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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背鍋

  太后的畫像雖然已經確定了,但是要將畫像迎入宮中供奉卻是一件大事,還有很多的儀式,不能草率行事。如今金軍還在京師附近出沒,更不是舉行這樣的大典的時候。


  這些日子裡,大昭朝的勤王軍漸漸地聚集到了京師附近,洪演和孫白孤帶著的十多萬大軍的到來讓京師安全了不少,如今京師的戒嚴雖然還沒有解除,但是駐紮在京師城牆外面的這些軍隊也還是讓城中的人安心了不少。而且,如今從京師的城樓上往外面望,也不太看得見因為金軍放火而產生的濃煙了。


  自從去年年底入關以來,金軍在關內已經橫行了三個月了。如今他們已經劫掠到了至少五十萬的人口,和數量一時間難以統計的財物。這些東西暫時填飽了這頭饕餮的肚子,如今金軍主動求戰的慾望在明顯的消退,各旗的人都急著帶著這些收穫回家。於是肆虐了三個月的金軍開始緩緩地後撤。(他們帶著太多的戰利品,所以也走不快)

  這時候大昭朝也已經集中起了二十多萬的勤王軍。但是這些軍隊,在面對著不到十萬的金軍的時候,都表現得格外的謹慎。他們幾乎都不約而同的和金軍保持著一天的路程以及相同的速度,幾乎是一路護送著金軍出了邊牆。


  金軍退出了邊牆之後,大昭官軍也便停止了追擊(護送)行動。這一輪的軍事對抗算是告一段落了。


  金軍的這次入寇,掠走了五十萬人口,而他們造成的平民的死亡,卻是數倍於這個數字。京畿為之一空,出了京城,數百里內,幾乎都成了荒無人煙的鬼域。整個的直隸、山東,以及河南,安徽,江蘇的一部分地區都成了廢墟,大昭皇朝原本的入不敷出的財政上,又少了一大塊收入,又多了一個根本就填不滿的大坑。


  金軍撤出長城之後,禮部依照欽天監擇定的吉日,用皇太后的鑾駕和儀仗把黃綾裝婊的聖母皇太后(劉太后)畫像從正陽門送進宮來。禮部尚書楊肥率領文武百官都在大明門外跪接。崇德皇帝率領太子和兩個較大的皇子在午門外跪接。周皇后率領公主和妃嬪們在皇極門外跪接。然後一起將這畫像迎入奉先殿側室之內。


  第二日一早,崇德皇帝又去奉先殿叩拜,上好了香,他便將所有宮人太監全都從大殿中趕了出去,一概不允許他們入內打擾,有傳言說有人聽到殿內隱隱有哭泣之聲。過了許久,崇德皇帝才從偏殿中出來,一出來便傳令要在乾清宮召見洪演和孫白孤。


  洪演在楊肥這兩年組織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圍剿流寇的作戰中表現出色,在他的統帥下,大昭官軍多次擊敗流寇。此次金軍入寇后,朝廷之中普遍以為只有他才能擔當起在遼東抵禦住金軍的重任。內閣已經提出了,由洪演擔任薊遼總督,總理對金的軍政事務的票擬,司禮監也已經加了披紅,如今就等著陛見過崇德皇帝,就要去遼東上任了。


  如果說大昭官軍在和關內的流寇作戰的時候,還是勝多負少的話,這數十年來,在關外,對上金軍,卻絕對是勝少負多。而且對金軍的勝利,最多不過是戰術性質的勝利,一次能有幾十個首級,便已經可以稱之為大捷了。而且,即使是這樣的「大捷」,朝廷的損失往往也是要遠遠大於金國的。至於敗了的時候,卻基本上都是大敗,每一次大敗,都伴隨著一支,乃至於數支精銳全軍覆沒,一個乃至多個城堡淪陷,大量人口物資被掠走。因此,多年來擔任薊遼總督的官員總是會因此獲罪。


  洪演自然知道這個官實在是不好當。不過困難重重,但是他深感皇帝知遇之恩,決心到關外整頓軍務,替皇上稍解東顧之憂。前次他向崇德皇帝上書,指出遼東局勢艱難,又暗示遼東將門頗有尾大不掉的問題,表示若是用他擔任薊遼總督,便只能先鎮之以靜,先勉力維持,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崇德皇帝本來是個頗有些喜好功利之人,一直以來最為討厭的便是這「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作風。若是他剛登基的時候,誰敢向他說這種話,那肯定是要倒霉的。但如今他也知道,遼東的事情,如今沉珂難愈,能夠「無過」,已經是非常艱難的事情了。若是要強行「有功」,要「五年平遼」,怕是只會把事情越弄越糟。而且崇德皇帝還記得楊肥對如今天下局勢給他做的分析。楊肥認為,大昭朝廷如今已經無力同時應付關外的金軍和關內的流寇了。要想中興大昭,便只能先解決其中的一個。楊肥認為,東胬強而流寇弱,然而流寇在關內流動,破壞之大,卻遠過東胬,所以應該首先集中力量消滅流寇。這便是「攘外必先安內」。如今洪演提出的「不求用功,但求無過」的想法,卻也和這「攘外必先安內」的思路很一致,所以崇德皇帝倒是覺得這次用他做薊遼總督,總算是選對了人。


  洪演和孫白孤在乾清宮叩見了崇德皇帝。皇帝首先向洪演問了幾句話。這些話無非是關於起程時間和一切準備如何等等,也算是慰勞勉勵之意。至於具體的方略,其實此前的奏摺上面都已經說明白了,這時候卻也不用再多說了。


  等和洪演說完了這些,讓他平身之後,崇德皇帝便收起了臉色溫和的神色,沉下臉來道:「孫白孤!」


  「臣在。」孫白孤聽皇帝的聲音不對,便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只是恭候皇帝問話。


  然而崇德皇帝卻並不開口,這種異乎尋常的沉默頓時讓整個的大殿都似乎變得陰森了起來。


  去年冬天,孫白孤同洪演一起率師勤王,來到京師近郊。那時盧天雄已經戰死,朝廷便升他為總督,掛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銜,代替盧天雄總督諸路援軍,並賜尚方劍。看起來是要大用他的意思。然而孫白孤卻跟著別人上書,指責楊肥部署失誤,導致金軍入寇。一下子便將楊肥得罪了。接著他又上書說盧天雄被金軍圍攻的時候,監軍太監高起潛頓兵不戰,坐視盧天雄全軍覆沒,罪不容誅。於是又得罪了御馬監太監高起潛。


  緊接著,當朝廷打算讓洪演出任薊遼總督的時候,洪演提出,希望能將一部分勤王的秦軍調給他,帶過去防備金軍。孫白孤又上書反對,他在奏章中說,這一部分秦軍決不可轉入遼東,倘若他們去了遼東,陝西的「賊寇」就會重新滋蔓,結果無益於薊、遼邊防,只是替陝西的「賊寇」清除了官軍。又說這些秦軍的家人和財產都在陝西,若是讓他們久留遼東,只怕這些人「非嘩則逃,將不為吾用而為賊用,是又驅兵從賊也」。這完全就是在拆他的老上級洪演的台嘛。


  老實說,孫白孤的看法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只是崇德皇帝卻拿著他的想法去問楊肥和洪演。洪演知道,孫白孤說的話不是完全沒道理,但遼東的關寧軍尾大不掉已經很久了。自己去做這個薊遼總督,手裡面要是一自己的兵都沒有,卻讓他這個薊遼總督卻怎麼當?自然不會贊同他的看法。於是他指出,此前秦軍調動到其他地方圍剿流寇,也不是沒有先例。便是關寧軍,也多有入關圍剿流寇的。難道這便不是調動。而且遠在四川的白桿兵,都能遠行近萬里到遼東戍邊,偏偏秦軍就一定要嘩變潰逃,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至於楊肥,他回答得就更加的誅心一些。他說孫白孤說這個話,多半是出於私心。孫白孤見洪演去擔任薊遼總督,便自以為自己肯定會接任洪演的三邊總督的位子,所以他自然希望把這些能戰之軍留在自己身邊。「孫總督的想法不是完全沒道理,只是多少有些因私廢公了。」最後楊肥淡淡的給了他這樣一個評價。


  當然這還不是最為致命的。最為致命的是,這時候賀大龍突然給朝廷的上書。賀大龍首先請罪說,此前勤王的路上,士兵誤聽人言,以為要從此改戍遼東,因為挂念妻子家產,所以紛紛嘩變潛逃。以至於他沒能依照聖旨進京勤王。接著又自己表功說,陝西的黃自得余部聽說朝廷大軍去勤王去了,便又出來劫掠。幸好他回去了,帶兵痛剿,一戰而勝,斬首五百餘級。


  賀大龍一直在孫白孤的麾下,如今他的這份上書,在皇帝看來,就完全變成了他和孫白孤勾結,為了一己之私,而破壞朝廷大計的鐵證。


  然而這些事情,孫白孤自己卻是一點都不知道。他這次來陛見,還以為皇帝要聽他的方略,所以為了防備一時忘了什麼要點,他還用蠅頭小楷將這些要點細細的都寫在了手中的象牙朝笏上。如今雖然聽到皇帝語氣嚴厲,但他也只以為這是要在讓他擔任三邊總督這樣的重任之前,要敲打敲打他,免得他驕傲自滿。接下來,想來皇帝還是要細細的問問他的剿匪方略的。於是他雖然跪在地上低著頭,卻也還抽空看了看自己寫在象牙朝笏上的要點。


  這時候,他的耳邊卻突然傳來皇帝的這樣一句話:「孫白孤,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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