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45.真相

  公堂之上。


  眾人激烈地辯駁著是否是浩渺真人殺害林蔚,清月自然強烈否認。


  「浩渺真人絕不會親手做這樣的事情, 這不符合他的性格!」


  「清月, 你都未曾與他相處, 怎麼就知道他的品性了?」崖山派掌門至鳴遠反駁道。清月白他一眼, 固執道:「我就是知道。」


  正在眾人爭論不休之時,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又打破了眾人的爭吵。


  「抱歉打擾了眾位大俠的爭論,對於這樁案子, 小女子有話想說。」那女子身形曼妙, 聲音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道。等到看清來人, 那端坐在上的阮知府心驚肉跳, 只覺得一顆心臟都要跳出胸膛了。


  他忍不住厲聲喝道。


  「阿玉!你這是做什麼?!公堂之上豈容你胡言亂語!還不快快回來!」眼見著他烏紗帽都要不保了, 自家這個女兒反而還首當其衝在外, 豈不是更讓他這頂烏紗帽掉得理所當然了嗎!


  本來他還想在皇上面前求個情,若是皇上知道,自己女兒還摻和在裡面了, 只怕可不只是掉烏紗帽的事情了!弄不好還會降罪的!


  「父親,女兒確實有話要說, 而且是關於林蔚林鏢頭的屍體。」阮玉纖纖玉指輕輕一指,便點在了大堂中停放的棺木上。


  那阮知府被自家女兒這一出給嚇了一跳, 他本想出聲呵斥的,沒想到那幾個江湖人士卻搶在了他的前面。


  「哦?這屍體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那幾位武林人士疑惑地看向她。不過一個女子罷了,難不成還有這驗屍仵作的本事?!

  「這具屍體, 並非出自他殺。」阮玉聲音平淡, 說出的話卻讓在場人士都吃了一驚, 眾人下意識地安靜了下來。


  「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鋸齒彎刀的痕迹可不是自殺能做到的。」崖山派掌門神色陰沉地盯著阮玉道。


  他對待清月可以有所保留,對待這麼個小姑娘,他可不會留情!

  「你一個不曾習武的人,是怎麼能夠偽裝出言臨的武器才能造成的傷口的?」杜蘅問道。


  那男子本是將信將疑地看著杜蘅,並不想與她多言,但轉念一想,就算杜蘅不幫他,這些話,他也並沒什麼不能說的。


  他若再不說,難不成是想將這些話帶到墳墓里去嗎?!

  男子道:「我妻兒死後,我曾抱著他們七天七夜,直到他們肉身腐爛,不得不讓他們入土為安……他們身上的傷口,在我夜半夢回時總能浮現在眼前!那般血淋林的!那些斑駁的傷口,喊著為我報仇——!那禽獸的武器我豈能不知?!我曾發誓,一定要親手殺死言臨,就用他自己的武器!所以我便自己做了一把,我以前是打鐵的,這武器看上去是困難,但是難不倒我。」


  這話倒也在情理之中。


  杜蘅點了點頭。


  「自然是林鏢頭自殺之後,另外有人偽裝出來的傷口。畢竟言臨的武器太有名了,有名到,即便是其他人,也能做一把類似的。而我們的仵作,本就不是江湖人士,只是對比了言臨的武器畫像,便確認了是言臨的武器所為,這判斷卻是有些武斷了。若現在將言臨真的武器拿來對照,我相信,尺寸絕不能完全對上。」阮玉言之鑿鑿。


  阮玉這番話一出,在場的所有武林人士一怔,都不由得陷入了安靜。


  「我早就知道他定是自殺了。」只有一個人打破了平靜率先肯定道。這人竟是清月。


  清月嘴角含著一股瞭然的笑意,甚至有種少女般的輕靈甜蜜從她的表情里透出,她輕聲道:「那個人是絕對不會髒了自己的手的。」清月這話說得實在不像是一個門派的掌門人。


  坐在她身邊的崖山派掌門人登時皺起了眉頭。


  「清月,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你可千萬別妄下判斷。」


  「鳴遠掌門,」清月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聲音也恢復了冷冽,目光冰冷,「我自然不需要你的提醒。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就聽這小姑娘繼續說下去好了!」


  「你……!」崖山派掌門被清月氣的夠嗆,卻也只得忍氣吞聲。


  崖山派掌門轉向阮玉,發難道:「那現場這驚人的血量你又怎麼解釋?!」


  杜蘅眯眼看向男子。


  「你是說,你用了其他人的血?」


  「是的,他是自殺的。但這現場其他人的出血量很大,所以我挪動了他的屍體,將其他人的血偽裝成是他的。」


  「之後你就清理了你拖動的痕迹,然後破壞了他自殺的傷口,假裝他是被殺后現場遺留的血跡,然後逃之夭夭。」


  「……是。」男子點了點頭。


  面對崖山派掌門的發難,阮玉並不以為杵,只淡淡一笑。


  「這位掌門問得好。小女子之所以敢說林鏢頭是自殺,正是因為這個血跡。根據現場這個可怕的出血量,大家自然而然就認定了是那鋸齒彎刀放出的血量。但是,若這現場被放出的真是林鏢頭的血,我想,他身體里絕不會有太多的血的。那麼,林鏢頭的屍體可不會像是現在這樣子。被放血過多的人,還能有這般飽滿的屍體嗎?仵作並不清楚這兇器能帶出的血量,所以估量不準。但若是能檢查現場,只要用酸醋潑灑在地面上,讓地面呈現出血跡,自然能看出,這林鏢頭身上的血究竟從何而來。」阮玉這般篤定的話登時引起了全場嘩然。


  那阮知府更是已經目瞪口呆。他也顧不得計較其他,只得趕緊面對下人道:「還不讓人趕緊拿酸醋過去試?!」


  「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你還可以報官的。」杜蘅問道。


  男子雙目赤紅,雙拳緊握:「我沒有證據!我沒有林蔚和言臨狼狽為奸,蠅營狗苟的證據!我只想著這人作惡多端終於死了!我卻是一定不能讓他好過的!我首先偽造成言臨所為,是想借那幫人的手幫我解決掉言臨。之後他們能根據言臨,查出他們二人之間的那些齷齪!可我沒想到的是,言臨竟是已經死了……」


  男子失神地呢喃,神情萎頓。


  「言臨該死!可他竟死的這樣便宜!還讓林蔚賺得了名聲!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林蔚作惡多端,憑什麼還要獲得讚譽一片!那些人知道這林蔚其實每年都與那言臨分紅嗎!林蔚接的鏢,貴重的便劫走一些,一般的便繞過不劫,好似懼怕林蔚威名一般,其實這兩人早就已經商量好了!我不小心撞破他們之間的蠅營狗苟,妻兒竟被他們雙雙殺害!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男子狠得咬牙切齒,手掌攥得死緊,一雙眼睛已被洇成了赤紅。


  「那就讓他身敗名裂吧。」杜蘅淡淡道。


  杜蘅的話讓男子訝然地抬起頭來,杜蘅嫣然一笑,輕輕地撥開了面紗。


  聽完了此人的話之後,杜蘅不由感嘆。


  本來她還以為這林蔚林鏢頭也是這浩渺真人的徒弟,不過轉念一想,若這林蔚真是浩渺真人的徒弟,沒道理這偌大江湖會不知道。


  這浩渺真人「清理門戶」的手段眾人皆知,那對於林蔚自殺應該不會判定不了的。但是,如今眾人似乎都沒聯想到這浩渺真人身上去。


  也就是說,這回這浩渺真人還真管了一回閑事。


  這林蔚並非他的徒弟,他卻還真逼迫人自殺了。


  看來世人傳言,這位浩渺真人並不關心這江湖上的點點滴滴,也並非如此。他讓言臨自殺「清理門戶「還能說是他厭惡自己名聲被玷污。但這個林蔚可並非是他的徒弟,就因為兩人勾結在一起,所以竟主動也找上林蔚了嗎?

  而且,這林蔚竟真的聽從他的話自行了斷了?


  與連雲寨這般相似的境遇,實在可以斷定,他就是背後那個人了。


  「雖然說你說的不錯,但小姑娘,你覺得,那人偽裝傷口的動機是什麼?難不成是想要嫁禍給言臨?這言臨作惡多端,江湖人早就想將他一舉剷除了。這個人這麼做,有什麼必要嗎?」崖山派掌門人並不罷休,他是拿清月沒辦法,不過眼前這小姑娘,他是毫不留情的。


  「這……」阮玉不由遲疑。


  眼見著阮玉遲疑,那鳴遠愈發咄咄逼人。


  「怎麼樣?小姑娘,你有什麼話說?!」


  「拿這樣的話逼迫一個小姑娘有損正道風範,鳴遠掌門。」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了鳴遠的話,這聲音像是雪山上千年不化的雪一般,冰冷而遙遠,彷彿風霜撲面。


  鳴遠一愣,下意識地轉頭。


  杜蘅帶著那男子,面容冷漠地從外緩步而入。


  在場所有人一愣,有人武器已經亮了出來。


  「……靈山派掌門!」清月脫口而出喊道。


  「不!她是叛變了的靈山派掌門!她已經是魔教的人了!」眾人之間引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這些卻並未引起杜蘅的注意,她卻只將男子推了出去。


  「說一說為什麼要偽造林鏢頭的傷口吧。 「


  眾人目光下意識地移到了那被杜蘅推出的男子身上。


  「諸位,想必你們也應該很好奇,林蔚並非浩渺真人的徒弟,那為何這位浩渺真人還要前來『清理門戶』,不若先聽聽此人所言。至於我,我就站在這裡,不跑也不逃。如果我杜蘅當初真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諸位的事情,諸位儘管向我出手。「


  此時到達此地的都是年輕一派的掌門人,有幾個還與杜蘅交好,那些老派人士的觀點他們甚至無法認同,聽到杜蘅這樣的話,眾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男子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妻兒是如何被二人勾結所害統統說了出來。眾人聽的震驚,卻又不敢相信這位飽受讚譽的林蔚竟是如此低劣之人,一時都有所沉默。


  就連圍觀的人群也引起了一陣嘩然,之後便有人開始憤恨自己委託的鏢也是被這振威鏢局和連雲寨聯合給坑了!畢竟振威鏢局能避開連雲寨的搶奪,自然是有一定本事的,那護鏢的價格可不會低。


  「證據是嗎?你們應該清楚林鏢頭的字吧,畢竟他簽字的鏢書文件可不計其數。那麼,這封他與言臨通信的信,可是最好的證據了。「杜蘅手一揚,一封信就出現在了她的手裡。


  「你……一個魔教妖女,我們憑什麼聽你的?!「眾人在看過信之後一度沉默,他們已認出來了這確實是林蔚的字無疑,但若是讓他們在場所有人都承認自己有問題,而杜蘅是正確的,他們又拉不下這個面子,有人便先一步提出了質疑。


  杜蘅微微一笑 :「你可以覺得我是魔教妖女不相信我,但這可是實打實的證據,而且不巧,還正是那位浩渺真人給我的。「


  杜蘅手指微微一動,一張泛著墨香的竹箋便出現在她的手裡。她用手指一轉,將有字的那面對準眾人,上書兩個大字,「浩渺「。


  清月登時激動起來。


  「沒錯,是他的字,絕不會錯!「


  當時男子與杜蘅正談到證據之時,一支箭突然從上方而來,幾乎是貼著杜蘅的臉頰飛過,插/進了男子身畔的城牆縫隙中。


  杜蘅吃了一驚。她自認自己的敏銳度已經夠高了,竟還有人能這般悄無聲息地在她背後放箭!此人武功之高不容小覷!


  杜蘅猛地回過頭,背後卻已經空無一人了。


  而那箭支上,便是綁著這一張竹箋和這封信。


  射箭人已經不言而喻了。


  畢竟能擁有這麼高的輕功和武功,又能拿出這種證據的人,只有那位浩渺真人了。


  有了這樣鐵一般的證據,眼前的事實似乎是可以鐵板釘釘了。


  「父親,我想現在應該可以結案了吧?事實我想已經水落石出了。「阮玉的聲音輕卻堅定,擲地有聲,也喚醒了一度發痴發獃的阮知府。


  「對對對!本案可以結案了!「阮知府如夢初醒。


  阮玉的目光穿過叢叢人流看向杜蘅,杜蘅沖她輕輕一笑,不為人知的。


  阮玉知道,雖然說是她幫杜蘅,但其實何嘗不是杜蘅幫她。杜蘅用這件事在給她當跳板,讓她能得到重用,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她幫助父親完成了這一樁案子,甚至於,江湖還欠了朝廷一個人情。


  等到阮知府回京述職的時候,今上自然不會虧待他,而這一筆功勞,阮知府絕不會忘記阮玉的。


  阿玉,願你能如你所夢想一般,振翅高飛。


  杜蘅這一笑,便是這樣的含義。


  眼見著杜蘅轉身要走,清月忍不住問道。


  「你又為什麼要摻和到這樁案子里……「畢竟你已不屬於正道,已經叛離,又為什麼要……


  「因為我最討厭這些所謂的偽君子正派了。「杜蘅轉過頭來微微一笑,聲音依舊清冷,眉目卻十分動人。


  「更何況,有人傳說他與先教主不合,是先教主害他。這無緣無故的屎盆子扣上來,我可不答應。「說完這句,杜蘅轉身就走,毫不顧忌身後人的想法,這般坦蕩,好似壓根不怕背後的暗箭。


  杜蘅一路前行,直到出了長安城,來到了郊外。


  她遠遠地便看見那不遠處的長亭有個身影靜立著,應該是在等她。


  杜蘅緩步拾階而上,那人並未轉身,只冷冷問道。


  「為何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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