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打出手
青梅和雪酥隻得齊齊應了,不再多言。殷繡複又不疾不徐的在前頭走著,並不讓自己心中殘餘的慌亂和驚恐顯現出來。雖是竭力驅趕,此刻她眼前卻仍有成千上萬個韓蟬的影子,如飛蛾一般將她困住,不得解脫。被欺騙和利用的恥辱混合著惋惜,惶恐,還有莫名的傷感,讓她疲於應付。殷繡暗自咬了咬牙,是時候向韓蟬下手了,她必須摸清他真實的身份和目的。
這件事比對付麥培生更艱難,殷繡惘惘的一抬頭,轉目四顧,偌大的殷府,偌大的洛陽城,偌大的涼朝,能讓她感到些許安慰的隻有兩個人,而真正能夠幫助她的,隻那一個人。
這般想著,不多時就走到了殷老爺的院子門前。守門的門子遠遠的看見殷繡過來了,眼中頓時一閃,貓兒似的在門前轉來轉去,殷繡見狀緊走幾步,門子便迎了上來,不等殷繡問話,岌岌行了禮道,“小的正要去尋大小姐來呢,老爺跟人吵起來了,小姐快去勸勸!”
殷繡聞言,險些下巴都驚得掉下來了,父親那等溫吞吞的性子,莫說吵架,就算紅臉也是不曾有過的,今兒個怎麽會這般?她趕緊大步流星向裏間走去,門子小碎步跟著,兩人急促一問一答。
“老爺此刻在何處?”殷繡問。“在正堂裏,約莫兩個時辰了,茶水也沒讓遞進去!”門子焦急萬分。若是尋常往來的商戶,父親一般會在偏閣會客,正堂裏裝飾最為豪華,卻很少用,隻有八親王的人來時,父親才會用正堂。
殷繡想著,驀地眉角抽動了一下,對了,還有一個人,時常往來,父親為了給自己撐臉子,每次都在正堂裏招待。
她正想著,就聽曹老爺高聲喊道,“你個糟老頭子,莫要欺人太甚!”
聲音隔著正堂的雕花紫檀格柵門,聲音高亢,頗有隨時向對方撲過去拚個你死我活的氣勢。殷繡不管不顧,提起裙角衝了過去,兩扇格柵門緊緊閉著,門口一個隨侍的丫鬟都沒有,殷繡焦急萬分,伸手猛地推開了門。
格柵門“嘩啦”一聲大開,外間的天光徑直照進來,正堂裏門窗緊閉,顯得有些幽暗。從明處到暗處,殷繡一時有些眼前不適,待盯緊一看,不由得驚呼出聲。
隻見曹老爺站在地心裏,兩隻胳膊高高舉起,頭盔似的緊緊遮住自己的發頂,頭頂上一隻錯金銜珠的發帶已經七扭八歪。又見殷老爺一手高舉過頭頂,手中執著一隻茶盅,就連茶盅底下的金托,頂上的茶蓋也緊緊攥在手中,顯然是一時氣急,三樣東西整個兒抓了起來。這架勢,似乎是要將瓷盅狠狠朝對方頭上砸過去似的。
這青瓷茶盅原本是外地特產,質地格外細密,若是當真砸在人腦殼上,莫說頭破血流,怕是小命都要去半條的。曹老爺和殷老爺顯然沒有意料到有人此時破門而入,都側頭怔怔看著殷繡,許久都沒有認出這人似的。
兩處都不言語,須臾,殷老爺才訕訕的放下了茶盅,曹老爺的兩條胳膊也從頭頂繳械下來,兩人臉上都訕訕的,又相互看了一眼,神色十分蹊蹺。殷繡隻正色瞧著兩人,卻不言語,為了成全兩人的體麵,這時她怕是說什麽都不合適,隻能等著兩人先開口。
曹老爺幹笑了兩聲,笑盈盈朝殷繡走過來道,“我的好繡兒來了,我和你阿爹正說話呢。”殷繡忙端端行禮,又笑說,“方才我似乎見一隻蛾子撲飛出去了,父親極少用這屋子待客的,這時節有些飛蟲,伯父受驚了,繡兒代父親賠罪了。”
這話聽上去格外熨帖,堂而皇之的給方才的一場爭端找了個由頭,被飛蟲驚嚇了,多麽合情合理又不傷情麵。再者,這屋子裏有飛蟲,亦說明殷老爺極少用,顯出曹老爺與旁人的不同來。曹老爺笑得花枝亂顫,方才還僵僵的神色,這會子終於從容起來。
正堂裏的氣氛霎時和緩了泰半,方才守在外頭,伸頭瞧一眼也不敢的丫鬟小廝們慢慢聚攏過來。殷繡迎著曹老爺的笑臉,露出大家閨秀應有的端莊儀態來。
殷老爺原是個不喜熱鬧的,一年的時間有大半在各地奔走,回到府裏便格外慵懶,莫說各大家族尊君間的交際應酬,就是門下奉養的近百個門客,也懶得招待。隻有曹老爺這一人,也不知怎的合了他的胃口,兩個人時常串門子,雖說兩人的會麵往往是歡喜開場,最後卻總落得麵紅耳赤,不歡而散,但鬧到大打出手的地步,這倒還是頭一回。
殷繡正琢磨著兩人爭執的原由,曹老爺已經輕輕執了她的手笑道,“我家繡兒越發出落的標誌了,好似仙胎玉人兒似的,你父親真真是比我福氣大多咯。”這話亦十分巧妙,既誇了殷繡,又給足了殷老爺麵子,更給自己鋪了台階。
殷繡聽出這話裏向殷老爺求和的意思,忙謙謙一笑又道,“伯父才真真是有福之人呢,”說時便向殷老爺瞧了一眼,殷老爺像是瞧見了她的目光,小孩子似的耍性子,擰著脖子不去看她。殷繡一陣驟然好笑,略略思忖又道,“三個姐姐都許了好人家,寶哥兒也聰明伶俐——欸,說到寶哥兒,府上的生辰宴可不就是後日?”
曹老爺笑眯眯的眉眼一聳,像是說中了心事,又是一陣幹笑,似乎有些訕然,那一頭,殷老爺卻重重的“哼”了一聲。這話一試探,殷繡已然猜著了大半,兩人爭執的理由跟後日的生辰宴大抵脫不開幹係。
但她還是猜不著具體的事由,前一回曹老爺親自來殷府送了柬帖,父親也欣然接了,且還格外看中此事,那日接了柬帖之後,便開始四處物色合適的禮品,什麽奇珍異寶精巧物件,斟酌挑選了這些日子才選定出來。這會子曹老爺又來找父親究竟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