地寫了好些小字,馬澄細細端詳著,點頭稱是:“你的字秀氣了不少,可不再像當初,盡寫些鬼畫符了!”


  嬿兒勾了勾唇:“阿澄哥,你這是在誇我嗎?”


  “當然是啊!”他信誓旦旦地點著頭,視線在紙麵上遊走。突然,他的目光滯留在一處,眼眸中閃過了什麽。


  “遽”字筆畫複雜繁瑣,看得出來,她一連練了好幾遍,寫得愈發像模像樣了。隻是,在那密密麻麻的數個“遽”字的最後,不顯眼地跟著三個字“掩其耳”。這三個字,筆鋒發虛,像是鬼使神差,毫無道理。


  “遽——掩其耳。”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抬眸望向女子。


  “嬿兒?”


  “好了,不過寫著頑的,你別看了!”


  她抬手來奪紙頁,馬澄亦不阻擋,任她把帖子拿回去了。


  “挺好的,寫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是嗎?”她微微頷首,將紙張對折起,隨手壓在了鎮紙下。


  馬澄隻是負著手,靜靜看著她,有一種淡淡的悵然。


  察覺出他的失神,吳嬿兒輕聲喚道:“阿澄哥?”


  “嬿兒,”掙了掙,他終是吞吞吐吐地開了口,“五日後便是你我二人的大婚之日了。你——你,準備得差不多了嗎?”


  吳嬿兒輕輕地合上掌中的錦盒,答道:“喜宴的東西下人都籌辦好了,我這裏甚麽都不缺。”


  “那……那就好。”


  其實,他想問的,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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