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請你原諒我
航班到達美國紐約的時候,由於時差關係,紐約此時正是淩晨五點。
錢依依急步奔出了機場,在機場外一輛房車等候著。她抬頭,瞧見了房車裏等候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裴煥。她微微有些驚訝,卻看見前車座的車門被他打開了。
她走了過去,鑽進了車子裏。
裴煥望了她一眼,什麽話也沒有說。一腳踩下油門,朝著紐約中心醫院駛去。
車子一路飛馳,有種像飛的感覺。在這樣一個即將黎明的時刻,心裏麵漸漸升騰起的是什麽東西,在心裏不停地翻滾著翻滾著。
錢依依抓緊了背包,而背包裏還放著那一對七彩琉璃。可是,琉璃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奔到那個可惡的男人麵前,要去拷問他。
難道他不知道嗎?難道他不知道他這樣做,她會多麽恨嗎?
她咬著唇,那一顆心,由冰涼慢慢地轉變為炙熱。眼眶已經酸澀,可是卻是哭不出來,在這樣一個時刻,她隻能握緊了雙手,握得很緊很緊。
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都因為用力而變得泛青了。
錢依依突然發狠似地抬起了頭,望著前方,那點點燈光,那點點朦朧的光,而他那張俊臉,似乎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見麵之後該說得話,她卻一下子茫然了。
席耀司!你讓我都變得無話可說了!
車子終於抵達了紐約中心醫院,尚未停穩,錢依依就打開車門,徑自下了車。她扭頭,終於開口問道,“他在哪裏!”
“那幢大樓,七樓715!”裴煥還在車子裏,他扭頭指著某幢大樓沉聲說道。
話音剛落,錢依依拔腿奔了過去。她跑得那麽快,跑得飛快,在意大利黑手黨十餘年的鍛煉,似乎都為了今天的奔跑那般。
早一秒跑到,就能早一秒見到那個負心人。
七樓的樓道裏,靜悄悄的,很安靜。
錢依依氣喘籲籲,不停地朝後麵一點的病房奔去。715!715!715!在哪裏,席耀司,你這個大傻瓜到底在哪裏!
終於,她慌張地扭頭,腳步停了下來。
左側的病房房門上掛著牌子“715”,她的心又開始劇烈跳動。錢依依伸手握住了門把手,轉動把手將門打開了。
門被打開的刹那,沒有看見一個人,她隻看到了床尾露出的一截。
錢依依顫抖著雙腳,慢慢地走了進去。她的腳步很輕,她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是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讓自己的心跳聲也停止掉。
目光在瞧見了病床上躺著的男人的時候,她一下子彷徨茫然。
那種情緒,喜悅,酸澀,無奈,惆悵,恨,愛……
錢依依看著他,看著這個消失了整整八個月時間的男人,看著這個還說一年約定,可是自己卻在這裏病入膏肓的男人,看著這個她同樣又愛又恨的男人。
這個傻瓜!大傻瓜!是大傻瓜!
可是,她已經動不了,她隻能站在這裏,呆呆地看著他,她一步也動不了。
而自己的眼眶,幹澀著。她是多麽想在這個時候,大哭一場,但是又咬著唇,不想讓自己哭泣。他已經在自己麵前,她不能哭。
睡夢中的席耀司翻了個身,惺忪地睜開了睜開了眼。這一覺,其實他也沒有深睡。因為知道,今天就要動手術,他有些緊張,還有些期待。
眼前恢複了那點點光亮,恍惚之中,他瞧見了床頭站著的人,一下子,瞳孔瞬間擴張。他的身體,甚至是反射性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席耀司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同樣震驚萬分,他也愣住了。
而他們兩人,就這樣呆呆地望著對方,好半晌時間,誰也沒有說話。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隙,微弱的風吹了進來,擺在窗前的風信子微微有些搖擺。
席耀司收拾了驚訝的表情,看著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溫柔到不可思議,那樣溫柔。
錢依依看著他的溫柔笑容,這八個月分開的痛苦,全部傾泄而出。她一下子衝了過去,撲進了他的懷抱裏,將他抱得那麽緊那麽緊,那麽用力。
真是恨不得將他揉進骨子裏,恨不得讓自己變成他的一部分,這樣才能永遠不分開。
“你來了!”他沒有多說什麽,也不想其中原由,隻是這樣輕聲地問道。
錢依依連連搖頭,一直搖頭,感受到他也伸手環抱住自己,她哽咽地說道,“席耀司!我討厭你!我真得討厭你!我不跟你開玩笑!”
“我討厭你……”
“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以為瞞著我,我就會感激你嗎?這樣就是愛我嗎?不要傻瓜了!這樣隻會讓我以後更加恨你!我……”
“我是任性,我就是那麽任性,我任性也罷,固執也罷!你還要不要我!你要不要我!現在,你告訴我,你還要不要我!”
席耀司聽到了她的話,隻是雙手更是收攏,將她緊緊地環抱在懷裏。他的聲音也哽咽了,肯定堅定地說道,“我要!我要!我都要!不管是任性的,還是固執的,我都要!”
那隻是借口,愛她的第一天開始,就知道她的那些小脾氣,不正是因為喜歡那份可愛的任性,可愛的固執嗎?對不起,錢依依,是我騙你的借口!
“從現在開始,不會再欺騙我了?”她咬牙切齒地問道。
幾乎是回到了那天,可是問這個話的人卻改變了。
席耀司鄭重地點點頭,突然吻上了她的唇,“不會在欺騙你了!再也不會了!”
因為你的到來,讓我充滿了力量……
如果我說了討厭你的話,如果我說了欺騙你的話,所有的一切,隻是因為太愛你。
這樣的我,請你原諒我,我的女孩……
美國紐約時間,早上九點。
席耀司的骨髓移植手術快要開始了,現在他已經躺到了病床上。護士們陪護在旁,推著病床朝著手術室奔去。
而他的身旁,聚滿了人。
席光祖、席家的三位太太、甚至是席家的老太爺席伯生,以及席家的小女兒席楚心。桑凱琳、裴煥、阿Ben……
而對於錢依依的突然出現,眾人不是沒有好奇。可是看著席耀司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而她也同樣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所有想要質問的話,全部吞進了肚子裏。
不需要再多說些什麽了……
錢依依追著病床一路小跑,她的臉上是燦爛的笑容,叮嚀道,“耀司!你一定要努力!我在外麵等你出來!你聽到了嗎?”
見他微微眯著眼睛,她又是小聲地說道,“是不是麻醉藥開始了?如果你聽到,你就點點頭,耀司?”
果然,席耀司點了點頭,他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顫顫地開口說道,“錢依依,等我手術做完了,我要帶你去見三個人……”
“三個人?好!耀司,不管是三個人,還是三百個,或者是三千個人,我都陪你去!我陪你去!不管去哪裏,我都去!”
錢依依連連點頭,笑容裏有微微的酸楚。
可是,這個時候盡管是擔心萬分,也不能哭泣,她怎麽能夠哭泣,她要微笑,要燦爛的微笑才可以。
席耀司點點頭,終於放心地陷入昏迷狀態裏。
而病床也終於被護士們推進了手術室裏,在門關閉的刹那,身後的眾人全都小聲地嚷嚷了起來。
“兒子!要努力!爸爸和阿姨們,還有爺爺和楚心,這麽多人都在這裏等你!聽到了沒有!”席光祖低沉的聲音,叫嚷了起來。
席伯生也顫抖著聲音,“耀司!爺爺在這裏等你!爺爺就等你!”
“耀司!你要努力!”桑凱琳激動地說道。
而裴煥在心裏默默無聲地呢喃:臭小子!一定要給我撐過去!手術一定會成功!
“耀司哥哥!你要加油!”
眾人的加油鼓舞聲,雜七雜八地響起。
而病床上陷入昏迷狀態的席耀司,似乎聽見了眾人的聲音,他的唇角,一抹淡淡的笑容。在最後的時刻,手術室的門終於被人關上了。
那一盞燈,亮了起來。
時間在此刻,變地漫長又漫長。焦慮不安,的確是焦慮不安。
骨髓通過靜脈輸入到席耀司體內,這時間其實很短暫。當看見手術燈暗下的時候,當看見醫生對著他們露出笑臉的時候,他們就明白手術成功了。
可是這次的手術成功,並不代表著生命就可以延續。
為了接受骨髓移植,席耀司在這之前就進入百級無菌層流病房,這段時間內先後接受了放療和化療。
血液病的主治醫生說,雖然骨髓已經輸入到席耀司體內,但還會發生一些不可預料的情況,到現在隻能說手術隻成功了10%。
但醫院會盡最大的努力,不放棄任何1%的希望。而且,隻有在28天後不發生排斥反應,才能說移植手術成功。
而在這28天的時間內,才認識到時間真得是可以磨礪人心的東西。
錢依依每天都陪伴在席耀司身邊,而席家上下更是在這段時間內暫時搬居到了美國。也許是心愛的人在身邊,席耀司顯得越來越有生氣了。
他臉上的笑容,明媚如陽光。
在經過28天漫長的等待之後,醫生終於激動地宣布,“骨髓射入後,沒有排斥反應!所以!這次的手術非常成功!”
話音剛落,眾人驚叫了起來。
而錢依依更是一把擁抱住了還坐在床上正在喝清粥的男人,碗已經打翻在病床上,可是她管不了那麽多了,“耀司!我愛你!”
“我知道你愛我,可是我的粥被你打翻了!”席耀司心裏麵溫暖萬分,但是在這個時候,他眨眨眼睛,裝出懊惱的樣子,調皮地說道。
錢依依聽到了他煞風景的話,連忙鬆開了手臂,瞪大了眼睛,望著眼前的男人,氣不打一處來,“喂!席耀司!你這個沒良心的!”
雖然聲音裏,有些生氣,可是,臉上的笑容卻是明媚。
席耀司卻是故意哀歎了一聲,望著她那張生動活潑的笑臉,放下了手中的碗,捧住了她的臉,在額頭的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我這個沒良心的人,也愛你!”
……
桑凱琳在這個時候,走進了病房,而她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心裏默默地說道:耀司!錢依依!祝福你們!真得祝福你們!這個就當是祝福你們的禮物!
她將手上的一份協議,悄悄地放在了轉角的桌子上。
風輕輕地吹著,半折的協議因為風地吹拂,而突然翻開了。上麵寫著幾個大字“離婚協議書”,而在女方的簽名那裏,認真地寫著三個字——桑凱琳。
同一時刻,法國巴黎。
溫柔在得知美國紐約手術成功,骨髓沒有排斥的消息之後,急忙跑向蕭白明的加護病房。她氣喘籲籲,可是更是激動。
28天時間的等待,終究是沒有讓人失望。
手術成功了,這是不是代表,白明哥也有希望了!
白明哥,你也要加油,你也要努力!
她都知道,她知道白明哥還多麽想見天愛姐姐一麵,她都知道。隻要他熬過這一關,就算他的生命真得不多了,可是她一定會去找天愛姐姐的,一定會去的。
溫柔慌張地奔進了病房,她一下子撲到了床沿。在蕭白明的耳邊輕聲說道,“白明哥,手術成功了!”
“白明哥你也要撐過來,我帶你去見天愛姐姐,天愛姐姐她一定也很想見你!”
“白明哥……”
氧氣罩下,蕭白明虛弱又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溫柔,不要告訴天愛,不要告訴她,我沒事,我很好,如果你告訴她,我死了也不放心了……”
聽到他這麽說,溫柔又是連連搖頭,“白明哥!我不說了,我不告訴天愛姐姐了!一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不會說了……”
蕭白明這才放心地舒緩了口氣,又是沉聲說道,“溫柔,以後白明哥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要堅強勇敢,天愛她就是一個人堅強勇敢地生活,知道了嗎……”
溫柔又是連連點頭,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我知道!我都知道!白明哥!我都知道!你不要再說了!你現在需要休息了!白明哥,不要再說了……”
她不想聽了,不想聽白明哥說這些!
她好怕!
蕭白明深深地歎息,已經一片黑暗了。
可是已經沒關係了,沒有關係了。
他終於可以放心地離去了,雖然還有一點點不甘心,那點點未完成的事情,有人會去替他完成的,所以可以去了……
最後的刹那,他在心裏麵最後一次,大膽地說道:天愛,我愛你!
“嘀——”一聲之後,心電儀浮動的線條終於平服為一條直線,代表著生命的宣告落幕。
溫柔再也忍受不住地放聲大哭,“白明哥!你不要走!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白明哥,我不要你走……”
法國巴黎,九月。
蕭白明於九月六日下午三時二十三分病逝。
……
三個月之後。
台北。
兒童福利院裏,孩子們正在場地上玩耍,他們的笑聲遠遠地傳來,那樣明媚。就像是盤旋的一首天籟之音,唱響著這個世界最為歡樂的時刻。
一輛勞斯萊斯在兒童福利院的門口停了下來,車子裏下來一男一女。
男人有著冷酷的外表,還有一雙溫柔深邃的眼眸。皮膚還有些過於蒼白,卻無礙於他的英俊以及帥氣。他穿著黑色西裝,給人一種壓倒性的威懾氣勢。
女人卻是一頭及胸的長發,同樣溫柔的樣子。但是她那雙靈動的大眼,卻閃爍著皎潔的光芒,似乎是充滿了活力。
“就是這裏嗎?”女人扭頭問道。
男人牽起了她的手,朝著福利院走去,“就是這裏!那兩個孩子,我敢肯定不是親生兄妹!一個叫諾諾!一個叫亞拓!小小青梅竹馬呢!”
他“嘿嘿”地笑著,“和我們小時候一樣!”
女人連忙冷哼了一聲,卻是甜蜜地說道,“誰和你是青梅竹馬?你明明就是那個喜歡一聲不吭就消失的臭男人!”
“拜托!你不是對你的好朋友伊盼兒說我是極品男人嗎?怎麽現在就變成臭男人啦!”男人好心情地同她調侃著。
女人皺起了眉頭,臉上一紅,“你……”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福利院的大鐵門內,孩子們正在玩球。
男人眼尖地瞧見了那抹粉色的小身影,他沉聲喊道,“諾諾!”
小女孩聽到身後有人呼喊自己,連忙回過頭,她好奇地望著眼前的叔叔和阿姨,隻是感覺叔叔好帥,阿姨好漂亮。
突然,她揚起了小臉,抱著球球,啪嗒啪嗒跑到了鐵門那裏,天真地揚起小臉問道,“叔叔!叔叔!今天叔叔怎麽有頭發了!”
她還記得叔叔以前沒有頭發的呢!
男人在她麵前慢慢地蹲了下來,而他們之間還隔著一道大鐵門,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說道,“原來諾諾還記得叔叔!”
“哥哥說諾諾最聰明了,諾諾當然記得!”小女孩咧開了嘴,笑得更為可愛。
男人扭頭看向身旁的女人,抬頭問道,“恩!就是這個小女孩,還有個小男孩,喜歡嗎?是不是很可愛呢?”
也許,他們的生命裏,也許不會有孩子了。
為了不讓他們的後代忍受這種痛苦……
女人也蹲了下來,眯眯笑的臉,溫柔地說道,“你叫諾諾是不是?以後諾諾就和叔叔還有阿姨住在一起,不過呢,不可以再叫我們叔叔還有阿姨!”
“是不是和其他小朋友一樣,要叫爸爸還有媽媽?”小女孩機靈地眨著眼睛,一點也不怕生。
女人頓時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是!等諾諾長大了,跟媽媽出去,就像是兩姐妹!”
“那哥哥呢?”她有些不安,繼續問道。
“哥哥也和諾諾住一起!”
“一起叫爸爸媽媽?”
“恩!”
“諾諾!”身後突然響起了男孩清脆的聲音。
男人和女人同時抬頭,瞧見了一個高高瘦瘦,大眼卻是黑白分明的男孩子。而他正怒氣騰騰地朝他們走來,一把抓起了小女孩,將她護在身後。
小男孩對上了男人的目光,頓時認出了他,又扭頭望向身旁的女人,也認出了她。
“你們想幹嗎!”他像一隻小刺蝟。
諾諾扯了扯他的衣袖,說道,“哥哥!哥哥!以後他們是我們的爸爸還有媽媽!”
“什麽?”小男孩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們。
而鐵門後,小男孩與小女孩的身後,修女院長正朝他們走來。遠處,阿Ben朝兩人鞠躬,示意事情已經辦妥。
男人有些逗趣地問道,“怎麽?亞拓!難道你不想和諾諾在一起了嗎?不想的話,我們就隻帶諾諾走了哦!”
“誰不想了!哼!”他負氣地將頭扭向一處。
而小女孩卻滿臉笑容,鬆開了小男孩的手,走到女人麵前,小聲地說道,“媽媽!媽媽!諾諾告訴媽媽!爸爸讓哥哥把糖果放進媽媽的小推車裏了!”
女人扭頭與男人相視一笑,而他們的手,緊緊地交握著,十指交握。
“現在,兩個人已經見了!還有一個人是誰?”女人好奇地問道。
男人淘氣地說道,“這個是個秘密呢。會帶你去見的……”
這是另外一個男人,讓他完成的使命。
他說著,抬起了頭,微微眯起眼睛,笑容更甚。
臃懶的暖冬,好天氣。
在時間的河流裏,時常會感受寂寞,或許會遺忘,或許又會想起。
可是你相信嗎?
如果你相信,就會有奇跡的存在。
心情,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