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我會恨他
台北。
十二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聖誕節，台北的街頭已經洋溢起聖誕的濃鬱氣氛了。小店的櫥窗裏掛滿了聖誕的裝飾品，還有美麗的聖誕樹上是一個又一個小禮物。
穿著紅色禮服的聖誕老人正在街頭派送禮物給孩子們，將紅色口袋裏的禮物，一份一份地拿出，送給等候的小朋友們。
“這個是你的！”
小男孩開心地叫道，“謝謝聖誕老人！”
“不要急！這個呢是你的！”聖誕老人又拿出一份禮物，分給了一旁的小女孩。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滿臉的慈祥。
“謝謝！”小女孩有些害羞，靦腆地笑著，紅撲撲的臉蛋，十分可愛。
兩個孩子開心地接過禮物，攜手跑遠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來，他們是一對小小青梅竹馬。孩子之間，總是清澈而且透明。
錢依依站在不遠處，看見這個畫麵，心裏麵忽然有些些觸動。
聖誕老人！她也好喜歡呢！記得小時候，隻要一到聖誕節，她就會拉著耀司去街上玩兒。可以遇到好多聖誕老人，這樣就可以得到好多禮物。
那份開心，並不是因為禮物本身，而是因為在收到禮物的刹那。
「耀司！你的是什麽禮物？」
「……」
「哇！怎麽會是漂亮的襪子哦！還有草莓圖案！這個是依依的！快把它給我！」
「不要！這是我的禮物！」
「你……哪有男孩子穿草莓圖案的襪子？」
「我就是！」
回過神，錢依依微微抬頭，卻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她獨自一人孤單地站在街上，任由身旁來往的路人從她身邊慢慢經過。
她抬起頭，一刹那感覺空洞。
耀司，已經二十天了，二十天時間了呢……
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發瘋的，原本以為自己會受不了這份煎熬，沒想到自己還是熬了下來。二十天時間，怎麽過來得都不知道了呢！
每天早上起來，感覺自己很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逼著自己要睡覺。因為醒來的時候，一年的約定，又少了一天。
她在每天倒數計時，出門的時候在日曆上數了數。這才發現已經畫了二十個叉了，而他們已經分開了二十天了呢！
這二十天裏，她學會了做咖喱雞塊。
等到他們在見麵的時候，她就可以得意地顯擺啦！不知道他會有什麽樣的表情？開心還是興奮呢？還是嘲笑她做得不好？
錢依依低下頭，邁著步伐朝前走去。今天和盼兒約了看電影，而她現在正是趕去電影院。
“小姐！這個送給你！”身旁忽然響起沉沉的男聲。
她猛地抬頭，瞧見了身旁的聖誕老人。他拿著一個粉色的小盒子，微笑的眼睛望著自己。怔忪的時候，她伸手接過了禮物。
錢依依同樣微笑著說道，“謝謝你！聖誕老人！”
“哇！有聖誕老人！我要禮物！聖誕老爺爺！”
“我也要！我也要哇！”
“我也想要！”
不遠處突然簇擁來一群孩子，猛地衝到了錢依依身邊，將她擠了出去。孩子們歡喜地嚷嚷著，一張張笑臉，天真又可愛。
錢依依望著他們的笑臉，那份笑容更為柔和了。
她低下頭，望著手中的粉色小盒子。邁開腳步繼續朝著電影院走去，來往的人群，她孤單地行走著。而她的眼底，隻有這個小盒子。
在這隻有一個人的城市裏，她所有的期待隻是一年後與他相見。
錢依依悶頭悶腦地走著，對於手裏的小禮物萬分好奇。忍不住伸手將小盒子打開了，瞧見了粉色的盒子裏，放了一個HelloKitty的可愛小玩偶。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讀書的時候，班級裏有個叫美美的女孩子。她一臉驕傲地對大家說，她去過日本的迪斯尼樂園了！當時，她好羨慕。
迪斯尼樂園，白雪公主，灰姑娘，美人魚，都是她所喜愛的童話。
那個時候，她寫下了那封可笑的信。當時還以為是情書，自己心裏麵也一直將那封可笑的信，當成是情書。不過，被他看見了。
耀司，你一定偷偷笑話我了吧！
「耀司以後帶依依去吧？」
「還要去好多好多的地方，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錢依依的腦海裏，清晰地浮現起當年曾經見過寫下的那幾行字。而她看著盒子裏的小玩偶，感覺自己眼眶有些溫熱。
這一次，不是因為難受，不是因為痛苦，隻是因為有些感慨……
一起長大的約定嗎？耀司？在我們分開的一年時間裏，就讓我花上一些時間，完成這項約定吧？可以嗎？耀司？
不會去找你，不會去打攪你，這一次，她隻去一半的地方，剩下的一半未完成的地方，等到你回來之後，我們一起完成？
錢依依想到這裏，閉上眼的時候，淚水忽然落下。那些淚水，滴落進小盒子裏，滴落在Kitty的玩偶身上，一滴又一滴。
而在街的對麵，離她不遠的地方，伊盼兒戴著帽子站在人群後。
她望著另一頭的錢依依，櫥窗前那抹瘦小的身影，她低著頭，讓人無法看清表情。可是在這個瞬間，自己的眼睛卻捕捉到了她滴落下來的淚水。
伊盼兒呆愣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忽然沒了反應。
愛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情？
愛一個人，不就是自私地占有嗎？
可是為什麽，她眼前所見到的，和自己以前所認識到的，好象有所不同？
……
錢依依伸手將臉龐上縱橫交錯的淚水擦去，她抬起頭，邁開腳步，繼續朝前走去。手中的粉色小盒子，慎重地放進了包包裏。
去電影院與盼兒看完電影之後，她就要去考慮完成那一半的約定了。
先去銀行看看，自己那些存款夠自己去那些國家旅遊！護照是沒有問題了！在意大利這麽長時間，惟有拿到了國際通用的護照這一點是個好處呢！
想起意大利，不知道小羽最近怎麽樣了！
殿下他，似乎對小羽的態度一直不同尋常呢！若不然也不會獨留她一個人成為自己的秘書五年時間，不過小羽的出現也確實太過神秘。
但是連殿下都沒有派人去探察她的底細，顯然殿下對她頗有興趣。
錢依依想著，抬起頭，望向前方。此刻她的嘴角已經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天愛已經有了心愛的人了，盼兒有裴煥，小羽也應該有個歸宿才對！
而她自己，不是一直都有耀司在身邊嗎？
仰頭望向那一片藍天，藍到不可思議。耀司，今天是聖誕節，你在那裏是否有想到我呢？你在做些什麽呢？你過得好嗎？
耀司，我想你了！
“依依！”這個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她慌張地扭頭，順著聲音望去，瞧見了伊盼兒站在她不遠處，朝她微笑著。那一頭水藍色的頭發全部被盤進了帽子裏，沒有讓人感覺突兀。
錢依依轉過了身，與不遠處的伊盼兒相視一笑。兩人似乎有了默契那般，伊盼兒也在同一時刻展露出一抹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依依！”伊盼兒大聲地喊著她的名字，朝她奔了過來。
一下子將她抱緊在懷裏，兩個女孩子，兩個同樣可愛的女孩子，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擁抱在一起。沒有人會發覺，更沒有人會注意。
路人們隻以為她們是朋友，或者是姐妹，可是隻有她們自己知道，此刻洋溢在對方心裏麵的感情，正在迅速滋長。
有些感情，並不會因為相識的時間長短而變得濃烈或者單薄，冥冥之中，很多的東西就在漫長生長，像是生長在牆縫裏小草，堅韌不息。
“依依！快去電影院吧！電影就要開始了！”伊盼兒鬆開了手，又是親昵地摟住了她的胳膊。
錢依依“恩”了一聲，卻沒有再多問她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自己一直都知道，她之所以會陪伴自己，也許是因為裴煥的原因吧！是裴煥怕她寂寞，所以讓她來陪著自己嗎？或者說，是耀司派來的使者嗎？
耀司，你知道嗎？
我的寂寞，是因為想你而寂寞。
晚上六點整。
夜色已經深了，冬日的台北有些寒冷。街頭卻是熱鬧非凡，聖誕節的氣息滿滿洋溢著。那些霓虹燈打著光，將人們臉上的笑容照耀。
電影已經散場，人們從電影院裏陸續走出。
“這場電影真得好感人哦！”一個女孩子摟著男友的手，哭泣著走出了電影院。而她顯然無法從劇情裏釋懷，激動不已。
男友連忙安撫道，“好了！不要哭了哦！這個是電影！”
“哪有那麽好的男人！自己患了絕症，最後竟然騙女主說愛上了別人，讓她離開自己。而自己最後，竟然死去了！”
女孩子雙眼紅到不行，咬著唇說道，“可是那個女主角竟然在三年後才知道真相！分開三年後，居然在墳墓前見麵。”
“真得好可憐！”她說著，將頭靠向男友懷裏。
男友摟著她的肩膀，哀歎了一聲，“這個都是戲！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呢！好了！不哭了哦！以後不帶你看這種悲情電影了！”
“不要！真得好感動……”
“好好好！那以後再看！”
“不要！我受不了……”
“你……”
這一對戀人的身後，錢依依以及伊盼兒兩人相視一笑。而她們眼裏，似乎也有些悸動。不過這隻是電影，現實生活裏怎麽可能有呢？
兩人並肩走出電影院，呼吸到迎麵而來的新鮮空氣。
伊盼兒扭頭望了眼身旁的錢依依，小聲地說道，“剛才這部電影，真得好感人哦！怎麽會有這種事情呢？”
“恩！”錢依依點點頭，有些無聊地抬頭望向天空。
“劇情雖然惡俗了點點，可是還真是賺人眼淚。那個男主角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好男人哦！三年後，那個女主角才去了他的墓前！”
伊盼兒突然停下了腳步，好奇地問道，“依依！你說那個女主角在他墳墓前，她心裏麵是什麽感覺？”
“如果我是那個女主角，我一定哭死了呢！知道這樣一個真相！”她說著，扭頭望向錢依依，等待著她的回應。
錢依依也停下了腳步，但是她沒有回頭。而她的聲音，此刻竟然聽上去有些冷然，還帶著些固執，以及堅決，那樣清晰地飄散在空氣裏，“如果是我，我會恨他！我一定會！”
伊盼兒頓時一怔，沒有說話。
錢依依這才扭過頭，清靈的臉龐露出一抹笑容，卻是有種異樣的感覺。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說道，“因為太愛他，所以一定會恨他！就算是會死，也應該讓我陪伴他走完最後一秒才是！”
“就算是知道會傷心會痛苦會哭泣到不行，但是陪伴他最後的人，應該是我！”
伊盼兒完全愣住了，一時間驚訝於她的美麗。
愛，或許不能說永恒。
可是在有限的時間裏麵，請讓深愛你的我，陪伴在你左右。
……
美國。
紐約中心醫院。
住院大樓的頭等病房區，桑凱琳拿著一棵很小的聖誕樹走在樓道裏。腳步停在了一間病房門口，她敲了敲半敞的房門，這才走了進去。
病房內，席耀司半倚在窗口，而他已經剪去了那一頭齊肩的頭發。因為化療，看見頭發每天每天地掉落，感到煩躁，索性將頭發剃了，倒也幹淨。
聽到敲門的聲音，他扭過頭來，瞧見了站在門口的桑凱琳，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也瞧見了她手上端著小聖誕樹。
小小的聖誕樹上麵，掛滿了袖珍的可愛裝飾品，甚至還有小襪子。
席耀司忽然就想到了以前小時侯，錢依依總是喜歡拉著他上街。
街上那些聖誕老人就會分派給小朋友禮物，他收到了草莓圖案的小襪子。錢依依吵著鬧著要他把草莓襪子給她，可是他卻硬是不給她。
愛看她調皮的笑臉，可愛的樣子。
他驚訝地回過神，這才發現今天已經是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美國與台北時差十幾個小時，現在台北應該是晚上六點左右吧！
錢依依！你現在是不是在逛街？有沒有去街上問聖誕老人要禮物？
一個人在台北過節日，會不會寂寞？有沒有陪伴在你身邊！
“耀司！今天是聖誕節！看這個聖誕樹！好看嗎？”桑凱琳走進病房，將小聖誕樹放在了桌子上，又是伸手把玩著。
昨天，她打電話給爸爸了，問了他關於骨髓的事情。
之前爸爸在電話裏提到，說過已經查到了與耀司相同血型的人，隻是還在派人找那個人。但是剛才，爸爸卻打了電話過來。
「凱琳！是爸爸不好……如果爸爸早一個月時間查到，就不會這樣了！凱琳！那個人……那個人已經死了……屍體都火化了……」
想到唯一的希望都落空，桑凱琳的心裏悶悶的，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而此刻，她站在耀司身邊，陪伴了他二十天時間，看著他每天痛苦地接受治療，等待著可以活下來的希望，心裏麵又是難受又是心疼。
為什麽到最後，結局卻是如此。
怎麽還是找不到骨髓，這個世界上，怎麽那麽難找！
席耀司輕輕地“恩”了一聲，看見她僵硬的身體，還有低著頭悶頭悶腦的樣子，突然有種不祥瑞的感覺。有些感慨，想了片刻，還是決定開口了。
“凱琳！爸爸……有打電話給你嗎？”
那個和他擁有相同血型的人，到底找到了嗎？他一直急於想知道答案，二十天了，二十天裏他天天都在盼望結果。
桑凱琳聽到了他的問話，又是一怔，望著眼前的聖誕樹，忽然迷離了視線。而她已經將頭低到不能再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實在是說不出口，叫她如何訴說？告訴耀司，那個人已經死了？而他僅有的希望，也要落空了嗎？
席耀司瞧見了她的舉動以及遲疑，心裏麵已經有了答案。他忽然感覺胸口窒悶，一下子有些無言。又是回頭，望向窗外。
“爸爸還沒有打電話給你！那我隻好努力地等下去了呢！”他輕鬆地說著，可是臉上卻已經沒有了笑容。
“耀司……”桑凱琳這才抬起了頭，她望著他的高大背影，隻是感覺落寞。這份落寞裏，因為生命的漸漸流逝，而慢慢增長。
她盡量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假裝沒事地說道，“耀司！沒事，爸爸說他還在找那個人！你要好好治療，因為沒準馬上就會找到了呢！”
“然後可以換骨髓，所以你要努力！”
桑凱琳說著說著，竟然發現自己有些有氣無力。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會努力治療！今天是聖誕節，晚上的時候可以給我買一份布丁嗎？”他說著，伸手抽出一張紙巾擦拭著鼻下流出的血跡。
“布丁？可是醫生說……”桑凱琳想到了醫生的囑咐，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打斷了她的話，輕柔地說道，“下不為例！就這一次！好不好？”
“好……”她想也不想，直接脫口而出。怎麽忍心拒絕呢？他的請求，她無法拒絕他。而在這二十天痛苦的治療時間裏，他甚至都不說一句痛，她卻無能為力，很多時候，她都會想，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似乎不應該是她，自己的力量太過渺小……
“咚咚——”房間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護士小姐站在門外，朝著房間內的兩人點點頭，微笑著說道，“席耀司先生！今天的治療開始了哦！請您跟我來吧！”
“恩？好！”桑凱琳知會了聲。
席耀司望著那片藍天，眼底浮現她的笑臉。終於回過頭，卻是有些戀戀不舍。
又有誰會知道，他其實並不喜歡吃布丁，隻是因為有個小朋友，她說她最愛吃布丁。保留著她的這份喜愛，有些時候沒由來得會叫上一份布丁，即便是自己不吃。
席耀司走向病房外，在經過桑凱琳身邊的時候，歎息地說道，“凱琳，謝謝你！”
是應該要謝謝這個女人，她陪伴在自己身邊。而她的立場她的隱忍，都讓他動容。雖然，雖然他一輩子都無法償還於她了。
桑凱琳看著席耀司走出了病房，遲遲沒有動彈半分，也沒有說上半句話。
她不能開口，她怕自己一開口就回忍不住哭出來。
為什麽還是沒有找到骨髓！
裴煥！
不知道裴煥那裏有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