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冰火兩重
她原以為青梅和雪酥亦不知情，誰知這兩人一齊嗤笑起來。殷繡瞪圓了眼睛看向兩人，青梅忙斂起笑容，臉紅紅的，低聲道，“小姐當真不知？自然是商量小姐你和世子爺的婚事呀！”
殷繡兩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倒吸一口涼氣，立時差點跌坐在地。青梅雪酥忙一左一右的扶住她，方才在殷老爺那邊，兩人一會兒想笑一會兒受驚，又拘著禮數，著實不自在，這會子回了貼身主子的院子，不由得都活泛起來，竟不約而同的向殷繡打起趣兒來。
“這就叫，當什麽，什麽迷？”雪酥兩眼灼灼，又為自己想不起要說的話十分苦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青梅順著話頭兒，一字一頓的說到，頗有指桑說槐的意味，還說，“辛公子這些年捎來的信果然頗有用處，雪酥漲了不少學問呢。”
青梅難得誇獎自己，雪酥立刻嗬嗬傻笑起來。殷繡卻是小臉漲得通紅，兩腮鼓鼓的活像一隻受驚的河豚。她知道青梅這話另有意思，不由得悲憤填膺。辛垣錦這三年寫給她的信，不都是揶揄挖苦的話，怎的被青梅一說，倒像是遙寄相思，成全了一段佳偶良緣似的？！
殷繡怒極反笑，頭也不回，從鼻孔裏發出兩聲充滿不屑的幹笑道，“荒謬至極！什麽商量婚事，”說時卻粉拳不由得一攥。難道辛垣錦果真是為了此事而來？難道那裏迎賓樓下他的一句醉話還能當真？
殷繡一顆心子狂跳不已，簡直像一隻深陷火海的小鹿，麵上卻還佯裝鎮定，又填上憤怒和不屑，下巴高高揚起直衝天際，賭咒似的說，“他當真有這個心，怕是也沒這個膽，有本事當麵來跟我說呀！”
這話聲量極高亢雄渾，殷繡隻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大快人心，許久才覺出屋子裏氣氛有些詭譎，她背對著青梅和雪酥，兩人不知何時都緘默不語了，空氣中有種詭異的靜謐。一股不好的預感沿著殷繡的後頸窩爬上來。
“咳咳，”青梅的幹咳聲突兀的打破寂靜，殷繡那股子預感如同一條蚯蚓爬上來，讓她渾身抖落了一陣雞皮疙瘩。一個玉石般冽冽的聲音隨即響起。
“當麵來跟你說？”
殷繡從頭頂到腳跟，目力可見的一個哆嗦，空氣中的闃寂更加滯重，且混入了一種意味不明的味道。不知過了多久，殷繡才幽幽轉過臉來，臉上帶著僵僵的笑容，緩緩欠身，向著對麵之人行了一禮，尖細著嗓子說到，“辛公子，您怎麽來了？”
不等辛垣錦回話，她已經低下了頭，兩頰霎時流丹如霞，一路紅到了脖頸上，兩隻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咬著嘴唇恨聲問道，“辛公子大駕光臨，怎的也沒人通傳呢？”
廳堂裏的丫鬟們知道小姐惱了，趕忙跪地求饒，正要辯解，卻聽辛垣錦輕聲道，“你莫怪他們，是我不讓他們作聲。”語氣中竟似乎有一絲笑意。殷繡又咬了咬嘴唇，倏爾仰起頭，皮笑肉不笑的說到，“辛公子果真有趣得很。”
此時此刻殷繡最不想見到的人莫過於麵前這位了，她從頭頂到腳指甲都刺刺的一陣痛癢，竭力維持一副矜傲的樣子，卻腦中空空，心下五味雜陳，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甚至連眼青都懶得向對方瞥上一眼。
與她的反應恰恰相反，青梅和雪酥卻是極歡喜的，兩人對視一眼，青梅即刻打了個千兒，殷繡來不及阻止，已經快步退出去吩咐上茶果了，雪酥亦行了一禮，滿臉堆笑，蹦蹦跳跳跑上前去，不顧殷繡憤憤然的目光，對辛垣錦笑道，“世子爺來得正好，小姐正說起你呢，請上座。”說時恭順得將辛垣錦引向殷繡旁邊的座位。
殷繡幾乎要一口老血噴將出來，又不好明麵兒上斥責雪酥，幾次瞪眼瞧她，她卻完全沒有看到。再一瞥辛垣錦，這才發現這人站在原地，一臉溫文爾雅的笑容看著她，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見。殷繡幾乎要笑了，既然已經不請自來，這會子還不敢擅自坐下，要看她的眼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兩人又對視了一會子，無論如何，讓一位位高權重的男客這樣站在地心裏不理睬，也不是她殷府小姐的做派，殷繡磨著後槽牙，惡狠狠的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世子爺還請上座。”辛垣錦臉上的笑意不增不減，隻是眼波微微閃動，似乎有些欣喜，頷首行禮，隨著雪酥落座。
這時青梅亦端著茶果回來了，頂級熏香花茶的香氣隨著她的腳步在屋子裏彌散開來，殷繡兩隻手如同貓爪一般扣住紅木太師椅，幾乎要扣下一層油漆來。
這茶是她從雷總管那裏敲打來的，整個殷府裏就這獨獨小小一包，若不是她發現雷總管賬目上的一點小手腳，趁機嚇唬他，還不知殷府裏藏著這等好東西，她自己也隻吃過一次，想不到青梅這個吃裏扒外的竟拿來招待這個惡人！
殷繡竭力擠出一個笑容，借著用帕子擦嘴的停當瞥了青梅一眼，誰知這廂隻顧垂著頭，並不去睬她。殷繡幾乎要吹胡子瞪眼，又不能表露出來，心裏實在煎熬。兩隻雕花金托白瓷茶盅盛著兩杯熱茶奉上了茶幾，霧氣氤氳下稍稍染色的茶水輕輕漾起，其下紅的，黃的，紫的各種花瓣若隱若現，倒像兩隻小小的蓬萊仙島。
殷繡直愣愣的看著那兩隻茶盅，許是那熱騰騰的水霧沾到了臉上，她臉上莫名的又開始燒了起來。未見他時心中還有一肚子的疑問，此時卻一個也想不起來了。她這邊呆呆傻傻的，奈何雪酥是個不長眼且臉皮厚的，像一隻勤勞的小蜜蜂似的跟在辛垣錦左右，一會兒誇讚他頭上的簪子好看，一會兒又說桌上的點心是特意為他做的，十分甜美，讓他一定要嚐一嚐。
青梅也不勸阻，反而時時附和著，一主兩仆，一頭冷一頭熱，冰火兩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