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酒
離開無量殿,陌無雙和斐苒依舊鮮少對話,只不過和來時不同,現在斐苒頭靠在陌無雙肩上,精神看起來不太好。
內侍猶豫半晌,終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姑娘可是哪兒不舒服?」
話落,大梁帝一道冰冷的目光射來,內侍縮了縮脖子,背後不禁沁出冷汗。
陛下這是怎麼了?還有姑娘隨陛下進了一趟無量殿,為什麼整個人就變得沒精打採的?內侍心底諸多疑問,悄悄打量二人一番,無奈察覺不出異樣,只好乖乖閉嘴,再不敢發一聲。
而靠在陌無雙懷裡,斐苒輕輕開口,「他……你是怎麼處置的?」
突兀的一句話,陌無雙聽懂,淡淡回道,「在無量殿的另一頭關著。」
聞言,斐苒眸光暗了暗,想說為何不殺了他替宗政宣報仇,可話到嘴邊,斐苒生生咽下。畢竟是陌無雙名義上的生父,呵呵,她就是再恨,也不可能強行要求陌無雙弒殺血親。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陌無雙復又添上一句,「不取他性命,純粹是為了等你回來,好將功力悉數歸還於你。」
什麼……?斐苒心頭微動,忍不住朝陌無雙看去,發現他面平靜,並未對老和尚表現出半分不忍。
「怎麼了?」陌無雙垂眸,目光落定在斐苒臉上。
斐苒下意識別開眼,頗為尷尬的假意輕咳,「咳咳,沒事。」話是這麼說,但斐苒明顯異樣的神情將她徹底出賣。
陌無雙瞭然,目光不禁放軟,「我說過,今生唯你一人稱得上我血親,其餘人,我不是沒給過機會,既然不知珍惜,那便算了罷。」
一句算了罷,飽含陌無雙諸多無奈,斐苒聽得清楚,但要她做聖母,要她說出饒恕這對父女的話,斐苒是怎麼也做不到的。
因此斐苒緊緊握拳,將兩種矛盾的情緒堪堪壓下,至少今天她不願深思,只想陪著陌無雙,好好過完這個情人間專屬的節日。
這一日,陌無雙帶著斐苒幾乎將整座皇宮逛遍,直至經過湖心亭,陌無雙略一揮手,讓內侍和浩浩蕩蕩的宮人候在湖邊,他則是牽著斐苒於涼亭中落座。
此時日頭斜掛在半空,氣溫已經沒午時那麼炎熱,混合著湖水濕氣的清風朝斐苒撲面而來,一掃心頭鬱結,斐苒頓時覺得鬆快不少。
「今天宮裡倒是挺涼快的。」因著心情放鬆,斐苒言談也變得隨意。
陌無雙挑了挑眉,掃向角落裡的器皿,唇邊隨之揚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斐苒不免覺得奇怪,於是順著陌無雙視線,竟是發現某個正在源源不斷散發出涼氣的銀鼎。
「這是……?你命人準備的嗎?」
收回視線,陌無雙略一頷首,「怕你熱到。」
斐苒先是愣住,很快心底淌過陣陣暖流,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張了張嘴,「……謝謝。」
話落,一陣清風再次拂過,似是要將二人從前有過的隔閡徹底吹散。
不多時,內侍奉上茶水,陌無雙很是體貼的試了試溫度,才將茶盞遞到斐苒面前,「嘗嘗看,是今年剛進貢的雲霧。」
知道陌無雙素來喜茶,可斐苒無論是在現世還是古代,都沒學過茶藝,壓根不清楚個中門道,所以接過茶盞,斐苒一口飲盡,眉頭輕蹙,苦……除了苦,她真品不出一絲甘甜。但在陌無雙面前,斐苒實在不想顯得無知,只好勉強吐出一句,「還不錯吧……」
「你喜歡就好。」陌無雙淡淡應聲,瑩玉般的指尖執起面前茶盞,隨後極為優雅的淺嘗一口。
和斐苒剛才的舉動相較,可以說的上是雲泥之別……。
斐苒不禁扶額,這一刻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對此,陌無雙卻是全未放在心上,再次斟茶,依舊先遞給斐苒,「今晚會有一場宴席,到時陪在我身邊好么?」
斐苒一門心思都在這杯茶上,下意識點頭,「恩,知道了。」
然而當她將茶盞放到唇邊,陌無雙再次出聲,「可不能再過度飲酒,以免……」
說到這陌無雙沒有繼續,以免什麼?二人心裡再清楚不過。
斐苒就差噴出一口茶水,本就覺得在陌無雙面前喝茶是種受罪,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斐苒止不住咳嗽,半卡在喉間的茶水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發現她似是嗆到,陌無雙倏地起身,輕拍斐苒後背替她順氣,「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
斐苒小臉漲的通紅,不知是羞的還是咳出來的。而且經歷過這次,斐苒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和這個男人一起喝茶,何止相形見慚,簡直是丟人丟到家了好么!
某女如是想著,就聽陌無雙淡笑出聲,「呵呵,傻丫頭,不用勉強配合我。」
話雖這麼說,但斐苒怎麼可能真的聽進去,於是撇了撇嘴,斐苒仍舊顯得鬱悶。
就在這個時候,平靜的湖面漸漸泛起漣漪,一艘畫舫悠悠蕩蕩朝二人駛來。
斐苒眼前一亮,立刻來了精神。精緻的鏤空木雕配上各種鮮色圖紋,就像做夢般,她竟然親眼看到了古代畫舫!
發現斐苒轉憂為喜,陌無雙輕輕撫過她發頂,「要不要上去看看?」
聞言,斐苒猛地點頭,「好啊!以前窮,從沒坐過輪船,沒想到今天竟能乘上古代畫舫呢!」
輪船?陌無雙聞所未聞,因此疑問的看向斐苒。
而斐苒剛要解釋,想到自己剛才丟臉的一幕,很快轉口道,「你有你的高尚情操,我呢自有我在現世的恢奇多聞~。」
陌無雙明顯一怔,卻是在看見面前女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可愛模樣,陌無雙一個沒忍住,直直將她擁入懷中。
「好,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是我見識淺薄,以後還望夫人多多擔待。」
第一次被陌無雙換作夫人,斐苒本還帶有笑意的臉瞬間變紅,忍不住推開他,「你真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換來陌無雙手臂力道加大,「恩,夫人說是就是吧。」
斐苒掙脫不得,最後只好任由陌無雙摟在懷裡,兩人並肩登上畫舫。
不遠處內侍和一眾宮人瞧見,有人垂眸以示恭敬,亦有人感嘆出聲,「陛下和姑娘當真恩愛吶~。」
內侍聽的清楚,滿是得意的開口,「那是自然,陛下和姑娘感情好著呢!」
已將斐苒當作正經主子,內侍對她和對陌無雙一樣,忠心之至,聽見旁人誇讚,心頭別提多樂呵。
另一邊,斐苒登上畫舫,一臉新奇的到處觀摩,「這畫舫居然有樓梯?!」「還有這個這個,這個燈叫什麼?」「我的天,好氣派的升龍雕花啊!」
陌無雙跟在她身後,從未想過區區畫舫都能讓她如此興奮,眼神再次放柔,「真是容易知足的傻丫頭。」
最後當斐苒行到二層,撲面而來的清風,以及周圍緩緩後退的景色,讓她徹底為之心醉。「真的好美~。」斐苒忍不住讚歎。
見此,陌無雙溫柔的攬過她肩膀,「風大,小心著涼。」
可斐苒還在興頭上,壓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對了,你不是很會彈琴么?我聽說畫舫里都會有人彈琴的,不如彈一首給我聽聽?正好應情應景~。」
要一國之君充當樂師?還是為取悅一名女子?如果有旁人在場,定會為斐苒捏把冷汗,這不明擺著是在找死嘛!
此時,斐苒目光灼灼的盯著這位大梁帝君,全然沒意識到這點,而陌無雙寵溺的朝她笑笑,「好。」
毫不猶豫的應下,陌無雙從畫舫中取出古琴,盤膝而坐,再次看了斐苒一眼,方才覆上琴弦,流水般的琴音隨之響起。
斜陽緩緩下落,暖人心神的餘暉籠罩著整座畫舫,湖面上的漣漪泛起金光,斐苒靠在陌無雙肩膀,耳邊是他如歌如訴的低緩音律,眼前是歲月靜好的曼妙景緻,不覺間斐苒心頭變得平靜,雙眸一點點合上,許是神經長期處於緊繃的緣故,困意很快來襲,不多時斐苒便陷入沉沉夢鄉。
看著她如同嬰兒般天真無邪的睡顏,陌無雙唇角揚起弧度,餘暉在這一刻瞬間失去色彩,好似真正溫暖斐苒的,從來都是陌無雙,只要他在身旁,斐苒便能覺得安心,再不會有任何煩惱。
不忍吵醒熟睡中的斐苒,陌無雙就這麼任由她靠著,直到一彎明月懸至半空,陌無雙方才打橫抱起斐苒,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足尖點地,一個縱身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斐苒睡意朦朧間,聽到耳邊傳來各種響動,於是揉了揉惺忪的眼,斐苒朝四周看去。
「我……我怎麼會在這?」斐苒驚訝不已,暗道剛才不是還在畫舫上么?陌無雙在彈琴,而她在細心聆聽,怎麼一晃眼就到晚宴上來了?
「傻丫頭,你睡很久了。」陌無雙撥開她額前髮絲,溫柔出聲。
睡很久了?
想到什麼,斐苒下意識捂住嘴,有些尷尬的問道,「那我……有沒有……有沒有弄髒你衣袍?」
陌無雙略一挑眉,剛要說有,擔心她又會和在涼亭時喝茶一樣變得落寞,不得已,陌無雙只好淡笑著搖頭。
斐苒一顆心落下,在發現陌無雙衣袍確實幹凈,沒有留下她不明液體的印漬,斐苒徹底呼出口氣。
幸好幸好,沒有流口水,不然就丑大了好嗎!
無巧不巧,內侍在這個時候躬著身子出現,覆到陌無雙耳邊小聲開口,「陛下,龍袍已經送洗,這是剛才您更衣時沒來得及掛上的玉帶。」
內侍雖然盡量壓低嗓音,可還是沒能逃過斐苒耳朵,面色僵住,所以……所以……所以她真的靠在陌無雙身上流口水了?!
思及此,斐苒懊惱萬分,恨不能讓時間倒退,把那個靠在陌無雙身上睡著,哈喇子亂流的笨蛋打醒。啊喂!丟人都丟到家了好嗎?!
待到內侍退下,陌無雙發現某女耷拉著腦袋,一副鬱悶至極的模樣,陌無雙微微蹙眉很快明白過來。
「我……」
「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是我流口水把你龍袍弄髒了。」斐苒打斷,與此同時情緒更加低落。
陌無雙剛要開口,殿門口忽然傳來吵雜聲,原來是選秀宮的秀女們,借著乞巧節大梁皇宮新例,前來參加陌無雙親自準備的晚宴。
此時陌無雙循聲看去,就見一群鶯鶯燕燕,花枝招展的女子規整排成兩列,先後福身恭敬的朝他行禮。
陌無雙面色變冷,竟然把這些人給忘了,但礙於正在過節,不好現在將她們送出宮去,於是略一頷首,「都起吧,今日乞巧節,不必拘泥禮數。」
不了解大梁帝的秀女們聽見,只道陛下是為她們傾心,才會說出毋須行禮的話來,因此大部分秀女心頭一喜,面帶嬌羞的頻頻朝大梁帝投去魅惑眼神。
仍舊低著頭,斐苒輕咬下唇,底下一道道炙熱的視線,連她都感受到了好嗎?!所以陌無雙到底在搞什麼鬼?所謂的陪他過節,就是要自己親眼看看他有多少秀女待封?
不怪斐苒這麼想,在面對感情問題時,即便聰慧如陌無雙,亦會失去理智,明知『閣下』再不可能出現在斐苒面前,還是無法淡定。
現在所有眾秀女中,吳蕭筱狠狠剜了斐苒一眼,銀牙暗咬,一副要將對方撕碎的狠戾模樣。
之後有宮人陸續前來赴宴,在向大梁帝行禮時,皆和往常不同,少了分拘謹,多了分隨意。
秀女們相互看看,「莫非大梁皇宮乞巧節可不分君臣,禮數從簡?」
「好像是呢,你們快看看,這人不是宮女么?怎麼隨隨便便就可上前獻舞?」
「是啊!那邊彈奏的還是宮裡太監,不見半個伶人或樂師,看來今晚當真可以隨性而為呢~。」
幾名秀女在私下議論,吳蕭筱聽后唇角勾起一抹陰鷙的弧度,「別忘了,妖女還在陛下身邊坐著呢。」
秀女們呼吸一滯,紛紛朝大梁帝身邊的女子看去,一身素白羅裙低著頭,讓人辨不清樣貌,可從大梁帝和她比肩而坐就可看出,她正是那位即被冊封為後,死而復生的禍國妖女。
「我有主意了!」吳蕭筱眸底劃過暗芒,「你們聽我說……」
秀女們圍聚在一起,外加周圍絲竹聲不斷,幾乎沒人注意到她們,連同陌無雙亦是在想著要如何讓斐苒釋懷龍袍一事。
「怎麼一直低著頭什麼東西都不吃,還是說……想要我親手喂你?」
就像沒聽見他說話一般,斐苒攪動手指,沒有一點反應。
陌無雙笑笑,而後竟是真的取了顆葡萄,細心剝去果皮,遞到斐苒唇邊,「乖,吃了它。」
豈料,斐苒刻意往一旁避了避,「你喜歡就自己吃,反正我不吃。」
想到底下還有一群秀女,斐苒怎麼可能給出好臉色。
陌無雙只道她還在為龍袍的事情感到鬱悶,於是皺了皺眉,放下葡萄,轉而拉過她素手,「傻丫頭,不過是一點小事罷了,何以拘泥不放?」
聞言,斐苒猛地抽回手,「小事?呵呵。」這一笑,極冷,帶了斐苒久未出現的寒意。
內侍候在邊上,額上不禁冒出冷汗,我的好姑娘誒,您這是何故呢?今日赴宴的都是宮裡下人,又或是選秀宮的秀女,您這當眾給陛下難堪的,以後教陛下如何在宮中立威?不是徒惹宮人們笑話嘛。
果然,斐苒的這一舉動,讓陌無雙眉頭皺的更緊,面色不再是初時般溫和。
內侍心頭一緊,生怕這二人又鬧不愉快,只好壯著膽子開口,「陛下,不如奴才現在就命人呈上佳釀,也好為在場各位助助興。」
不及陌無雙開口,斐苒先一步應聲,「好。」
看這架勢,斐苒是壓根將陌無雙的告誡拋諸腦後,想要痛快飲上幾杯,好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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