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誇我了

  北賜冥思苦想著還有什麼地方適合睡覺, 車子卻在這時漸漸降到平地, 羅子轉頭來跟他們說:「這裡方便停車。」


  寐無張滿意地「嗯」了一聲。


  北賜望了一眼周圍,有點傻眼,「天台?!」


  他們的車子停在一棟高樓的天台上, 的確足夠空曠,的確不引人注意, 的確方便停車也方便起飛。但無論如何,這是天台啊, 停在這裡真的好嗎?


  寐無張瞬移到樓頂最邊沿,抱著手臂往下看, 街上車車人人、密集如流,這棟樓坐落在城市的中心繁華地帶。


  北賜朝他喊:「你別站那兒啊, 你怎麼老愛站在危險的地方?」


  寐無張側轉身,說:「這是醫院。」


  「行,我知道了。那你快過來啊。」北賜總覺得他下一刻就要摔下去。


  寐無張重複道:「這是醫院的天台。」


  「我知道, 你已經說過啦, 你……」說著說著, 北賜終於反應過來了, 叫道:「醫院!太好了。」她可沒忘記羅子腿上的傷。


  北賜欣喜地從車上跳下來。羅子本來也想下車, 但是他的腿疼得厲害,只能坐在駕駛座, 打開車窗, 有點愧疚地說:「我不能去看醫生, 我的身體已經變異了, 醫生會發現的。」


  北賜明白了,實驗室的實驗早已把羅子的身體改造成非人類的身體,而且他那雙深褐色的手也很顯眼,若是就這樣帶著他去就診,反而很容易引起關注,到時候被扣留下來仔細調查就很麻煩了。


  北賜跟他開玩笑:「你看我都給忘了,你可是上過報紙版面的人物,怎麼能拋頭露面呢?」


  「……」羅子無措地望著車窗外的北賜,「那要怎麼辦?」


  北賜小手一揮,「別擔心!我們會幫你找葯的。」


  羅子遲疑道:「可是你以前……」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北賜打斷他的話,「我活了這麼久,肯定有進步啊。放心吧,我有醫學常識的。」


  羅子仍舊遲疑:「可你以前真的……」


  北賜直接走了。不讓他繼續說。一個人從天台的小門下去了。


  羅子:「……」


  寐無張突然出現在車窗前,淡聲問道:「她以前做過什麼?」


  「就……」羅子斟酌了一下用詞,說:「她以前給莊園里的一隻馬兒接生,說要剪臍帶,也不知怎麼的,最後把馬兒的腸子給剪斷了。」


  小黑鳥掩面,慘不忍聽。


  ·

  進了天台的小門之後,是一段短階梯,順著階梯往下爬,到了倒數第二層才有電梯。電梯門前站著一個孔武有力的保安。


  北賜的出現當然沒能逃過保安的眼神,但還沒等保安發問,她立刻先捂住肚子,把五官皺成一團,有氣無力地走上前,問:「這個,大叔,或許,你知道,骨科該怎麼走嗎?」


  年輕的保安瞥了眼她捂在肚子上的手,試圖把她的動作與『骨科』聯繫起來。


  北賜趕緊補了一句:「啊!當然,我還想問,腸胃科怎麼走?」


  保安狐疑地看了看那扇天台小門,再看了看站在面前的綠色少女,二話沒說,徑直往天台走去。可他剛走了幾步,腳卻移不動了。


  年輕的保安低下頭,發現自己的雙腳被人抱住了。北賜蹲在地上,拖住他的腳,痛苦萬分地哀嚎:「大叔,救命要緊!我想我很快就要暈倒了,真希望在我暈倒之前,能遇上一個願意帶我去骨科的好心人。」


  「……」


  年輕的保安伸出手臂,北賜用感激涕零的眼神注視著他的動作。


  突然,「砰」的一聲,年輕的保安倒在地上。


  北賜:「哎???大叔???」


  黑色靴子出現在她面前,寐無張居高臨下,說:「還不起來?」


  北賜站起身,「你什麼時候來的?」


  寐無張輕哼,「在他伸手想要拉響警報的時候。」


  「啊……」一心以為保安大叔伸手是想要拉起她的北賜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感慨,隨即用十分可惜的眼神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保安大叔,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身為保安,一定要相信可愛小姑娘的話。」


  小黑鳥用兩隻翅膀同時捂住鳥頭,整個腦袋都埋進去了。


  二人一鳥乘著電梯下降,電梯里有醫院的內部平面圖,北賜邊研究平面圖,邊跟寐無張說:「等會兒我進去偷葯,你在外面把風。」


  寐無張見她的指尖停留在平面圖上的骨科,便問:「你要去哪裡偷葯?」


  「這裡啊,」北賜指給他看,「骨科。裡邊一定有專門放各種葯的房間。」


  寐無張:「為什麼要去骨科?」


  北賜:「羅子受傷的地方在腿上。」


  寐無張:「他那是外傷。」


  北賜點頭,「我知道啊。那不就是要去骨科找葯嗎?」


  小黑鳥發出一聲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嘆息,久久地回蕩在安靜無聲的電梯里,將此刻的尷尬放大到最慘烈的程度。


  ·

  兩人走在醫院的白色走廊,寐無張身上穿著的純黑長斗篷格外顯眼,而且客觀來講,北賜的裝束也不尋常。


  一黑一綠優哉游哉地穿梭在來往的人們之間,眾人側目。


  北賜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他:「你覺不覺得我們不應該這麼招搖?」


  寐無張:「我不覺得很招搖。」在他看來,他們只是在走路而已。


  北賜繼續小聲:「你沒發現周圍的人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著我們嗎?」


  「有嗎?」寐無張微微一笑,反問:「那你認為怎樣的目光才是正常的目光?」


  北賜覺得跟此人講不通,她瞅準時機,拽著他一起閃進旁邊的一個房間。


  五分鐘后,兩人各自套了一件白大褂走出來。


  北賜把雙手插在護士服的口袋裡,滿面笑容,逮著個人就點頭致意。寐無張則面無表情,與先前無異,只是白大褂把他的身軀骨架襯得更加修長挺直。


  轉過廊角,來往的人比較少了,北賜才納悶地問寐無張:「你有沒有覺得周圍人的目光還是很奇怪啊?」


  寐無張:「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區別。」


  「有啊,當然有。」北賜停下腳步來說,「我承認你穿著醫生的衣服很好看,但人們也用不著像餓狼撲食那樣看著你吧。」


  寐無張微笑,「謝謝誇獎。」他繼續往前走,眼裡閃爍著某種克制的得意色彩。


  「沒有啊,我不是想要誇獎你啊。」北賜邊說邊追上去,「我只是闡述事實。」


  寐無張:「我剛剛已經聽見了。」


  北賜:「你聽見什麼了?沒準我是瞎說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還沒笑完,這一次輪到她被寐無張拽進了一個房間。「這裡有用得上的藥物。」他說。


  「真的嗎?」北賜環顧一圈,房裡擺著幾個高大的置物架,上面放滿了各種葯。她很認真地問:「但這裡是骨科嗎?我們得去骨科找葯才行。」


  寐無張根本不想理她,去找了幾瓶藥水藥膏和一些醫用工具。


  北賜湊上來,問他:「你還懂醫學?」


  寐無張答:「略知一二。」頓了頓,他補充道:「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北賜點頭,背著手,一本正經地說:「嗯,對,我認為每個人都需要具備基本的醫學常識。」


  「當然。」寐無張輕飄飄地搭話:「沒有醫學常識的人很容易把腸子當成臍帶。」


  北賜趔趄了一下,趕緊扶住置物架站穩。爾後哈哈笑了兩聲,默默走開。


  這時,房門把手被人從外面扭動,一位中年女醫師從門外走進來。北賜跟寐無張對視一眼。


  「奎妮醫師!」


  女醫師剛關好門,一轉身就被人握住了手。


  北賜迎上前,抓著醫師的手興奮道:「啊呀,真是!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奎妮師姐。」


  女醫師顯然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一號人,推了推眼鏡,打量著她問:「你是……」


  「是你的師妹!」北賜牽著醫師往旁邊走了幾步,引導著她,讓她的視線錯開寐無張所站的方位。


  北賜崇敬萬分地對醫師說:「你不知道,為了追隨師姐你的腳步,這幾年我堅持著學醫的道路,不管多麼困難,只要一想到師姐,我就會信心加倍。」


  從來沒有人對女醫師說過這樣的話,她的眼鏡片已然蒙上了一層薄霧。


  寐無張無聲無息地從她們身後走過去,打開門,閃身出去。北賜的眼角餘光看見他帶著葯離開了,這才悄悄鬆了口氣,繼續對醫師說:「師姐你的面容還是如此年輕貌美,跟畢業合照上的一模一樣,歲月未曾在你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迹,真是太好了。」


  女醫師有點不好意思了,轉移話題,問她:「你也是從利茲大學畢業的嗎?是第幾屆的呢?」


  北賜握著醫師的手往門邊走去,邊走邊答:「是比師姐小好幾屆的,你肯定不會知道我這號人的,反正我是師姐你的忠實追隨者。」


  女醫師摘下滿是水汽的眼睛,「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呢?我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


  北賜嚴肅道:「師姐,你不是說過嗎?默默無聞的人才是最偉大的人。」


  女醫師微微錯愕,「我,我說過嗎?」


  北賜反手摸到門把,肯定道:「你說過的。你在不經意間說的,被我用心記錄下來了。」


  女醫師含糊地點頭,「好像是說過吧。」她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人會如此用心地記錄她的隻言片語,心裡感動至極。


  「奎妮師姐,我已經記下了你的工作牌,改天我還會來找你的。」北賜扭轉門把,最後鄭重地說了一句:「請師姐務必等我。」說完,她就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後關上門。拔腿就跑。


  待在房間裡頭的女醫師捂著心口,無法平靜。直到她想起一件事,打開門叫道:「可是我沒有拍過畢業合照啊,師妹你是不是記錯了?!」


  走廊里早已沒有了『師妹』的身影。


  ·

  電梯里,北賜和寐無張各自脫下穿在外面的白大褂。


  北賜邊喘氣邊笑著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們內心都是渴望得到關注和崇拜的。隨便騙一下就飄飄然。唉,這法子太好使了,屢試不爽。」


  寐無張垂眸看著她,突然問道:「還對誰用過?」


  「嗯?」北賜雙手叉在腰間,抬頭看他,「你指這個方法嗎?」


  寐無張輕點下巴,「嗯。」


  北賜單眨右眼,調皮一笑,「反正沒對你用過。」


  電梯門在這時開了,躺在地上的保安還維持著原狀,北賜毫不客氣地繞過保安,爾後才問:「你應該只是把他打暈了吧?沒有生命危險吧?」


  寐無張微笑,「樓下就是醫院,死不了。」


  兩人爬上短階梯,打開天台門,卻發現車子不見了,羅子也不見了。天台上一片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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