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賀蘭無雙手中的火光顫了顫,忽而滅了。
屋裏重新陷入黑暗。
賀蘭雪沒有動,站在原地,望向呼吸的來處,“其它人呢?二哥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你很快就會見到他們,他們很好。”黑暗中,呼吸聲與說話聲都漸漸遠去,賀蘭無雙正在離去。
“告訴我,我能做什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賀蘭雪問得不依不饒。
“……阿雪,你能放過淳兒,我很欣慰。謝謝。”賀蘭無雙並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臨到最後,他悠悠地丟下一句話,任由回音在屋梁處回蕩不停。
他已經離開了。
如鬼魅一般,消失在這間密封的屋子裏,連呼吸聲都再也不聞。
大門很快被重新打開,外麵的天光一泄而入,賀蘭雪伸手攔了攔額頭,眯著眼睛打量了這個房間一番:大而空曠的屋舍,沒有家具,四麵都是厚厚的牆,屋裏空無一人,隻有他傻傻地站在中央,好像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個可笑的夢境。
“陛下,請出去用餐吧。”外麵的人站在光影交替處,客客氣氣地邀請道。
賀蘭雪重新環顧了一下周圍,然後邁了出去。
又是一番彎彎繞繞,賀蘭雪已經不再試圖去記住路線了——總而言之,是不可能記住的。
他行到另一間一模一樣的房內,裏麵的擺設比起第一間,布置得雅致幹淨,正中間擺放著一張長桌,上麵布滿了佳肴美味,其成色品種,一點也不亞於皇宮的宮筵。
而坐在長桌另一頭的,則是伊琳。
伊琳一身素裝,不施粉黛,看上去反而比在宮裏時年輕許多,如江南采蓮的少女。
“陛下,他們讓我來陪陛下吃飯。”伊琳在賀蘭雪開口詢問之前,趕緊表明立場道:“小新已經安置妥了,此刻正在睡呢。陛下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賀蘭雪也沒有推辭,事情越發莫名其妙了,他現在急需補充體力。
他坐在了長桌的另一頭,離伊琳大概十步隻遙。
很勉力地挑了一口飯,賀蘭雪終於忍不住低聲道:“我很擔心伊人。”
按理說,伊人有鳳九照顧,他應該能放下心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伊琳拿著筷子,在那一頭定定地望著他,看著那個俊逸超群的男子,因為擔心另一個女子,而憂心忡忡、食不甘味。
伊琳有點反酸,低下頭,將一筷子青菜放進口中,其間幽幽地說:“伊人不會有事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伊人了。”
“什麽意思?”賀蘭雪眉毛一軒,略顯淩厲地望著她。
“陛下,你有沒有覺得,伊人不像我們這個世上的人。”伊琳斟酌地詞句,抬頭小心翼翼地說:“她根本就不像我認識的妹妹,從前的伊人,真的是個白癡,可是現在的伊人雖然不愛動也不怎麽說話,卻不是白癡。還有,她給小新小葵他們講的故事,什麽白雪公主啊什麽七個小矮人,都很奇怪。”
“那又如何?”賀蘭雪不動聲色,手安然地放在桌上,靜靜地問。
“……陛下,我一直懷疑她是哪國的奸細。”伊琳頓了頓,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出來,“我並不是說伊人有多不好,而是,她真的很奇怪,她不是我認識的妹妹,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伊人在嫁給陛下之前的樣子,與現在太不一樣了。
而且,她現在懂得的許多東西,從前在家裏,先生也沒有教過我們——還有一點很重要的,陛下,從前的伊人,幾乎是不識字的,更加不會作畫。
可是現在的娘娘不僅認識字,而且畫藝很好。陛下,她不是伊人了,而是其它女子!一個來曆不明,動機不明的女子!”
賀蘭雪反而安靜下來,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默不作聲重新開始吃飯。
伊琳有點訕訕,隻得低頭,繼續嚼蠟一般解決麵前的食物。
等他們吃完後,伊琳起身,正要退走,身後的賀蘭雪突然淡淡地說了一句。
“她是不是伊人有什麽關係,我愛的人隻是她。”
關於伊人種種異於常人的現象,他是她最親近的人,又怎會不知?
隻是,那又如何呢?
隻要她還在他身邊,不管她到底是誰,來自何方,或者,有什麽驚天動地的過往,都不重要。
“可是陛下難道不想知道,伊人到底有什麽過往嗎?”伊琳心中莫名地酸澀,真真切切感覺到了一股讓她無法呼吸的嫉妒,“陛下應該發現,伊人現在越來越虛弱了,像水土不服一樣,難道陛下不想知道這一切的真相嗎?”
賀蘭雪神色一滯,伊琳的話提醒了他。
伊人最近確實越來越虛弱,從前喜歡睡覺,隻是因為懶得理會其它事,而如今,她仍然天天睡覺,卻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困乏至極。
如果不是有人在暗中加害,那是不是與伊人本身的情況有關聯?
然而這一切都不重要了,當務之急,就是快點找到伊人。
可問題是,賀蘭無雙一直不露麵,他脫不了身,連外麵什麽情況都不清楚,又談什麽找到伊人?
“伊人,你現在到底在哪裏?”賀蘭雪憂心入骨,放在桌麵上的手倏然合攏,筷子斷成了兩截。
伊人是真的虛弱了許多,帶著小葵幾乎走了一夜的路,天明時分,才算回到大道上。
她已經累得頭暈目眩。
倒是小葵的精力好,前半夜是伊人拖著她,後半夜幾乎是她拖著伊人。
小小年紀,同樣累得夠嗆。
到了路邊,她們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喘著氣,等著來往的車輛,看能不能搭個便車。
兩個經過一夜的跋涉,都有點狼狽,衣服被樹枝掛得七零八落,形容更是蓬頭垢麵,遠遠一看,像一個乞丐婆拉著個小乞丐。
這樣的形象,即使她們使勁招手,也沒有馬車願意停下來載她們。
“母後,流園還有多遠啊?”小葵靠在伊人的懷裏,可憐兮兮地問。
好歹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自醒事起,她就沒有吃過這樣的苦,
“很遠。”伊人想了想,然後勉力地站起來,拍拍衣襟道:“我們去找驛臣,看能不能通知到你易劍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