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斷牙
一個男人倒在地上，肮髒的油汙把他的頭發和衣服弄得一團糟。他像一隻被割了喉卻沒死透的雞一樣，時不時還一下一下地蹬著腿，他眉頭緊鎖，雙目緊閉，兩隻手鮮血淋淋直直地伸在胸前，不停地哆嗦著。
很顯然，他的兩隻手掌都被空氣錘砸得骨斷筋折、血肉模糊。
這是一間加工金屬製品的操作間，而這台足有一個人那麽高的空氣錘在這裏是被用來打鐵的，特別是需要折疊鍛打的時候用空氣錘能省不少的力。而現在被用來砸人的手掌，後果自然可想而知。
一邊地上另外幾個人都是男性，他們中年紀小的隻有十幾歲，大一點的也不過三十來歲。他們全都雙手抱著跪成了一排，顯然躺在地上那個男人的慘狀讓他們不寒而栗，他們的身子都不可抑製地劇烈顫抖著。
年紀最小的那兩個，邊鬥邊哭，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鼻涕一大團地和口水掛在了一起並隨著抽搐的呼吸而顫動著。
除此之外又有三個人，要說啊，這三個人的頭發還有點意思，為首的一人留著一頭長發，他把頭發束起來固定在頭頂上，不過有幾縷逃出了束縛並隨著他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擺動著，這讓他的腦袋看起來有點像個鳳梨。
而另外兩個看起來顯然是聽命於他的家夥，一個剃光了腦袋、一個留著短發，這兩人正看著跪在地上的幾個倒黴蛋兒幸慶樂禍地笑著，光頭的一顆門牙從中間斷開了，讓他笑起來的樣子顯得有幾分猙獰。
為首那個留長頭發的叫做皮埃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帶著他的兩個跟班突然就出現在蘇城裏了。不過，這種事並不少見，蘇城這種法外之地總有人突然出現，也總有人突然消失，甚至是永遠地消失。
這本來沒什麽大不了，可是皮埃爾的出現還是引起了一些關注。他帶著兩個從來不怎麽說話的跟班在蘇城中四處瞎逛，然後突然就受雇開始幫幾個賭檔追債了。這本來也還是沒什麽大不了，有賭檔自然就有追款的，可是皮埃爾的追款與眾不同。
蘇城大小賭檔經過三百年來的經營，就算是地下犯罪也早就程序化了，事情到了哪一步該怎麽辦大家心裏都有數。就算是尋仇，也不能使性子胡來，社會需要的是法律，而這種法外之地就全靠規矩。所有人按著規矩辦事，那誰也沒話說，可是現在有人開始壞了遊戲規矩，就不隻一個人要倒黴，這倒是三百年來也不多見的事。
這個壞了蘇城三百年來辦事的規矩的人，就是皮埃爾。
他黑著個臉，用舌頭把臉頰高高地頂起，並沒有兩個手下那種幸災樂禍的傻笑，他隻是一臉不滿意地看著地上這幾個體若篩糠的家夥。
皮埃爾腳了穿了一雙不知道從弄來的，那種厚厚的帝國衛隊隊員的靴子。他抬起腳，用靴子把跪在地上的幾個人的頭顛起來，一邊顛著他一邊說：“我實在搞不懂你們，為什麽要去賭博？你們明明沒錢？”
“就是沒錢，才要去賭啊，老大，”光頭脫口而出道：“隻要贏了不就有錢了？”
“啊？”皮埃爾像是聽錯了一樣，扭過頭來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光頭。
光頭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說道：“我說的沒錯嘛，正是因為沒錢才要去賭，要是腰纏萬貫誰還去賭。”
“我聽說，都是開賭場的賺錢，去賭場玩的輸錢。要是賭博能賺錢，誰還開賭場？”皮埃爾一邊說一邊一下一下地扇著光頭的耳光。
光頭似乎想起來，上次也是一言不合就被皮埃爾踢斷了半截牙齒。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護住了嘴裏的牙，沒想到這無意識的舉動竟然激起了皮埃爾的強烈不滿。
“你抬起來手來幹什麽？你為什麽捂著牙？我又沒有要打你，你為什麽要捂？”
“我沒捂，我沒害怕。”皮埃爾一邊說一邊繼續捂著嘴，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臭小子，我讓你放下來，你沒聽見嗎？”皮埃爾抓住了光頭的衣領，一邊一下一下地拍著對方的禿腦瓜子一邊大聲嚷嚷著。光頭其實也不敢再捂碰上了，隻是上次被一下踢斷半顆門牙的經曆實在太過慘痛，這手就像不是自個兒的一樣，怎麽也放不下來。
這樣一來皮埃爾越來越怒，他的臉漲得越來越紅，青筋從他的額頭暴起，他圓睜雙目用右手食指指著光頭的眉心並喘著粗氣。光頭心知要糟，可是依然不敢反抗，隻是緊緊地閉著雙眼等著挨打。
皮埃爾的脾皮就是這樣，別人越不說話認了慫，他的脾氣反而更大。就聽“嘭”的一聲，光頭的臉上似乎挨了一拳，緊接著血就下來了。光頭一邊誇張地大叫著，似乎還在辯解一邊有鮮血從他嘴裏不斷地湧出。
這一下不隻是吸引了皮埃爾和那個短發跟班的注意，連跪在地上的幾個人都扭過身子來看這場熱鬧。
“噗——！”
不知道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活，看熱鬧也就罷了，竟然笑出了聲。其餘的人一聽到這聲笑聲，情知不好這回不死也要脫層皮。
早就聽說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皮埃爾手狠手辣，辦事從來隨心所欲一點規矩也不講。今天撞在他手裏，本來就準備脫一層皮的，結果現在居然有個不知輕重的傻X笑場了。這還了得？幾個人幾乎是瞬間都扭回身子，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起來。
幾個人心中無不暗暗祈禱，這一聲笑聲可千萬不要被皮埃爾聽到啊，不然還不知道有什麽恐怖的事情要發生。而事與願違的是，這一聲笑剛剛發出其實就被皮埃爾聽見了。
這顯然點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緩緩地轉過身來，此時他的頭發突然散了一半，把他冷峻的臉大半都擋了起來，顯然更加猙獰可怖。他雙眼血絲暴起，憤怒地盯著幾個鬥著一團的背影，似乎是想找出那個自尋死路的家夥。
皮埃爾看著一邊又回過頭，似乎想確定剛剛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樣幾次之後他突然伸手準備向那個三十多歲的家夥的後腦抓去。
就在快要觸到後腦的頭發絲時，突然有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麵前。
正是那個光頭，他一邊嘴裏噴著血和口水的混合物，一邊在眼裏噴湧著眼淚，他的右手鮮血淋漓地捏著什麽東西，哭述道：“上次就被你打斷半顆牙，這次又是打斷半顆，你看！”說著把半顆斷牙往皮埃爾麵前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