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說漏了

  天在變亮, 大廳里兩伙人在無聲地對望。


  「糊!」


  兩桌婦女間突然發出這麼一聲, 打破了整個大廳的寧靜。繼而那些婦女們全都沸騰了。


  「糊你妹啊糊!」


  「就是,沒看見氣氛正緊張呢么?」


  「你糊一把是不是就能上天了?」


  「這一屆的牌友不行……」


  那個喊「糊」的女人弱弱地辯解道:「我忍不住了啊。而且他們都已經發現咱們了,我說句話也沒什麼妨礙吧。」


  眾婦女群起而攻之:「再忍忍就會死啊?!」


  「敵不動我不動, 敵動我們也不能動。這道理你了解一下。」


  「打麻將的關鍵時刻,切不能浮躁。」


  她們在那邊吵吵鬧鬧, 樓梯這邊的兩人似乎被忘記了。


  北賜躺在寐無張的懷裡,雙手勾著他的肩膀, 兩眼直直地望著那兩張桌子,她已經看呆了。


  「殿下, 你看這是什麼情況啊?」北賜小聲問。


  寐無張抱著她站在那裡,聲音如常, 回答她:「前所未有的情況。」


  北賜:「那我們要不要趁現在逃走?」


  寐無張:「為什麼要逃?」


  北賜:「因為我們是偷偷溜進來的啊。」


  寐無張淡聲「哦」了一句,說:「但是她們打不過我。」


  北賜:「……」


  原來,在強者眼裡, 不存在偷偷摸摸的問題, 只存在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只要比對方強, 做賊也能做得光明正大。


  北賜發現兩人這個姿勢維持得有點久, 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便說:「那你放我下來吧。」


  「好。」寐無張鬆開手,北賜從他懷裡跳下來, 落到地板上, 又發出刺耳的「吱嘎」一聲。


  那邊的兩桌婦女終於把注意力轉回這兩人身上了, 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


  北賜趕緊對她們訕笑道:「不好意思啊各位, 你們這座房屋失修太久了,樓梯和地板都這樣,一用力踩下去就嘎嘣作響,我已經很小心了,我絕對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打麻將的。」


  窗外天光泛白,想來已經是早晨六七點了。婦女們的面容也終於能被看得比較清楚了,她們個個都眼袋下垂,眼圈發黑,皮膚鬆弛,頭髮乾燥,穿著寬鬆的睡衣,手裡搓著麻將,緊緊盯著這兩個闖進來的人。


  北賜心道:賭博果真使人墮落啊。夜郎山莊以前明明是個聲名遠揚的貴族山莊,現如今竟然流行起了聚眾賭博??

  終於,眾婦女中站起一個叼著煙的大嬸,一手叉腰問他們:「這對小情侶,你們是來旅遊參觀的呢?還是來偷盜行竊的?」


  北賜被噎了一下,轉頭看寐無張。而寐無張根本無動於衷,表情坦蕩,斗篷連帽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尖秀蒼白的下巴,薄唇微微勾著,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是在笑還是在表達不屑。


  北賜清了清嗓子,對大嬸說:「這個,我們,是來旅遊參觀的。嗯。一不小心迷路了。」


  大嬸抽了嘴煙,邊吐出煙圈邊說:「那你們從哪裡進來的就從哪裡出去吧,別動東西,祝好運。」


  北賜拉著寐無張轉過身,背對著婦女們,與他小聲商量:「這山莊搞什麼鬼?跟我記憶中的大不一樣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寐無張似乎永遠記得兩人行動的初衷,反問道:「你不是要來找地方睡覺嗎?」


  「我,是啊,但……」北賜摸著額角鬱悶,「但你不覺得這裡很詭異么?難道這座山已經變成了一個旅遊勝地?夜郎山莊也對外開放了?還是全天開放的?」


  寐無張輕點下巴,「聽起來是這樣。」


  「那所以……等等,讓我理一下思路。」北賜拉著他的手臂,語速飛快:「我們在凌晨時分上山,來到夜郎山莊。先是發現這裡的僕人房不見了,全部被改造成動物糞便儲存間。接著我們在三樓發現了一大堆一模一樣的神仙畫像和石雕神像,你說那是批量生產的。最後我們來到二樓,遇見兩桌三更半夜搓麻將的婦女,她們應該是住在山莊里的家庭主婦,她們對我們這樣的小情侶……呸!我是說,她們對來這兒旅遊的人們早已見怪不怪。但是我們一路走來卻並沒有看見其他的遊客。還有,你記不記得三樓的破窗?加上失修的樓梯和地板,只能說明這曾經是一個旅遊勝地,但現在已經被人們遺忘了,她們就任由這座山莊不斷敗落。」


  「最後我還想問,」北賜一口氣跟寐無張說了一大段,然後轉過身,面對著那些婦女問道:「你們的丈夫呢?兒子呢?」


  主婦們默不作聲,只有叼煙的大嬸說:「你們問得太多了,年輕人。」


  北賜心想:姐姐我肯定比你們老。


  北賜往落地窗那邊走去,伸手把窗帘全部拉開,外面的天已經完全亮了。室內的光線也一下子變得更強烈,大廳里每個人都曝露在光明之處。


  婦女們明顯受不了這種強度的光,紛紛拿手遮住眼睛,還有人在小聲叫罵。


  北賜走回寐無張旁邊,把她觀察到的另一個發現告訴他:「她們已經習慣了日夜顛倒的生活。」


  剛剛北賜本來想去開燈的,但是她猛然發覺,這整棟房子都沒有照明裝置,開關就更沒有了。


  寐無張抱起手臂,微微笑著「嗯」了一聲,說:「我以為你在看見她們的臉的時候就發現了。」


  的確,北賜承認,婦女們的臉一看就是長期顛倒作息的那種。可是她又故意說道:「那不行,那樣太武斷了。」


  「嗯?」寐無張勾起唇角,「你是在說我太武斷?」


  「我可沒這麼說哦。」北賜也學著他抱起手臂,老神在在道:「是你自己推測出來的。」


  叼煙大嬸忍不住了,「我說那邊的兩位,您倆覺得此地適合打情罵俏嗎?」


  北賜:「……」


  寐無張面無表情,「她在等你們的回答。」


  叼煙大嬸叉腰,氣勢洶洶:「回答個屁!還不快給老娘滾?!」


  北賜湊到寐無張身邊,小聲問:「殿下,你第一次聽到這種罵街式的罵法吧?不要在意啊,人間就是這樣,百態嘛,原諒她們哈哈哈。」


  寐無張笑眯眯,「上界也這樣。」


  「真的嗎?那就好。」北賜又哈哈笑了兩聲。其實她當然知道上界也很流行罵髒話。她只是害怕寐無張聽到這種髒話,一個不高興就把那個叼煙大嬸給炮灰了,所以要先給他順毛。


  北賜往前走了幾步,頂著大嬸的潑辣目光,說:「大家別誤會,我們並不是……」


  「廢什麼話?」另一個大媽打著哈欠說,「快走吧,天亮之後路可就不好走了。」


  北賜皺眉,「為什麼?」


  她剛問完這一句,對面突然急速飛來一物。但還沒飛到北賜面前,就被一道力量彈回去了。最後打在大廳對面的牆上,直接鑲嵌在牆裡。這時北賜才看清,那是麻將的一張牌。六筒。


  「……」


  如此兇悍的武器,惹不起。北賜默默往後退,退回寐無張身邊。


  這時,兩桌婦女又一次沸騰了,對著那個突然扔麻將的女人群起而攻之。


  「怎麼又是你?!」


  「神經病啊你!朝人家扔什麼麻將?」


  「就是,沒看見氛圍正緊張著呢么?!」


  「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們也不能動。這道理你怎麼還沒了解??」


  「這一屆的牌友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扔麻將的女人弱弱地辯解道:「我忍不住了啊。他們越問越多,勸又勸不走。這種時候就應該動手了吧?」


  叼煙大嬸猛地拍了一下桌面,發出一聲巨響。扔麻將的女人縮起脖子。大廳內也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大嬸。


  叼煙大嬸吐掉嘴裡的殘煙,說:「她說得對,應該動手。」


  大嬸的話音剛落,兩桌婦女紛紛抓起麻將牌,兩手並用,一抓就一大把,用力往對面兩人甩去。


  北賜趕緊抱頭,「我去!!這局面扭轉不帶這麼快的啊!」


  寐無張只是微微眯起桃花眼,看著那陣疾馳而來的麻將雨。然後所有麻將牌都被擋在了一層無形的護罩外,花花綠綠的,停在半空中,靠不近他們。


  連時空都彷彿靜止了一般。北賜放下抱著頭的雙手。


  寐無張轉而看向對面那群婦女,原本靜止著的麻將牌也隨之朝她們飛過去。


  北賜心道不好,正常的人類若被這麼多麻將牌以這樣的力道砸中,不死也殘。


  這時突然傳來轟隆巨響,二樓的整扇玻璃落地窗被破開,一輛軍綠色的越野車從外面飛進來,伴隨著玻璃碎片而落下,擋在大廳兩伙人之間。


  然後是「咚咚隆隆」的撞擊聲,全部麻將牌都砸在了車子身上。


  羅子蹲在駕駛座的方向盤下面,抱著腦袋躲避麻將牌。小黑鳥哀啼幾聲,飛到寐無張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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