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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可憐之人

  伊人連忙搖了搖頭,仍是笑,盡管眼眶裏的淚收不住。


  武爺不明所以,也沒有過分追究,可是轉過頭,又被伊人的淚水所惑:難道小妮子是為息夫人哭的?


  這個認知讓武爺對伊人大生好感。


  又不知走了多少曲曲折折的路,伊人覺得自己手指都已經因為失血變得透明了,武爺突然頓住腳步,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了指斜上方的一個石門,道:“他們都在上麵。”


  伊人趨步上前,趴在門縫裏往外望,突然發現這個視角與剛才那個鏡屋的視角一樣,她看到了大廳裏的景象:正中央的地方,裴若塵不知何時已經製住了柳色,尤主管在旁邊動彈不得,裴臨浦則笑著說著什麽,賀蘭雪與易劍立於一側,袖手旁觀。


  “那老匹夫竟然敢得意!”武爺一見裴臨浦,便怒發衝冠,想也不想,推開石門,闖了出去。


  伊人也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


  廳裏的人乍見從地底竄出兩個人來,皆是一愣,但是很快,賀蘭雪便看到了伊人,他麵上一喜,迎了上去,“伊人!”


  武爺見到賀蘭雪,卻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手指箕張,就要向賀蘭雪攻去,伊人似沒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歡歡喜喜地往賀蘭雪跑去,無巧不巧地擋在賀蘭雪與武爺之間。


  武爺動作一頓,也就錯過了最佳攻擊時間。


  賀蘭雪已經走到了伊人麵前,一把抓著她的手,想說什麽,竟發現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擔心她很久了,擔心她的安危,擔心她會對自己失望以至於再也不理他。


  可是真的找到了她,其後又該怎麽做?

  賀蘭雪是模糊的。


  “伊人,你沒事吧?”哽了很久,賀蘭雪千回百轉的心思,終於化成淡淡的一句問候。


  伊人的眼睛笑成了兩條縫,出奇燦爛。


  “你的手指怎麽了?”賀蘭雪眼尖,很快看到了伊人左手的咬痕。


  “咬的。”伊人連忙將手抽回來,藏在自己身後。


  賀蘭雪微微一愣,又覺得心疼:她本是那麽怕苦怕疼的主。


  “我們走。”賀蘭雪也不再想與那些人繼續糾葛,既然找到伊人,當今之計,他自然先走為上。


  伊人卻不肯前行,腳像釘住一樣,她望著賀蘭雪,輕聲道:“悠公主還在裏麵呢。”


  賀蘭雪怔怔:怎麽四妹也來了?

  另一邊,武爺對賀蘭雪一攻不成,立刻將注意力轉到了裴臨浦身上。


  他與賀蘭雪隻是私怨,對裴臨浦,可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裴臨浦在見到武爺衝出的時候,臉色也早已變得蒼白。


  那人怎麽總陰魂不散?

  “你還有膽量來,你就不怕夫人的亡靈找你索命!”武爺呲牙咧嘴,衝著裴臨浦吼道。


  裴臨浦卻是一笑,虛弱的笑,“我隻怕夫人不來找我。”


  這個回答讓武爺不明所以,也讓他更加怒不可遏。


  “你這叛徒!”隨著一聲怒吼,武爺發瘋一樣衝向裴臨浦,裴若塵本用劍指著柳色,見狀,立刻回防。


  “若塵,找到那張圖!記得我對你說的話!”裴臨浦卻不等兒子過來援救,匆忙地丟下一句話,然後轉身往甬道奔去。


  “匹夫慢走!今天老夫一定要收拾你!”說完,武爺也緊隨著跟了過去,隻是在臨去前,他忽而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畫卷,還有那枚戒指,扔給伊人道:“丫頭,幫我保管一下!”


  雖然立場不同,可是武爺願意相信她,也隻相信她,發自內心的。


  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武爺將他們覬覦許久的至尊圖交給了伊人,伊人也不過閑閑地一接,閑閑地往懷裏一揣,竟是所有人都不曾察覺。


  裴若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父親與武爺一前一後地消失在機關重重的甬道深處,劍尖仍然指著柳色,臉上,卻是一片茫然。


  記住他的話?

  可是裴臨浦最後的囑咐,卻是幫助若蘭的孩子要了這江山——裴若塵一直在忠心報國的環境下長大,他崇敬自己的父親,亦是因為他是一個好丞相。


  現在,父親與那個瘋老頭不知所蹤、生死不明,卻留下他在這裏茫然不知前方。


  裴若塵的劍垂了下來,他淡淡地看了柳色一眼,然後毅然轉身,往裴臨浦消失的地方走去。


  尤主管立刻衝上去抱著柳色的雙肩,擔憂問:“少主,你怎麽樣了?”


  柳色沒有理他,隻是傲然地麵向裴若塵的方向,冷聲問:“你不殺我?”


  “你也是可憐之人,我為什麽要殺你?”裴若塵頭也不回,聲音漸遠漸來:“方才製住你,隻是礙於父命,得罪了。”


  柳色容色頓白,秀美、纖弱,聲音依舊驕傲,驕傲且倔強,“你不殺我,遲早會後悔的!”


  隻是那句話,裴若塵未必能聽見。


  “你剛才說,悠在裏麵?”賀蘭雪見伊人怔怔地看著裴若塵的背影,心中莫名膩煩,轉開話題問。


  “厄,在裏麵,你跟我來。”伊人忙忙點頭,不再看裴若塵。


  裴若塵也至始至終,沒有看她。


  他們的人生,各自選擇,隻能旁觀,卻不能相互幹涉。


  “少主,我們先離開。”見柳色一副努力支撐,實則怔忪的模樣,尤主管心中擔憂,也懶得管賀蘭雪他們,一手攙著柳色,有點強硬地將他扯了出去。


  帶柳色來夫人的墓地,果然是,太拔苗助長了一點——他終究還是一個少年,雖然平日裏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可一聽到別人的詆毀,終究有點承受不住。


  柳色本不欲走,但耐不住尤主管拉扯,還是被扯到了墓外。


  伊人也拉著賀蘭雪走到了她與武爺剛出來的地道。


  “易劍守在外麵。”賀蘭雪簡短地吩咐了一句,然後跟著伊人鑽了進去。


  一路上,伊人打著武爺留下的火鐮,照著自己的留下的印記,也就是血手指印。


  賀蘭雪在看到第一個血印時,也明白了伊人手上的咬傷。


  他心底一陣抽搐。


  明明那麽怕疼,那麽貪睡懶做的一個人……


  卻是自己咬的。


  賀蘭雪沉默著,慢慢地跟在伊人後麵。


  前麵的伊人屁顛屁顛地走著,沒有容秀的絲毫優雅,也沒有賀蘭悠的絲絲風情,仿佛隨時都會跌倒一般,搖搖晃晃,在賀蘭雪心中搖晃。


  “伊人……”他不由自主地輕喚。


  伊人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淡淡的火光灑從下麵映上來,映得那張圓圓的小臉紅潤喜人,那雙眼睛尤其清亮,火光映到了她的眸裏,隻是那火光,也抵不過她本身的明亮。


  “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他莫名地問。


  伊人怔了怔,望著他,沒有回答。


  賀蘭雪笑笑,往前走了一步,握著她的手。


  “你說過要賴我一輩子的。”賀蘭雪不看她,隻是望著前方,唇角帶笑,溫和中蘊著強硬,“你說過的話一向算數,這一次,難道打算不算數嗎?”


  伊人‘厄’了一下。


  “離開這裏後,無論去哪裏,我都會帶著你,我也不會再瞞你、讓你委屈、讓你擔心,你不要走了,好不好?”賀蘭雪又說,語氣非常誠懇,誠懇得讓人,不忍拒絕。


  伊人又‘厄’了一下,平平淡淡的。


  賀蘭雪忽而惶恐起來,他的自信在伊人麵前,總顯得那麽無力。


  “好不好?”他轉過頭,重新問了一遍。


  伊人也轉過頭,麵向著他,神色淡淡,甚至有點茫然,她信口回答:“好啊。”


  隻因為太隨意,賀蘭雪反而無法確信它的真假。


  不知從何時開始,明明傻愣愣、不會耍心機的伊人,顯得那麽飄忽。


  他沒有再問,很怕下一刻,連這個答案都無法保證了。


  伊人似乎沒有意識到身邊人的百轉千回,仍然自顧自地往前走著,沒多一會,便聽到她的一聲歡呼,“就是那裏!”


  賀蘭雪緊走一步,將力道聚於掌心,對著那道封死的門,猛地一推。


  隻聽到泥土的簌簌聲,門開了。


  裏麵的人不約而同地望過來,賀蘭雪與伊人頂著灰塵鑽進去,奇怪的是,從同樣的地方走過,一身白色錦衣的賀蘭雪依然幹淨清爽,而伊人則蓬頭垢麵,灰頭土臉了。


  “悠!”賀蘭雪率先看到靠在牆邊的賀蘭悠,不禁叫了一聲。


  “三哥!”賀蘭悠像受到很大的委屈一般,在見到賀蘭雪的時候,淚便湧了出來,飛身撲了過去。


  賀蘭雪一把抱住賀蘭悠,繼而滿眼敵意地看著麵前的炎寒。


  不知道為何,在見到炎寒的那一眼,他就感到一股敵意,無法抵禦地、不可抑製地、從心底湧出。


  與現在的情境無關,賀蘭雪隻是直覺:麵前這個身姿偉岸的男人,將會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敵人。


  可怕的敵人。


  而那個敵人,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全部注意力都擊中在後麵的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灰溜溜的、幾乎與牆壁融合在一起的、不起眼的身影,卻能在第一刻,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


  炎寒笑了,不去追究地底突然冒出的那個洞,也不去計較賀蘭雪的出現,而是發自內心的笑,便笑便走近伊人道:“你沒事就好,我一直在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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