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油腔滑調
兩人的態度殷勤的過於明顯,辛垣錦倒是十分歡喜的,時時寒暄,又報以有禮有節的微笑。殷繡反而尬尬的,默默吸一口氣,瞪眼看著辛垣錦,意有所指,一字一頓的說到,“小女子深居簡出,這院子裏不曾有世子爺這樣的貴客造訪,沒得見識,世子爺還請不要見怪。”
青梅聽出這話是在打趣自己了,掩袖微微一笑,卻與往日不同,隻佯裝沒有聽懂。辛垣錦忙自謙了一番,兩人又一時無話,青梅和雪酥早已把肚子裏一點待客的措詞一股腦兒全用盡了,這會子亦無話可說,一時眾人都有些訕然。
殷繡和辛垣錦不由自主的要去端起茶盅,兩隻茶盅原本就放在一處,兩人的動作又照鏡子似的格外齊整,兩人的手指不由得肌膚相親,一邊皮膚柔膩溫熱,一邊涼滑冰冷,殷繡像是被火燙著了似的,霎時手一縮,辛垣錦倒是十分從容,端起茶盅啜飲的樣子格外令人賞心悅目。
殷繡臉愈發燒起來,也不知是出於憤怒還是羞赧,還以為辛垣錦定會嘲笑自己,卻沒想辛垣錦微微垂眸,聲音低低的說了一句,“你我原本就是定了親的,不必如此。”
寥寥幾個字,卻像是一縷令人迷醉的煙塵,霎時在廳堂各個角落彌散開來,所有的人都怔愣住了。侍立在屋角的幾個三等丫鬟最先反應過來,發出竭力隱忍的細細尖叫聲,青梅和雪酥不約而同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動作過於劇烈,殷繡和辛垣錦都聽到了她們的呼吸聲,不由得一齊麵紅耳赤起來。
殷繡這會已然耳郭和脖頸子都緋紅一片,原本就極其美麗的五官趁著這紅暈愈發生動,如明豔的火焰一般奪人心魄,辛垣錦再看向她時,眼中已有了說不盡的情誼,難以將自己的視線挪開。殷繡卻是惡狠狠的瞪眼瞧著他,嘴唇微微翕動著,似乎想要罵他,竭力忍耐著。
殷繡沒有聽出辛垣錦話裏的意思,青梅卻是明白的。“咳咳,”青梅幹咳了兩聲,又直直看了一眼雪酥,笑著道,“雪酥,咱們不是說今日要去花園裏采擷花瓣泡茶的,這會子還不走?”雪酥一臉懵怔,“花瓣?什麽花瓣?”青梅無可奈何的挽住雪酥的膀子,不由分說的拽著她,兩人一齊向殷繡和辛垣錦行了禮,退行向外走去。
“誒誒,”雪酥原本還想杵在那裏看殷繡和辛垣錦的好戲,哪裏舍得走開,不時回頭看著,青梅卻不由她辯駁,便向外走,邊又對一眾丫鬟們說,“你們也先下去吧,這會子沒什麽事了。”一眾丫鬟齊齊應了,跟在青梅後麵,魚貫出了屋子。
辛垣錦默默看著一行人離開,唇角若有似無的牽起,輕輕放下了茶盅。殷繡卻是心下翻江倒海,此時才覺察到一件要緊的事情,眼下這屋子裏就剩下她和辛垣錦兩個人了!她隻覺心髒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又向逃命的小獸一般奔突跳躍,耳邊充斥著篤篤的心跳聲,如此強烈,她簡直不敢相信,辛垣錦不會聽到。
她抬起眼怯怯的瞟了一眼辛垣錦,恰看到他的側臉輪廓,額如玉卵,眼窩深峻,鼻如山巒,巧奪天工,曲折蜿蜒間說不出的好看,尤其是一雙黑而長的睫毛,眸子或一低垂見,絕美的黑色蝴蝶一般的閃動。此前殷繡似乎從未覺得辛垣錦皮相好看。
誰知這廝似乎感覺到了殷繡的目光,輕輕哂笑一下,殷繡一驚,立刻收回了視線,卻聽辛垣錦帶著笑意道,“殷大小姐方才醉得不輕,這會子倒像是醒了大半,果然酒品不俗。”殷繡聞言一愣,細細品味一番,立刻氣惱起來,五官輪番皺縮擠兌了一陣子,終於沒有憤然罵過去,隻低低咬牙切齒道,“怎的,你既看出我是裝醉,為何沒有揭穿?”
辛垣錦卻不回答,隻微微抿唇,側顏抬起,望向窗外。時近深秋,方才又一陣黑壓壓的大雨,這會子才難得晴空乍現,金燦燦的陽光投射在廊下,已有幾個小廝丫鬟在庭院裏灑掃落葉,滿地喬黃深紅,一派生動景象。
殷繡無心欣賞庭院中的景致,她萬萬沒有料到辛垣錦早就識破了自己的軌跡,這會子越想越氣惱。回殷府聞說辛垣錦來了,她就籌謀好了要捉弄他一番,故而有意在酒席上貪吃了幾杯。其實對於自己的酒量深淺她自己也沒個準頭,純粹抓瞎,但為了讓這個傲慢無禮的世子爺吃點苦頭,她還是願意冒些風險。
果然兩倍果子酒下肚,她就有些暈眩,但神誌卻還清明,後麵種種讓人啼笑皆非的舉動,都是她有意為之,她要看看這位位高權重的朝臣在鄉紳女眷中,麵對一個胡蠻的小瘋子如何自處,讓他如坐針氈,如臨大敵,如墜深淵。
更有一重意思,酒後失態,反而更讓人不可置疑,反而她能說出許多尋常事後不便說出的話,辛垣錦若是真有娶她的心思,聽了這些話也該改弦易轍。卻不料辛垣錦從一開始就識破了她,枉費她吃了一整盤鬆蕈,在一屋子的下人麵前失盡了顏麵,最後還要落他的笑柄!
辛垣錦倏爾側目看向殷繡,見她氣鼓鼓的,他反而又被逗笑了,不疾不徐的悠然道,“若是提前拆穿了你,我豈不要錯過一場好戲?”說時似乎強忍住笑意,語氣愈發輕佻了些,“悖懶乖張,貪食挑嘴,痰淤打呼,還犯迷症?”
“你!”殷繡氣得差點直將將撲過去,險些失了大家閨秀的體麵,卻隻好怒目嗔視過去,誰料正與他目光相接,眼看著辛垣錦變戲法一般神色一轉,一側唇角斜斜挑起,聲音輕謾油滑道,“日後把你抬進了府,我會命人定製一張本朝最寬敞的羅漢床,隨你打呼迷症,自由自在,如此可好?”
“……”殷繡半晌不言語,差點沒被自己一口氣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