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捕蝦耙
阿格忒斯.岱蒙再也想不出來現在的他還有什麽地方可去了,他甚至一度想過去鎮上肉鋪或酒館裏偷點吃的。不過,他總是立刻就打消了這種念頭,並為產生過這樣的想法而羞愧。
可惱人的是這種念頭就像雨季時灌木下的蘑菇,一個接一個地不停冒出來。其實像他一樣大小的孩子,時不時常會有一點偷偷摸摸,雖然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
但誰小時候還沒偷過點什麽呢?等等!林子裏的蘑菇?
阿格忒斯.岱蒙突然想起來,可以去林子裏或者沼澤深處找點食物啊。他感到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居然在物產豐盈的太蠻星上挨餓,這要是說出去,不被萊賓斯他們笑掉大牙嗎?
不過,話說回來鎮子周圍的林地裏都沒聽說過有什麽能傷人的猛獸。可是,除漿果之類是采集了就能直接吃之外,好像能輕易弄到的東西也不多啊。特別是現在自己現在任何的烹飪工具都沒有,沒辦法加工食物。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不知道是誰家的院子前,朝裏麵看了看,屋子裏黑燈瞎火的似乎是沒有人在家。在一麵黃磚牆的牆麵上靠著和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工具,他一眼就瞅見了其中有一個蝦耙子。
就是它了,他立刻就打定了主意,再去“黑爾的老雜貨”買把小刀和火柴,等會兒就有烤蝦吃了。對,還得弄一點鹽。
阿格忒斯.岱蒙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好了一切之後,他扛起蝦耙子就往林子裏走去,他得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到一個合適的沼澤開始捕蝦。由於他在外麵已經遊蕩了很久,現在天已經是快黑了。
阿格忒斯.岱蒙加快了速度,他飛速地在林間穿行著,他感覺自己越跑越深。因為他一邊跑一邊隻顧著看哪裏的合適的沼澤,他對於自己奔跑的方向和路線並不完全在意。
這種蝦耙子可算得上是最簡單的捕蝦工具,所以岱蒙才選了它。想要在太蠻的各種沼澤裏捕到蝦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在人們想出的千奇百怪方法中,蝦耙子可能是唯一人人都會操作的。
岱蒙曾經和他的幾個夥伴用這個捕過蝦,過程非常簡單,隻要用蝦耙子從一定的深度往回拉就可以,有時候運氣好了一耙子就能捕到不少的蝦。
不過,要能滿足這種大號的蝦耙子操作的沼澤,一時半會還真不太好找。在岱蒙的印像裏,這樣的沼澤應該整個林子裏隨處都是的。可是眼下卻半個也找不著了,他抬頭看看漸漸黑下來的天色不禁有些焦慮。
終於他從一片特別茂密的小山坡往下走,這裏的地勢陡然就變低了。下麵是一個大山凹,這個地方他從前來過。這是在林地裏比較深的地方了,岱蒙不禁有些吃驚,他知道自己一路飛奔,可是竟然到了這麽深的地方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過,他現在可沒功夫感慨,他得借著落日前的最後一絲餘暉,把網投下去。不然等天全黑下來,就隻能去啃樹皮了。
這個山凹很大,就像是整片林子長了一個肚臍。沼澤位於它的最底部,這裏岱蒙和夥伴們來玩過幾次算不上陌生,不過,現在的情形和白天不太一樣,下麵的沼澤和周圍的土地都顯得有一點空曠。太陽沉得很低,巨大的樹木在下麵看起來就像是某種怪物淩亂的巨齒。它們朝向天空張牙舞爪,而巨大的陰影被西沉的太陽拉得老長老長,更添詭秘。
正值光明與黑暗之交的時候,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下沉至山脊線以下。天雖然還沒有全黑,四周突然變得萬籟寂靜。那些天上飛過的,樹梢間躍過的,和草叢裏跑過的,都不知在什麽時候全都沒了聲響。
太陽的消失像是某種信號,在這亙古不變的大自然中,似乎所有的生物在億萬年來都深諳此理。
而現在有一個人作為例外-岱蒙,他似乎打破了某種億萬年以來的規律。
此時林子裏靜得連心跳都聽得見,此外沒有任何聲音,甚至連風都沒有刮過,叢林好像是凝固的膠一樣。似乎在他的來到之前,這裏的生物都隱隱地遵循著某種次序,似乎連風都知道這一刻不應屬於它。
而岱蒙一點也沒意識到,他在這裏就是打破了某種億萬年的慣性,他也許是億萬年來第一個到了這個時候還身處這裏的人類。
岱蒙的蝦耙一無所獲,似乎那些擠在沼澤裏吐著泡泡的蝦此時也消失不見了。又澇了一耙又一耙還是一無所獲,他連一隻蝦也沒澇著隻澇上來不少腐爛的樹葉和臭泥。
他跳到一塊深入沼澤的巨石上,這樣可以從更靠近沼澤中間的位置捕澇。他懷疑這些蝦如果不是躲到更深的地方睡覺去了,就是學聰明了在躲著他的耙子。
太陽最後的一縷餘光如狂風中的蠟燭般忽閃著就要熄滅。
阿格忒斯.岱蒙焦急之下完全亂了手腳,耙子隻是胡亂的在水裏攪動著,這樣是根本不可能捕到蝦的,無非是把沼澤的水攪成泥漿而已。
自亂陣腳的岱蒙愈發煩亂地攪來攪去,似乎要把某種鬱結已久的情緒發泄出來。他甚至喊了起來,一開始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的喊聲聽起來有些尖銳,有些刺耳,還有些像個傻娘們。不過,他繼續地喊叫,同時雙臂揮舞,他盡情地渲泄著長久以來的情緒。
這個鎮子對於他才說太小了。
他還是個孩子就已經認識了鎮上大部份的人。他熟悉他們的秉性,知道他們的脾氣,這裏沒有秘密,因為每個人的糗事早晚會傳得人盡皆知。
泥匠的孩子還是會繼續當泥獎,捕蝦人的兒子絕對不會成為鎮長,蟄人蜂皮爾早晚會娶學校裏那個大板牙的姑娘,要不就是滿臉雀斑的那個馬夫的女兒。
他們的一生可以在他們的父親身上看見,他們一代又一代的在這裏生活。父親和兒子活得完全一樣,第一年和最後幾年也完全一樣,第一天和第一萬天也完全一樣。這簡直太可怕了,甚至比這深不見底的沼澤還要可怕。
而最可怕的是,他們每個人都覺得日子就該這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