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真難選

  冷風吹來, 寐無張的黑色斗篷往後揚起, 氣質莫名狂狷;北賜的小綠帽則從她頭上滾落下去,還在地上滾了兩圈,對比之下, 未免顯得她有些凄慘。


  兩人並肩站在一起,面對著一片空曠的天台。北賜彎腰撿起帽子, 試圖淡定地分析道:「羅子要麼是開著車飛走了,要麼是開著車掉下樓去了。我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畢竟他不會法術,不能開飛車。」


  寐無張反手戴上斗篷連帽, 順手系好頸間的細帶。他朝天台邊沿抬了一下下巴,示意說:「我認為你只需走到那邊去看一眼就可以驗證你的猜測了。」


  北賜依言照做, 走過去看一眼,轉回來說:「嗯,我的猜測錯了。」她抬頭仰望萬里無星辰的夜空, 「那麼羅子是飛走了。」


  北賜表面淡定, 其實內心早已狂亂不已, 想著:羅子不會是因為害怕她無法幫他找到葯, 所以自己去別的地方找葯了吧?還是說, 羅子害怕的正是她找回葯來,一不小心把他給治殘了……後面一個想法太過傷人, 北賜趕緊搖頭。


  寐無張站在那裡看著她時而若有所思、時而自我否定的樣子, 雖然匪夷所思, 但也著實有點可愛。她就不怕自己搖著搖著突然掉下去么?

  寐無張引導她:「你有沒有想過, 或許車子的確是掉到樓下去了,只是之後順著平地開走了?」


  北賜立馬否定這個可能:「這麼高的樓,連人帶車摔下去還能不粉碎的啊?」


  寐無張挑眉,「不一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賣家說那輛車是經過高級改裝后的越野車,性能很好。」


  北賜哈哈大笑,「哎,我從未發現你也有如此天真的時候。難道強者也有天真的時候?」她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說:「就老王??!他的話你也信?」


  寐無張隨意地點了點頭,說:「嗯,我信。」神情卻敷衍得要命。


  「……」


  不多時,兩人來到約德郡夜郎山莊的山腳下。


  寐無張放開北賜的手臂,他剛帶著她從醫院的天台那邊瞬移過來,只用了一兩分鐘的時間。


  北賜感慨道:「我們從貧民窟出發的時候就該藉助你的瞬移功能了,也不至於這麼波折。」


  寐無張微笑,「我只能帶起一個人。」


  北賜:「那就一個一個帶也行呀,分兩趟,多方便。」


  寐無張繼續微笑,不說話了。因為她把他的意思誤解了。不是一次只能帶一個人,而是所有人當中,他只能帶一個人。


  凌晨晨曦中,山上夜郎山莊的輪廓依稀可見。


  以前北賜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她聽說夜郎山莊原本不叫『夜郎山莊』,是因為山莊里出了一位偉大的科學家,他去世之後,人們就把山莊的名字改成了與他有關的名字。也有人說那位科學家是羽化為神了,極受後人愛戴。


  不過具體是怎樣,北賜也不太記得。她的記性一向比較差,初靈的記性才出類拔萃。想起初靈,北賜突然發現好像好一會兒沒看見小黑鳥了。


  「那隻鳥呢?」北賜看了一圈兩人的腳下,問寐無張:「你有沒有看見它?」


  寐無張答道:「在醫院的電梯里見過。」


  北賜也想起來了,「對啊,我也記得在醫院下樓時還看見它來著,但是後來好像就沒見到了?它去哪兒了?」


  寐無張:「我不清楚。」


  「連你都不清楚?」北賜有點意外,但隨即又笑道:「那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不清楚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著笑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眉心發倦。連續奔波了一夜,寐無張倒毫無妨礙,但是北賜的軀體接近於凡人,還是會累的。


  「我們找個地方睡覺吧。」她說。這回是真的需要睡覺了。


  寐無張「嗯」了一聲,側轉頭四顧。


  北賜見他這個樣子,不禁問道:「你不會是想要在這片草地上找個位置躺下吧?我以為我們好歹也得找個有屋頂的那種啊。」


  寐無張只說:「我在找樹。」


  北賜哭笑不得,:「樹也不行吧?你是能在樹上睡覺,可我不能。我沒練過。」


  寐無張答得自然:「我可以保證你不摔下去。」


  北賜堅決拒絕:「那也不行,會冷啊。」


  她起了玩心,湊前去,調笑道:「除非你抱著我咯。」


  好一會兒沉默,寐無張沒有接話,他側臉清冷,長眉微蹙,似乎正在思考她提出的方案。北賜一直觀察著他的神情,心裡給樂壞了,又得忍著不笑出聲。


  兩個人就這麼在山腳下站著,終於,寐無張說:「上山吧。」


  「嗯?又要上山了?」北賜強裝自然,「不去樹上睡了?」


  「嗯。」寐無張轉過身去,「山莊里有樹,也有你要的屋頂。」


  北賜:「啊???所以你還是不跟我一起睡?」


  寐無張:「我們沒有一起睡的必要。」


  北賜:「朋友一場,睡覺取暖,相互依偎,順便夜聊,這不是很有必要嘛?」


  聽到她開始胡說八道,寐無張不理,自顧自地上山。


  北賜追上去,邊追邊繼續說:「你想啊,我們沒有被子,凌晨的氣溫又低,不一起睡豈不是要著涼?況且……」


  寐無張停下步伐,一手輕輕搭在她手臂上,兩人立刻從原地消失了。北賜無語,心道:法力高強的人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嗎???連話都不讓她說下去!

  夜郎山莊坐落在這座山的半山腰,建築的外觀還保持著歐洲中世紀的風采,塔樓高聳,周圍林木茂密,地理位置具有很好的防守優勢。


  這種有著幾百年悠久歷史的山莊,一般是由一個家族發展為好幾個家族,聚集在一起生活。北賜記得當時羅子就是這個山莊里的堂親,並不是山莊主人的直系親屬。


  外面沒有柵欄,也沒有圍牆,但是山莊塔樓的大門緊緊關閉。看起來,外來者似乎沒有途徑可以進去。


  「跟我來。」北賜對寐無張說了一句,然後就率先往塔樓的背面繞去。她放低聲音:「後面的地勢比前面低,樓下僕人房的入口就在那裡。那邊的鎖很容易開的。」三百年前北賜沒少干這樣的事兒。


  他們站在一扇上了鎖的門前,北賜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牙籤,隨便一插一扭,那把鎖就被她打開了。「看吧,很簡單!」


  寐無張無聲笑了笑,看著她推開門。


  北賜低聲:「不過這些人的防範意識也太弱了,過了這麼多年居然還不考慮換一種鎖。」


  房門被推開,一陣氣味飄來。寐無張抬手用衣袖掩住鼻子,說:「可能是因為,通常情況下,沒人認為誰會對一間堆放動物糞便的屋子感興趣吧。」


  北賜當然也聞到了撲面而來的臭味,夠刺激。她立刻拉上門,哈哈笑了兩聲:「開錯了開錯了,我們再試試別的門。」


  「不用試了。」寐無張拉住她說。


  「嗯?為什麼?」北賜下意識去看他握住她手臂的手。


  但很快寐無張就放開了她,說:「這裡只有這一扇門。」


  熹微晨光中,北賜辨認著,發現果然如此。那也就是說,所有的僕人房都被改造成了一間寬大的動物糞便存儲間。


  「難道現在的貴族都不用僕人了嗎?」北賜回想著說,「以前這個山莊裡頭,僕人的數量比主人的數量還多。」


  寐無張:「人間的時代變化很快。」


  「也許是這樣吧。」北賜點頭,又問:「那我們要怎麼進去啊?」


  「找個開著的窗戶。」寐無張說。


  他剛說完,北賜就仰頭瞅見了三樓的一個缺口,不過那不是開著的窗戶,而是一面被打碎了玻璃的窗口。


  寐無張帶著她瞬移上去,跨過殘存的參差玻璃,落到三樓的內部地面。


  北賜不合時宜地喜滋滋道:「跟你在一起真方便,做什麼都方便。」


  「是嗎。」寐無張微微一笑,「方便,是好的嗎?」


  北賜不假思索:「當然是好的啊。反正我很怕麻煩的,你不怕嗎?」


  他看了她一眼,意味難明的眼神。北賜心想:這人真是,怎麼看我跟看個麻煩似的呢?我又不麻煩。


  兩人一起在黑燈瞎火的三樓摸索著往裡行走,好在外面的天正在漸漸變亮,讓他們能看清室內大多數的東西。


  北賜發現這屋子的牆面跟開畫廊一樣,掛滿了畫作。她輕手輕腳靠前去看,看了好幾幅,覺得更奇怪了,小聲對寐無張說:「怎麼這畫上的人都畫了同一個人?還把他畫得跟神似神仙,仙氣繚繞,金光閃閃。」


  「還有這些。」寐無張讓她低頭看腳下,只見牆邊擺放著一排的人形雕像,通體淡金色,每一尊都一模一樣。


  北賜蹲下來看,發現這一排的雕像也都是畫上的那個人,倒不是用金子雕刻出來的,只是在表面刷上了一層金漆而已。應該只是石塊。


  「奇怪,這好像全都是神像,至少規格是。」北賜觀察了一會兒,驚奇道:「為什麼要放這麼多神像在這裡,而且都是一樣的。」


  寐無張垂眸看著神像說:「也有可能他們是在製造這些神像。」


  「也對,只有生產商才會批量生產。」北賜站起來重新看那牆上的畫像,「不過,我不知道上界有這號神存在。以前沒見過,也不記得。」


  畫像上的人穿一身中世紀風格的黑白紳士禮服,外面還披著一件金邊白袍,面容很年輕,銀白色的髮絲被畫得一絲不苟,站姿英挺,面相斯文。


  「我們去二樓看看。」北賜小聲說。寐無張跟著她走。


  下樓時,由於木質的樓梯年代悠久,儘管他們的腳步放得很輕,踩下去時依舊發出細微的「吱嘎」聲。


  樓梯下面就是大廳,朦朧的晨光從落地窗透進來。


  北賜好不容易踮著腳尖走到了最後一級階梯,呼了一口氣,結果下一步就踩空了。


  她整個人往前跌去,幸好被人及時從後面抱起,才不至於臉朝下摔在地面上。


  寐無張往下走了一步,打橫抱著她站在倒數第二級階梯上,北賜這才發現剛剛自己踩的不是最後一級,而是倒數第二級。她躺在他懷裡,不好意思地哈哈笑了兩聲,眼角餘光突然掠到什麼……


  「我去!!!」


  北賜瞪大了眼,簡直傻了。


  寐無張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大廳中央圍坐著兩桌人,都是婦女,穿著睡衣,全都安靜地看著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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