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舊憶
俞鴻飛畢竟仍然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委屈地哭了一陣後迷迷糊糊睡著了，黑影破天荒地頭一回悄悄進來看看俞鴻飛，發現她已經睡著了，輕輕歎了口氣。將她身下的被褥在盡量不驚動俞鴻飛的情況下，慢慢地拉出來給她掖好被角。
立著看俞鴻飛睡了一會，黑影才靜靜地退了出去，褪去了臉上凶巴巴的神情，黑影頭一次有些怔忡。
鴻兒已經十歲了。
練了五年的劍，黑影也知道俞鴻飛確實有這個天分。
但是鴻兒畢竟是女孩子，不論是體格力量，還是擔當玉柳劍門的複興重任，對於俞鴻飛來說，確實太過於勉強了。
黑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是時候讓她放棄了吧？
也是時候……讓俞鴻飛安定下來了。
俞鴻飛劍被挑飛的第二晚，俞鴻飛照樣在梨樹下練劍。
但是她等了整整一夜，等到了露水濕透衣裳又幹了，等到斜月西沉，等到東方泛白，等到太陽重新升起。
她也沒等到師父來。
她看著那輪太陽跳出了地平線冉冉升起，等了一晚的雙腿終於忍不住撲通一聲軟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她感受到了六七年，她跪下求父親教她玉柳劍的那個時候膝蓋跪下磕著堅硬地麵的疼痛。
她終於忍不住，六七年前求父親憋住的淚珠，此時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
從那以後，俞鴻飛不再在晚上去院中練劍了，白天如果不是被春娘逮住安分一會，就會溜得連影子都沒有。
連俞景明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裏，一次他想要看看俞鴻飛究竟在做什麽，便悄悄進了俞鴻飛的房間。。
進了俞鴻飛的房間，皺著眉看著整日不著家的女兒閨房，俞景明四處打量了一番。
這不像是個女孩子家的閨房，倒是更加有練武之人的房間的味道。
俞鴻飛房間布置非常簡單，隻是幾樣必備的家具，桌案上是春娘勒令俞鴻飛必須學會的書法，但是俞鴻飛寫著寫著總是能偏到玉柳門劍法心得上，春娘也就由著俞鴻飛去了。
俞景明翻翻那些攤開的手跡，隻見字體不是簪花小楷，筆勢卻是大開大合，如同俞鴻飛練劍時候那把在俞鴻飛手中的木劍挽起的劍花。
牆上掛著的則是俞鴻飛自己做的木劍，從五歲那年做的木劍到現在用的木劍。有一些即使斷了，俞鴻飛還是珍重地掛了起來。
俞景明看到牆上的那排木劍，終究是歎了一口氣心軟了。
隨她自由去罷。
她已經十歲了，離她離開玉柳門下嫁給別家的少年郎的時候也沒有多少了。
俞鴻飛十三四歲了，已經有人開始來玉柳劍門提親了。
這回倒是輪到俞景明頭疼了。
媒人見了俞鴻飛都是讚不絕口，對著俞景明就是一頓感歎：“好俊俏的小郎君！”
俞景明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俞鴻飛聽了笑著對父親說：“父親，你看，大家都這麽說了。”
這麽說了也改不了你不是男孩子的事情啊，俞景明沉默地看著俞鴻飛有些希冀的眼神。他可沒忘了俞鴻飛前幾日惹上一個女孩子被胸口插刀的事情。
還好俞鴻飛有係護心甲遮掩的習慣，那把刀才沒紮進去見血。
江湖人士聽了俞鴻飛惹上這樣一個女孩子能招來這樣的殺身之禍，紛紛對著俞景明說不了不了，我家兒子還是喜歡外貌傳統一點溫婉一點的女孩子的。
隻有俞景明門下一個認真學劍的弟子突然微笑著告訴俞景明說，他願意娶俞鴻飛。
那個學劍的弟子叫西洲。
西洲注意俞鴻飛很久了，從小女孩蹲在那顆幾百年的梨樹上開始，就注意到了他。
西洲爹西長庚甚至請俞景明吃了一頓飯，就是為了特地說明這件事。俞景明求之不得，巴不得趕緊將俞鴻飛遠遠送走，便答應了西洲的請求。
俞鴻飛知道了，卻沒有說什麽。
她拿起了一把木劍，單刀直入地對著俞景明、對著眾人、對著西洲說。
讓西洲同她打一場，打贏了，她就認下這樁姻緣。
俞景明神色動了動，豎起眉頭道：“胡鬧！”
西洲卻是溫和地笑道：“無妨，伯父，且讓鴻兒來和我比一場吧。”
他卻是知道俞鴻飛也是有一些武功底子的，今時今日不降服她，她怕是永遠不得安分。
俞景明心思流轉，終究要開口阻止，俞鴻飛已經將劍丟給了西洲了。
見到無法阻止兩人胡鬧，俞景明隻是恨恨暗罵了一句，不再插手，就看著兩個人開始比劍。
才開始了不到三個回合，便結束了。
“錚！”
卻是鐵劍被震開的聲響，西洲看著那把深深插入院中青石板的劍，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觀劍的眾人也是一陣喧嘩。
他可是……他可是俞景明教的四個男徒弟中，最出色的一位。
包括俞景明在內，連著他的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會繼承玉柳劍門的衣缽。
又見到俞景明從來沒指點過俞鴻飛，因此他也是對俞鴻飛那點功夫也是有恃無恐。女孩子家家，說白了也不過是三角貓的功夫。
但是為什麽今日比武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連三個回合都沒有撐過。
西洲想不明白，原本握著劍的右手微微顫抖，仍然在感受著剛才俞鴻飛那一劍春風拂柳柔中帶剛的劍勁。
連俞景明也不禁站起來，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俞鴻飛收起了劍，看向俞景明，朗聲道：“女兒不才，隻願意做一個玉柳劍門的掌門人，不願當他人拙內為郎君洗手作羹湯！”
俞景明沉默了。
許久他走到西洲方才用過，如今深深插進青石板，劍身仍然在微微顫動的劍前，拔出了那把劍，冷冷地對著俞鴻飛道。
“玉柳劍門第三十五代掌門人，恭請閣下賜教。”
這話讓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靜靜地看著父女間的決鬥。
俞鴻飛沒有退縮，她點點頭道：“恭請掌門賜教！”
兩把劍碰在了一起，糾纏了十個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