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不相見
下一刻，她無力地鬆開了劍鋒，摔倒在了地上。
利用旁人的人，這一次也被利用她的人徹底捨棄。
「為什麼……」她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
婠婠一時竟然動彈不能。
她絕不敢相信，韋大人竟然會動手殺了楚玉。
「舅舅！」康王看見楚玉跌倒在自己的面前，急忙蹲下去，把楚玉放在懷裡。看著曾經柔美多情的女子此刻氣息奄奄，只差一口氣就要命喪黃泉，他轉頭，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韋大人。韋大人卻垂了垂眼睛緩緩地說道，「這女人先嫁寧王，后又嫁給殿下，我不放心她。」見康王垂了垂眼睛，他輕聲說道，「當日能為了榮華富貴捨棄寧王，如今，她也能為了榮華富貴捨棄殿下。殿下應該知道，如今你是謀逆。只要她將你刺殺，回頭帝都之中就能再次翻身。」
「韋……」楚玉奄奄一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她的一雙眼睛黯淡無光。
婠婠卻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摸下了一滴眼淚。
她這才明白，韋大人將楚玉從帝都之中搶出來，本也沒有打算叫她活命。
就算楚玉毒死了她，楚玉之後也不可能得到韋大人的庇護。
楚玉無論怎樣都是一個死。
這樣殘酷，甚至叫婠婠都無法明白，這世上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多的陰謀與暗算。可是康王卻彷彿明白了什麼，他垂了垂眼睛，沒有再多看韋大人一眼，也沒有再聽韋大人的一句辯解，只是將目光落在懷裡楚玉的身上，輕聲說道，「都是本王害了你。」他的眼底帶了幾分悲憫，想到若不是因自己，或許楚玉也不會落到如今的下場。楚玉卻用力地攥緊了他的衣擺，她的嘴裡全都是鮮血，已經說不出話來，卻將目光落在了韋大人的身上。
康王明白她想問什麼，看著楚玉期待的目光，許久之間艱難地說道，「阿玉。他是本王的舅舅。」
這句話，叫婠婠恍惚，也同樣叫楚玉恍惚。
想當初在帝都之中的一件一件事，在楚玉接二連三肆無忌憚地傷害婠婠，康王卻默默地護在楚玉的面前的時候，他曾經對婠婠說的同樣是這樣的話。
「婠婠，阿玉對我有功。」因為有功，所以明知道楚玉做了怎樣狠毒的壞事，康王也都會原諒。因為有功，所以康王默默地忍耐著，甚至就算明知道是錯的，也會袖手旁觀。那個時候楚玉是多麼的得意與張揚，因為得到康王的偏心，所以她有恃無恐，一直肆無忌憚。可是當她落到同樣的境地，當她遇到了在康王心中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於是要妥協的，要受委屈的，要被辜負的就成了她了。
因為韋大人是康王的舅舅，所以她的命就像是白費了。
就算韋大人殺了她，就算康王明知道這一切都是韋大人的謀算，可是康王也會對韋大人既往不咎。
楚玉的眼淚混著血落下來，死死地看著康王。
「對不住。是本王辜負了你。」看見楚玉那雙慢慢地浮現出了痛苦的表情，康王摸了摸她的臉，輕聲說道，「阿玉，對不住。可是本王還有更重要的人要守護。」他的母妃韋妃，因為韋氏一族抑鬱而終。他的母族，因為他的野心萬里奔波，與他從帝都逃離。他們是他的責任，他甚至能夠明白，為什麼韋大人會忍無可忍做出這一切。看著楚玉，他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曾經遇到的那個絕色卻膽怯的美麗少女。
她的眼底那時候還沒有沾染那樣多的野心和慾望，單純又清澈。
「如果能夠回到從前，本王寧願從一開始，就不曾招惹你。」若是他沒有那時候信手的溫柔，或許他和楚玉之間不會糾纏得這樣深，也或許楚玉不會再愛上他，然後心心念念想要成為他的妻子，走上一條錯誤的路。或許她還會開始另一段人生，或許會嫁給寧王的時候滿心歡喜，和寧王恩愛幸福。也或許，會嫁給一個他們都不知道的皇族之外的人，雖然會過平淡的日子，可是卻擁有安穩的人生。
就彷彿楚家的楚蘭。
她沒有嫁給皇子，嫁給了同樣出身豪門的男子，雖然也有許多波折，可是如今卻也同樣歲月靜好。
「下輩子，不要再嫁入皇家了。」康王對楚玉輕聲說道。
然而下一刻，楚玉的眼底卻露出了刺目的光彩，虛弱卻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
她還是要嫁入皇家，因為只有這樣才會成為人上人。
可是這一次，她想要趕在楚婠婠之前叫康王愛上她，然後她再一次嫁給他，日後他們夫妻攜手同心，成為這天下的至尊。天下，后位，還有眼前這個男人，是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切，她一樣都不肯失去。這樣的心情，康王不會明白，可是楚玉卻知道，自己死都不想放手。她咳嗽了一聲，大口的血流出來，胸口的劇痛，還有渾身的冰冷叫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可是楚玉的心底卻還有那樣多的不甘。
她想要做很多事，想要殺了楚婠婠，可是卻始終沒有做到。
「殺了楚婠婠，我不後悔。」她最後艱難地在康王的耳邊吐出最後一句話，最後在他的懷裡沒有了呼吸。
康王怔怔地看著懷裡已經死去的女人，動了動嘴角，卻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
他以為的憐憫還有後悔，原來在她的心裡從不重要。
「她已經死了，殿下。」韋大人漠然地收回自己的長劍，看見康王把楚玉輕輕地放在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冷淡地說道，「不過是個女人。」他對楚玉沒有半分憐憫，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楚玉。在這樣一個很平常的夜晚，曾經艷冠帝都，將皇子都玩弄與股掌之上，兩次宮變都與她有關，甚至能夠毒害了皇帝的女人，竟然是用這樣一種平淡的方式收場。婠婠不承認自己是為楚玉感到傷感。
楚玉做錯了很多，傷害了很多的人。
因她而死，受到傷害的人真的已經很多了。
可是婠婠卻莫名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些失落。
她看見康王平淡地應了一聲起身，叫人把楚玉抬了出去，又看見康王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婠婠對上康王的目光的時候，似乎明白了什麼。
這一天夜裡，婠婠沒有歇息，反而將自己身上所有的衣裳都整理好，整理正了不拖拉的狀態，果然到了深夜，自己的帳篷被無聲地掀開，康王快步走了進來。他看見婠婠正坐在一旁安靜地等待，眼底露出了幾分苦澀，又帶著幾分釋然，對婠婠伸出了手。當他沒有半分芥蒂的時候，婠婠頓了頓，伸手捂住他的手，被他從帳篷之中帶出來，兩個人飛快地向這片營地的角落而去。
那片偏僻的地方有兩匹馬，康王將婠婠送到一匹馬上，自己也飛身上馬。
「你不必……」婠婠知道康王是要送自己離開，輕聲說道，「我一個人就可以。」
「婠婠，我最後送你一程。」康王輕聲說道。
婠婠動了動嘴角，目光掃過營地的方向，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很快就跟著康王離開了這片營地。
康王一天都趕不及也要送自己離開，顯然也是明白了她在韋氏之中絕對不會有安全的那一天。
韋大人的試探真的很成功。
他殺了楚玉，就知道康王的心底韋氏最重。既然對楚玉的死既往不咎，那若來日韋氏殺了婠婠，康王雖然會惱火，可是同樣也只能選擇原諒。這叫韋氏一定會變得肆無忌憚，會想要徹底斷了婠婠的生路。康王明白這一切，所以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婠婠死在韋氏的手中。他只能把婠婠送出去，送回到燕王的身邊。
婠婠能想明白這一切，夜風很冷，她騎在馬上顛簸，可是卻顧不得這很多。
康王選擇的這條路一一條很隱蔽的道路，婠婠不知道他們行進的路線，可是康王卻彷彿全都記在心中。
他從一開始就是最聰明的皇子。
他什麼都懂得，什麼都明白，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或許他真的可以成為合格的帝王。
婠婠摸了摸自己已經謹慎地保護好的小腹，咬了咬牙跟著康王騎馬飛馳在山林之間，直到天色即將變得明亮，康王突然停在了一處山林的盡頭，指了指遠處的小路，看著婠婠露出幾分笑意，輕聲說道，「順著這條路，婠婠，你一直往前走，不要害怕。」他眼角一滴眼淚無聲滑落，在婠婠無聲的注視之下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輕聲說道，「不要害怕。走到路的盡頭，王弟會在。你的身後，我也會在。」
「關外紛亂，你日後多保重。」婠婠輕聲說道。
「好。」康王輕聲說道。
他策馬慢慢走到婠婠的面前，猶豫了一下，抬手輕輕地抱了抱婠婠。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柔軟。
「婠婠，這一次，真的是我們最後一次再相見。」
從此之後，她遠在帝都之中輝煌榮耀，而他，也要在關外稱雄，成就自己另一端人生。
各自珍重，只望彼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