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chapter 41

  配音社的決賽, 在這一次嘉年華的活動中表現最突出,校方對此十分重視, 相關指導老師在前面坐了一排, 若不是學生會的人強調會導致性質改變, 校領導可能都要參與其中。


  現在的規模最為合適,大排場,卻不過分嚴肅。


  夏彥就坐在前排的位置,身旁是系著粉藍領帶的學長, 問他:「你看好誰?」


  夏彥翻著節目單,視線在最後一個節目的名字上頓了頓。


  「閻英?天天都看他, 沒看頭。我們小梨子倒說不定是匹黑馬。」他親昵地叫著郁梨的外號, 事實上, 現在學生會老一批的人就沒有不熟悉她的, 雖然最先是因為她常常在夏彥和閻英身邊出現而熟悉,不過接觸久了,就覺得這個女孩相處起來讓人感覺很舒服,尤其是高三的部長們,看她總有一種看孫女(不)的心態。


  「再看看。」夏彥不作表態。


  學長沒聽到想要的話,不由望著這個看上去冷靜自持的人, 挑明了道:「我們一開始都以為她是你的小女友, 現在看來, 她和你也不太熟?」


  「……」


  「你別告訴我, 你運動會的時候在做慈善事業。我看你最近和思竹也保持了距離, 難道你這時候又回過味來覺得自己喜歡的是思竹了?」學長的語氣不算友好。


  夏彥過了一會兒道:「閻英喜歡她。」


  「你居然有那麼高的情懷, 為了好兄弟心甘情願拱手讓人?就算是這樣,那也得看她的意思吧,她喜歡你,傻子都知道。」


  夏彥冷淡地,不留情面地道:「是嗎,你們確實都是傻子。」他從小就是受歡迎的人,有很多人喜歡他,所以他知道,喜歡也分種類,親情的,友情的,戀愛的,還有最多的一種,憧憬的……


  有太多人想要變的光芒耀眼,卻不願意付諸行動,只將虛幻的願望寄托在已經站在頂峰的人身上。他一向不太喜歡這類人。很少有時候,他反過來覺得,站在頂端是一件壞事。


  她面對他時,就像對待一件易碎的藝術品,眼裡全是呵護的欣喜的光芒,卻比不上她談到閻英的態度親昵又自然。


  學長有一段時間沒接話,就在他將視線放到第一組比賽的人身上時,旁邊的人突然蹦出了一句話。


  「感情會變,有些事你不去做,那就等著別人來替你完成。」


  決賽選手們表現的旗鼓相當。


  配音社的成員們雖然對大禮堂有障礙,但一進了錄音室,就是他們的天下,話劇社對情感的調動更為熟練,但話劇和電視劇、電影終歸有不同的地方,有時候過於豐沛的感情反而會令人齣戲,配音社社員們在語氣的拿捏上更為到位,與劇中人物更為貼合。


  機器打分相差不大,學生的打分則較為隨意,最後還是需要匯總指導老師的意見。


  郁梨這一組雖然最後出場,因為閻英名氣大,大家都認為是壓軸戲,留出了十二分的精神給他,一聽到主持人報幕,立刻端坐起來。


  社長察覺到禮堂里的人的騷動,安慰郁梨:「別緊張,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正常發揮就行,閻英畢竟是大BOSS,你能穩住就好,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之前有幾個老社員表現的還是不錯的,未必壓不了他們。」


  「我知道的。」郁梨反過來安慰他,「社長你也別緊張,我會努力的。」


  從配音室里能居高臨下,看見禮堂中的大概情形,郁梨原本還算平和的情緒,一坐到椅子上就變了,緊張的手腳發涼,因為身體崩的太緊,還剋制不住有點發抖。


  這比運動會更可怕,運動會這麼多人一起跑,大多數人看的都不是她,她也只要悶頭跑就行了。


  可現在,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和閻英的表演,如果她差的太遠……郁梨想起到時候觀眾會有的反應,就覺得像個噩夢。


  大禮堂的人能從一分為二的屏幕中看見了錄音室的情況,比起閻英從容的模樣收穫一眾芳心,她的緊張過於明顯,已經引來了議論。


  「那個女生沒問題吧?」


  「夢露飾演的角色,應該是性感撩人的,她看起來就不是那個類型的。」


  「不是說配音的人都是怪物,會變聲的。」


  「那也要看是誰啊,配音愛好者和配音演員差遠了,而且看她那麼緊張,肯定是不擅長這種角色。」


  有人嘀咕:「別拖低了閻英的水準就好。」


  配音的時候如果一個人發揮的很好,一個人很糟糕,整部劇都會被差的人帶脫節,無疑會令觀眾看的很難受。


  配音室里,閻英突然對導播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室內畫面開播了?」


  「嗯,已經播出去了,不過聲音還沒打開。」


  「先切掉。」


  「呃?」


  禮堂里的半邊屏幕突然暗了下來,引起一些喧嘩,主持人不得不出來控制局面。


  配音室內,閻英在確認畫面不被播出后,就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郁梨疑惑地看見他摘掉耳機,走下高腳椅。在他站到她面前時,她下意識地抖了下,微微往後躲,望著他表情疑惑。


  「你太緊張了。」他淡道。


  「……嗯。」郁梨低頭,她也知道自己過分緊張了,但這是第一次面臨這麼大的場面,她控制不住。


  他是怕她影響他的發揮嗎?

  「想一想,有沒有什麼能幫你放鬆的東西。」


  導播在旁邊做確認,「畫面暫時切了,不用擔心被人看見,想喝水或者吃點東西嗎,我們這裡都有儲備。」他和閻英關係不錯,也樂得幫選手們一個小忙。


  「……眼罩。」


  「什麼?」


  「我想要眼罩。」郁梨小聲地說。


  她聽貝貝說自己昨晚在半夢半醒間,似乎已經抓住了感覺,也許不看畫面,不看禮堂,放空自己會讓效果更好?


  不過這個要求有點不可思議,所以她只敢小聲的提。


  旁邊的導播果然震驚了,「看不見字幕能配嗎?」他的表情令郁梨退縮了,「沒有也沒關……」


  「別吵。」閻英看了眼導播,問她,「你帶眼罩了?」


  郁梨搖了搖頭。


  閻英道:「只有幾分鐘時間,現在想要拿到眼罩不現實。」


  她懂事地點頭,「我就是隨便說說的……」


  他忽然扯鬆了制服上的領帶,在她以為他心煩的想要透口氣時,他將藍黑色條紋領帶解了下來,「轉過身。」


  郁梨遲疑著聽他的指揮轉過了身,下一秒,眼前突然變黑了。


  有什麼東西罩住了她的眼睛。


  「看得見嗎?」閻英問。


  意識到罩住她眼睛的是什麼東西,郁梨只覺心臟快要跳出來,臉頰瞬間升溫。她像木偶一般機械地搖了搖頭。


  「將就用。」


  她連謝謝都忘了說。


  可是領帶……雖然知道他不是拘泥於形式的人,他也許就是單純的希望她別緊張,可是同時,她又不安的覺得這太親密了。她突然意識到,她閉眼就可以了,為什麼非得要眼罩?!

  懊惱之中,她懷疑自己更緊張了。


  就在郁梨猶豫著要將領帶還給對方的時候,比賽開始了。


  在比賽開始的前一秒,畫面恢復正常,沒等他們注意到郁梨遮住的眼睛,配音的片段已經出現,錄音室的畫面被縮小到右下角,變成一個小方框,免得影響觀影。


  畢竟是配音比賽,比起選手,還是聲音效果最重要。


  最初的場景是在火車上,Sugar在私下偷喝酒,兩位男主角誤闖,開始有了他們的第一次交談。這裡Sugar需要的嗓音是正常的甜,帶一點小抱怨,說著「所有的女孩都喝酒,只有我被抓,我就是這麼倒霉」。


  台詞實在是太熟悉了,哪怕看不見台詞提示,郁梨也能發揮正常水平。


  而且看不見周圍畫面上的夢露,看不見禮堂的觀看情況,看不見所有一切會引走她注意的細節,她竟比以往進入角色的時間都要快。


  影片的畫面一轉,樂團在車廂里排練,剛抱怨過的Sugar,在跳舞時藏在腿間的酒瓶掉到了地上,險些被樂團開除,男二號挺身而出幫助了她。因此在互道晚安時,才有了夢露經典的甜蜜一笑:「Good night honey。」


  雖然是配音比賽,觀眾們還是被夢露的笑顏吸引了。


  「夢露真的好甜。」


  「啊同樣都是女孩子,對夢露,我連嫉妒都不會了。」


  只有貝佳萊看著縮小的屏幕,心裡想,如果不是配音,而是話劇表演,你們就不會只誇夢露了。


  僅僅是從觀眾沒有齣戲這一點,也可以看出配音的水平。


  如果只到當前為止的情節部分,閻英的發揮都要比郁梨出色,他所配的角色男扮女裝,在變身的情況下咬字清晰,說話的風格與片中原聲無異,和沒有消除的男二的原聲「對戲」時,甚至讓人聽不出究竟哪個是現場配音。


  由於時間的關係,劇情有相當大部分的剪切,接下來畫面直接跳到了郁梨和閻英兩人所飾演的角色的完整對手戲。兩人像是好閨蜜那樣促膝長談,Sugar並不知道對面的人是男人,將自己的所有心情都告之對方。


  「我過去兩年跟六個樂團合作過,我的媽呀。」


  「很慘嗎?」


  「那可不。」


  「那些人真是人面獸心。」閻英拿腔拿調的女聲附和,以示與Sugar同仇敵愾,引起禮堂的一片笑聲。


  他從來沒有試過這樣的角色,驟然配起音來,倒覺得很有趣,新鮮感十足,唇角的笑一派輕鬆從容。


  郁梨看不見他,但能從他的聲音中感覺到他的輕鬆。


  孟誠的話一下子從腦海里跳了出來。


  打敗他!

  吸引他!誘惑他!壓制他!

  郁梨不甘心地咬了下嘴唇,就算不能贏,也絕不能讓他這麼輕鬆。


  「我是不敢信任自己。」


  這句台詞出現的一瞬間,閻英的表情就變了。


  郁梨的聲音流露出輕快地渴望,聲音比剛才變得更輕,每一個咬字都更重了,「我無法抗拒薩克斯風手,特別是高音薩克斯風。」


  她彷彿在腦海里描繪性感的薩克斯風手,那描繪令她難以承受,而她因此不經意釋放的魅力,也讓每一個重音,都如鼓槌敲在閻英的心上。


  閻英讓自己從屏息中回神,與劇中的人一樣,變回了男人低低的磁性的聲音,「真的嗎?」


  郁梨蒙著眼睛,不知道她所製造的波瀾,她像Sugar一樣輕仰著臉,因熱烈的情感而微眯了眼睛,「我也不知道,但我愛死他們了。」


  他覺得心跳不受控制了。


  偏偏她毫不自知地火上澆油,像小鳥般求助地輕抖,「他們只要吹一段「來吧,憂鬱的寶貝,我就全身起雞皮疙瘩,無力抗拒。」


  「真的嗎?」他出口的聲音,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低,卻來不及調整,「我也是吹薩克斯風的。」


  短短的幾句話,就像一場無形的戰爭。


  禮堂里的人無從得知。無論是看過還是沒看過的人,都不自覺地沉浸在這部劇中,一時竟忘了這是配音比賽。片段的切換提醒了他們這一件事。


  讓閻英覺得不妙的是,郁梨的表演還沒有結束。下一幕,畫面直轉佛州酒店的表演場地,在樂團的配樂下,夢露穿著一身閃的像星光的衣服,在舞台肆意表達自己的愉悅,施展自己的魅力。


  夢露的歌聲無可複製,郁梨也做不到,可是——


  當第一句歌聲出現時,就引發了現場的騷動,那有獨特韻味的腔調,令人彷彿能看見夢露輕晃身體的模樣。


  I wanna be loved by you

  Just you, nobody else but you

  ……


  畫面中,夢露唱到kiss時的眨眼,半眯著眼,眼尾的睫毛落下陰影,嫵媚又迷人,郁梨唱到kiss的重音與之分毫不差。


  兩人彷彿一個在幕前,一個在幕後,同樣用天真而肆意的歌聲,引誘著他們的觀眾。


  「Ba-dum-ba-dum-ba-doodly-dum……」郁梨唱到這裡,由於輕皺鼻子的動作,令領帶半落下來。她露出一隻眼睛,恰好輕眨了眨,與畫面中的人一般嘟唇,發出的「boo」 的一聲。


  「我的天!」


  有女生先一步叫出來,捂著心口,看向那個小屏幕,「……被擊中了。」


  「什麼?」


  「看小屏!」


  在那個女生的提醒下,才有人開始發現,女生居然是蒙著眼睛在配音!


  郁梨沒有因此受到影響,她隨手將領帶拿了下來,一邊唱著動人的旋律,唇角含喜悅的笑,這時候她已經完全投入了角色,熱烈而又漫不經心地展露風情。


  此刻,她就是Sugar。


  這首歌,每當你覺得那已經是她最可愛的姿態時,就會被重新刷新觀念。歌曲結尾的結尾,是一連串彷彿無意的擬聲。


  「Ba-deedly-deely-deedly-dum.」夢露輕翻了下眼皮,滿不在乎地小聳肩,「Boo-boo-bee-doo.」


  屏幕上,郁梨也做了一個小聳肩的動作,可愛的讓人暈眩。有不少人不禁分神看她,眼睛裝不下。


  與此同時,閻英也在看她。


  閻英在她唱第二句的時候就已經忍不住看她了。他的目光沒有瞞住別人,因為當屏幕轉換時,他的台詞慢了足足一拍,才接上去,後面的節奏跟著一亂。


  好在劇中的情節,同樣是男主角為了趕赴約會手忙腳亂,接下來就是那段經典的遊艇之約。


  經歷了那一首歌,郁梨覺得自己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她想起孟誠的話,打破壁壘,只需要一瞬間。她覺得現在就好像已經站在了另一個世界,不需要費力的去演繹Sugar的動人之處,她一張口,就有了Sugar的天真迷人,蠢笨可愛。


  遊艇之約,她可以時而小心,時而放肆,天真中藏著自己的小心思,千方百計要令他對她心動。


  而閻英比孟誠更適合這個角色,孟誠全憑對表演的天賦去演出,閻英多少有點本色出演的意思。無論是假裝無辜單純,不受誘惑,還是聲音變低,又借各種方式掩飾自己的內心,哄騙她繼續引\\誘自己。


  屏幕中的角色你來我往,哄騙與誘惑無處不在,就像跳了一曲探戈,將魅力釋放的酣暢淋漓。台詞的輕重緩急,都配合的恰到好處。觀眾席有女生臉紅捂住了眼睛,卻又忍不住偷偷看。


  可也許是這幕中的吻戲之長之熱烈令人臉紅,分明已經在練習的時候看過無數遍,還是讓郁梨無端變得緊張。


  身邊的人對台詞的細節處理,和孟誠相差很大,他像是終於被她激的開始認真,他聲音中的侵略感,在這場戲里突然爆發了。


  他也想要壓制她,而且毫不掩飾。他無疑有更多的經驗,當他想要控制局面的時候,僅僅是微妙的變化,都令郁梨有些喘不過氣。


  而有些不應該在意的細節,突然在令人戰慄敏感的愛情戲中,變得無限放大。


  閻英在扶了一次耳麥后,手放到了調音台上,恰好就放在她的旁邊,她難以忽略兩人幾乎快要挨在一起的手,只有半分之隔,彷彿稍動一動就會放到一起。


  「You don』t want me Sugar.(你不會要我的,甜甜)」他用讓人心碎的聲音道。


  「i』m a liar and a phoney.A saxophone player.One of those no-goodniks you keep running away from.(我是個騙子,是個薩克斯風手,是你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渣)」


  郁梨:「I know.Every time.(我就知道,每次都是這樣)」


  聲音之外,她眼睫輕顫了下,將手拿了下去。


  ……


  就在她將手拿到台下的一剎,剛剛彷彿只是不經意放在那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


  郁梨的氣息驀地一亂。


  閻英還在念他的詞,漫不經心地看著台詞本。「not the coleslaw in the face and the squeezed-out tube of toothpaste.(別再跟著那些敗事有餘的薩克斯風手)

  而沒人注意到的調音台下,那隻握住了她的手,輕搖了搖,就像求饒。


  她只覺得心尖都在顫,不敢有任何令人懷疑的停頓和遲疑,Sugar那縱容的、愛戀的、飛蛾撲火般的語氣,就像陽光下的甜糖一般融化了:「That\'s right pour it on.Talk me out of it.」


  說吧,想辦法讓我改變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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