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頭抬高一點 眼淚就掉不下來
這一日,當潤玉正在給古月風講解傷寒雜病論的時候,沉魚闖了進來,滿臉焦急。
「潤玉先生……」沉魚看了一眼旁邊的古月風,住了口,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潤玉蹙了蹙眉,對古月風柔聲道:「你先溫習這個,有不懂的記下來,呆會再問我。」
隨後和沉魚走到一邊:「怎麼回事?你家主子?」算了算時間,這個時候應該白苒不會有什麼意外才對,看沉魚這神情,那十有八九是宮玥出了啥問題。
「主子的毒又發作了,而且這一次,比上一次更重了。」沉魚給潤玉鞠了一躬:「先生,麻煩您了。」
潤玉心裡一驚。
「你稍等,我即刻就和你過去。」
回身給古月風小聲說了些什麼,就收拾他的醫藥箱,匆匆和沉魚去了。
……
「說吧,還剩多長時間?」宮玥盯著潤玉,手指捏緊。
潤玉沉默了許久,輕吐:「兩年。」
聲音很輕,卻如重鎚沉沉擊打在人心裡。
「還是,沒法配解藥嗎?」宮玥垂下眼睫,聲音飄忽難定。
「必須集合魔心草,天心花,地心果和公雞蛋,我方能為你配備解藥。十年前,你歷經周折,在斯坦森國尋得魔心草,五年前,我機緣巧合下,也偶然得一地心果。
但天心花,一百年才開一次,而且每次開放的地點,都沒法提前知道,也沒人知道在什麼地方。所有的古籍里,也未曾有記載過天心花出現地點的規律,也無記載天心花上一次開放是何時候……」
潤玉深吸了一口氣,眼裡有一絲不忍,卻還是道:「宮玥,我已儘力,其他的,看天意吧。」
宮玥沉默。
四大閣尋覓這麼多年,也沒能知道天心花的下落,這要在兩年內有什麼進展,恐怕不現實了。就算有幸知道,能有那麼幸運的,碰到天心花剛好就在兩年內開花嗎?
本以為,至少還可以撐他十年八年。沒想到,這一天,來得比他想象的快太多了。
良久,開口,聲音晦澀:「別讓她知道,我不想……她擔心。」
「嗯。」潤玉點頭,心裡突然異樣的難受,這難受的感覺,和過去見宮玥受傷或者發作時候不一樣。
似乎,最近他總是能觸發這種柔軟的情緒。
似乎,有點點能感受他那種無力的悲傷了。
兩人相對無言。
「你回去吧,我想靜靜。」宮玥閉上眼,倒春寒的天氣里,那抹雪衣猶若染了塵霜。
兩年啊,原來牛鼻子那命書,不是亂說的啊。
那牛鼻子,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他知道,其實這些年,牛鼻子搜颳了他們這麼多銀票,到處雲遊,其中一個目的,是在幫他找葯。
潤玉嘆了口氣,拍了拍宮玥的肩,起身欲離去。此時此刻,他覺得,無論說點什麼,那安慰,都是蒼白的。
快走出房門的時候,又轉身,盯著宮玥,神情嚴肅,一字一頓地道:「宮玥,你記住,兩個月之內,絕對不可以有會傷及根本的行為,比如,借天地之力或者任何會引起反噬的行為。」
潤玉頓了頓,呼出一口氣,眸色暗淡,沉沉道:「否則,半年左右。」
說完,頭也不回,就離開了。作為人人推崇的神醫,潤玉第一次感到深深地無力,也第一次問自己。
如果他也只有短暫的生命了,他會對這個世界有所留念嗎?會有人為他的離去而悲傷嗎?
似乎過去,自己真的無所謂,內心平靜,無欲無求。除了,看到他那弟弟受傷。
潤玉行走在街上,想著,走著。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個小巷子口。
腦子裡,突然就又想起了那個毛手毛腳的丫頭,想起了,就是在這裡,他,第一次遇見了她。
他突然覺得,如果他要離去,似乎,捨不得這個丫頭啊。
如果他離去,她,也會捨不得他吧。
搖了搖頭,不禁笑笑,自己何時,盡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
還是快點回去給她輔導藥學吧,這月底就要考核了呢。
一想起她,從宮玥那裡出來后一直很壓抑的心情,總算散去了一些陰晦。
當潤玉在海棠苑為宮玥施針的時候,白苒正在禮部,王大人今兒一早就把她從戶部喊了過去。
因為東源的二皇子凌晨希出使南風。東源皇帝此次派二皇子出使南風,是想藉此機會和南風建立邦交,進行文化交流,互通口岸行商等。因為兩國相隔一條海峽,平日倒多有往來。
這事自然歸屬禮部管,禮部王大人對白苒上次接待肅丹的表現很是滿意,因此這次也打算讓白苒參與其中。
出了宮,白苒想了想,去了海棠苑,打算告訴宮玥這事。
海棠苑裡,靜悄悄的。
「沉魚,你家主子呢?」白苒一眼瞅見坐在院里石桌旁的沉魚,她怎麼感覺沉魚今日看起來,獃獃的,好像整個人都失魂落魄一般。
沉魚被這一問,回過神來,盯著白苒看了又看,那眼神,讓白苒覺得特別的複雜,似乎帶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怎麼了,沉魚?」白苒有些擔心。
「主子他,毒又發作了。」沉魚糾結了一下,補充道:「不過沒事,每次都這樣,過去就過去了,沒事。」
他似在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話音未落,白苒衝去了宮玥房裡,她沒見過宮玥發作的時候,只在幽靈谷出谷時候,無意聽到初若前輩說他身中奇毒。可問他,他總說得雲淡風輕,像沒事一般。
所以後來,她也就漸漸淡忘了這事。
心裡莫名地,就特別地不安起來,總覺得,有什麼她忽視了的地方。
「親愛的,你怎麼了?」白苒衝進房門,一把抓住宮玥的手,只感覺那手,異常地冷,就好像,曾經在幽靈谷時候摸到的那樣。
心裡一咯噔,聲音就開始發顫,眼眶一酸,眼淚就不爭氣地開始掉。
白苒的眼淚,把宮玥嚇到了。
「苒苒,沉魚給你說了什麼?」宮玥的神情看起來特別的緊張。
「他說你毒發了。」
「就說了這?」
「嗯。」
宮玥似乎長舒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伸手替她擦掉臉頰上的淚,輕輕道:「傻瓜,哭啥,又死不了。只是發作而已,習慣了,已經過去了。」
「真的死不了?」白苒抬眸,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特別特別地不踏實,似乎不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那顆心就再也無法安寧。
「嗯,我從來不騙人的。」宮玥笑笑,移開了眼,鳳眸清凜,水色瑩動。
那其間,是掩不住的痛懼,藏不住的苦澀。
「宮玥,你答應我,這輩子,都活得好好的,還要,把我寵成耀武揚威的凌霄花。」白苒的角度,並沒有看見宮玥眸底的反常。
「嗯,哪怕做海棠樹,也能作出凌霄花的耀武揚威來。」宮玥把她抱過去,眉宇間慟色難掩,下巴輕輕擱在她肩上。
沒有像過去那樣垂頭摩挲她的肩膀,而是,把頭微微仰起。
苒苒說,倒立,淚就掉不下來了。
那,頭抬高一點,也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