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
第一聲慘叫彷彿號角吹響。
女人的脖頸被砍開了一半,鮮血像噴泉一般從傷口處噴涌而出, 她還沒有立時倒地, 而是用著一副不可思議的目光環顧著四周驚叫著跑開的人群,似乎還想跟著她們一起跑一樣, 但是還沒邁出兩三步, 就刷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在眾人慌亂的腳步下,鮮血無聲的蔓延, 浸濕了整片地毯, 那地毯雖然也是暗紅色的, 但還是沁出了不一樣的痕迹, 沒辦法掩蓋這一場殘忍殺戮的開始。
機關槍的聲音毫無預兆的響起,後頸處扎著天線的保鏢不受控制的端著槍掃射著在場的所有人, 在他的身後, 娃娃臉的少年躲在桌椅翻倒製造出的屏障后,盯著屏幕的笑臉上有一種殘忍的愉悅。
沒有眉毛的中年大叔快速的遊走在人群中,明明是一副普通人的模樣, 可他所經之處一片片的人像割麥子一般倒下,那些人無一不是被巨大的力道將脖頸扭斷,頭和身體幾乎達到了三百六十度的旋轉,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 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小個子的陰沉男人雙手比刀鋒還要尖利, 他的速度比芬克斯更快, 所過之處全是一片頭顱與身體分節飛上了天的景象, 除此之外, 偶爾也有被肢解的人存在,雖然沒有第一時間斃命,但也離死不遠了,不知道這多活的幾分鐘對其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庫洛洛一手拿書,佇立在這一片血腥的修羅場的正中間,這樣的狀況不必他出手,只要幾個團員玩盡興了就好,他平靜的注視著不遠處手捧著王冠的少女,殺戮剛開始的時候,她就站在人群的正中心,騷亂剛開始的時候,無數的人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撲上來保護她,但最後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死在了她的腳邊,唯獨她還是一副毫髮無損的樣子。
她半邊身子被噴湧出來的鮮血淋得緋紅,就連那精緻無雙的臉龐上也濺射到了幾滴,握著王冠的右手還在稀稀落落的往下滴著不知道是誰的血,一雙妖冶璀璨的紫眸中滿是無法理解,甚至一時間都忘記離開這一片屍山血海的地方,只是呆站在原地,聽著耳邊的尖叫清晰而慘烈。
為什麼?
為什麼殺戮還是無法避免?
為什麼即使她已經拿到了他們想要的,也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
心底有個聲音替她回答,因為他們是盜賊呀。
這才是這個世界真實的樣子。
這才是他們真實的樣子。
蘇郁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夢境,夢見了一片人間煉獄,就在她面前展開。
她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王冠,尖銳的裝飾刺破了她的皮膚,鮮血混著他人的血液一起往下滴,但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只是獃滯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為什麼會痛呢,不是在做夢嗎,為什麼她仍舊感到了疼痛。
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逐漸碎裂的聲音響起,此時的她說不清是在為這一條條生命的逝去而悲傷,還是對這整個噩夢的誕生感到恐懼,她甚至對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產生了一種荒唐的感覺。
她到底在幹什麼啊。
「蘇郁。」
那個男人走了過來,手中盜賊的極意悄然消失在空氣中,至始至終他都沒動過一次手,但在庫洛洛伸手觸到她的時候,她還是產生了一種觸電般的恐慌,忍不住手一抖將王冠甩了出去。
但那件精美的珍寶並沒有就這樣掉進血泊中,它被男人穩穩地接住,庫洛洛端詳了一下手中這次行動的目標后,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世界十大傳奇珍寶之首,極地之心,傳聞誕生於大陸最北端的極寒之地,因溫度的驟降由一塊巨大的海藍寶收縮凝聚而成,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奇珍異寶,」男人修長的指尖點在了王冠中央那塊鴿子蛋大小的寶石上,稍稍用力便將那塊稀世珍寶扣了下來,「這一趟的功夫不算白費,雖然配你還稍微有點不夠格。」
他拉過少女握緊成拳的手,強硬的將她深陷在皮肉中的手指掰開,將那塊寶石放在了她手上。
寶石上沾染了鮮血,此時的顏色更加接近紫色,倒是跟她現在的眼睛稍微有幾分相像。
蘇郁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她很想捂住耳朵尖叫,想就此將寶石甩到那人臉上,想就這樣跑開,遠離這個地方,遠離這個男人,最好再也不要見到他。
但是她不能,她連從這裡跑到有人居住的城鎮都有困難,她連現在就對男人生氣發火都做不到,越是在這樣情緒波動的時候,她整個人彷彿就越冷靜,一根弦在後腦勺綳得緊緊地,讓她做不出任何衝動的事。
最後,蘇郁也只能顫抖著聲音問了句:「為什麼。」
其實這樣的問題根本不必問,但她就是想問,懷著一絲可笑的期待,想從男人口中再得到一個答案,這個答案最好否定了她之前的想法,最好告訴她還有其他不得不動手的原因,再不濟也至少騙騙她,讓她能夠說服自己平靜下來。
她就是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這場殺戮在自己面前發生,如果她沒有做出任何努力,只是冷眼旁觀的話,現在的她可能會輕鬆點。
但是就是因為呀,因為她想要去阻止過,卻什麼都改變不了。
這樣的無力感蔓延了她的全身,牽連著來到這個世界后所發生的所有事情,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譴責著她的弱小與無能,在這呆站著的每一秒,都讓她感覺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飄了下來,但是令她自己都驚訝的是,她還是沒有倒下。
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說不清自己現在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為什麼?」男人嘴角的那抹弧度加深,他的臉上是一片堪稱詭異的平靜,透著一絲文氣的眉眼間毫無陰霾,像是對她聊起了家常一般溫和,「還有什麼為什麼呢,蘇郁的問題真奇怪。」
「因為我們是盜賊啊。」
如此簡單。
還是聽到了最不想聽的答案,蘇郁的眼底悄然浮現了一絲絕望,她仍舊不死心的開口問道:「不能停下嗎,這已經沒有意義了吧,這場殺戮根本沒有意義……就此停手吧?」
她上前了幾步,雙手顫抖的抓住了男人胸前的白襯衣,瞬間白色的布料就被她手上的血跡沾染,寶石握在手心膈得生疼,但她不敢放開,她怕一旦放開了,面前這個男人會露出不悅的表情。
「吶,庫洛洛,停手吧,寶石也好財富也好,我去找他們要,他們會給我的…我全都給你,」少女懇求的聲音漸漸染上了一絲哭腔,但她還是睜大了眼睛看向男人,「我全都給你…你讓他們停手好不好?」
這世界上本就甚少有人能夠拒絕少女的請求,更何況現在的她露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她抓著男人胸口的衣服,整個人不住的顫抖著,像是正在經受著狂風暴雨的侵襲,脆弱得好像隨時都會崩潰,讓人無法不心生憐愛。
庫洛洛差點就答應她的請求了,他的手在身側顫抖了一下,差點就要打出暫停的手勢,答應的話語在舌頭上打著轉,全憑最後一絲理智才沒有說出口。
「為什麼要我停手呢,」他深吸了口氣,用著十分輕柔的語氣問道,「蘇郁喜歡這些人嗎,你不希望他們受到傷害嗎?」
他連語速都放慢了下來,像是怕讓情緒動搖的少女再次受到驚嚇一般,男人的手拂過了她肩頭的長發,溫柔得彷彿在進行著美好的約會。
聽到他的話語中似有轉機的意思,蘇郁連忙不住地點頭,滿臉寫滿了真誠,就差伸手對天發誓了。
停手吧,停下現在發生的這一切吧,讓這耳邊的悲鳴停止吧,讓這場噩夢結束吧,為此就算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若是能夠改變什麼的話,若是真的能讓她改變什麼的話。
男人一隻手捂住了嘴,這是他思考時的常用手勢,他垂眸凝視著面前的少女,眼裡是黑洞一般的深沉,像是將所有多餘的情緒都吸了進去,只剩下一片純凈的黑。
沉默良久,他像是怕嚇著少女一般,輕聲的問出了口:「那我呢。」
「蘇郁喜歡我嗎。」
————
聽到他的話語,蘇郁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一時間失去了所有言語。
耳邊翻滾的依舊是連綿不絕的慘叫,悶悶的倒地聲隔一會兒就響起一聲,整片大廳已經被血水覆蓋,擺放著精緻小點的自助餐桌上滿是臟器的碎片和碎肉,酒水撒了一地,和地上流淌的鮮血混為一體,偶爾還有什麼東西滾動的聲音響起,是被四處逃逸的人們踢飛了的頭顱。
蘇郁的眼底浮現出一抹清晰的絕望,她嘴角顫抖了幾下,卻還是沒能將想說的話語說出口。
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緩慢而沉重的點了點頭。
「喜歡,我喜歡你,庫洛洛。」
她踮起腳尖,吻上了男人微抿的唇。
唇上的溫度比她平時的體溫還要涼,像是溺水許久的人探求著空氣,庫洛洛的嘴角又緩緩上揚了,享受了片刻少女只顧緊貼的拙劣的吻技后,他一把拉過了貼在自己身上的人,深深地吻了下去。
但是殺戮還在繼續,慘叫不絕於耳。
什麼都沒有改變。
男人的話語淹沒在唇舌的交纏之中。
「喜歡的話…就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