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自貶身價
她凶狠的目光正對上殷繡的眸子，殷繡笑盈盈，撒嬌似的撅著嘴道，“好姐姐，莫要給他吃，還是都留給我吧！”說著抄起筷子，不等青梅和雪酥來阻止，已經將一盤鬆蕈悉數倒進了自己的碗中，夾起一條，嗷嗚一聲放入口中，不及仔細吞咽，就咽了下去，活像一隻為了跟同伴爭搶食物，拚命囤食的小猴子。
殷父這回也不羞惱了，幾番受了驚嚇，這會子臉皮索性厚了，腆腹開懷大笑。翠兒，青梅，雪酥，辛靜等侍立在桌邊的下人們反而越發局促不安，一時噎住，亦無話可說。辛垣錦垂眸靜坐，驀地以袖掩口，隻有站在他身後的辛靜看得分明，辛垣錦唇角若有似無的向上一牽，眼眸中滿是憐惜。
辛靜不由自主的身子向後一個趔趄，又忙不迭向投來目光的翠兒和雪酥點頭致歉。世子爺竟然笑了。這樣一個冰雪雕刻的臉盤子，竟然也會笑！還有那眼神，似乎是在王妃麵前，也不曾有過的！這一日他已經因為辛垣錦吃過幾次驚嚇，卻都沒有這一回震撼，簡直要懷疑是哪個仙人把火炭星子放進了辛垣錦那兩顆冰珠子一般的眼瞳裏，竟能讓它有了暖意！
碗裏有了好吃的，殷繡終於消停下來，像個好孩子似的，隻顧著用筷子扒拉碗中的鬆蕈，也無須米飯下咽，更不用夾其他的菜，像一隻進食的小鹿似的，兩腮一鼓一鼓，竟也十足可愛。殷老爺還不忘顧及同桌的貴客，也不敢再吩咐翠兒，端起酒盅與辛垣錦客套了一番，兩人各自夾菜進飯，總算一時相安無事。
誰知殷繡吃著吃著，忽然悶悶的哼了一聲，背脊挺立起來，一張小臉皺成一團，忙不迭開始用粉拳狠勁捶自己的胸口。席上眾人俱是一驚，雪酥眼疾手快，揚手狠狠的錘在殷繡背上，一邊捶打一邊急促問道，“小姐，可是噎住了？”
殷繡緊閉其口，深深蹙眉，似乎不能言語，一邊搖頭一邊嗚嗚作聲。殷老爺和辛垣錦也吃了一驚，正要說什麽，殷繡忽然轉向辛垣錦，高高揚起臉，似乎有什麽十分要緊的話要對他說。
辛垣錦俯身下去，怕自己聽不分明，卻見殷繡驀地張開了口。“嗝。”
濕漉漉，溫吞吞的一股熱氣霎時撲在辛垣錦臉上，濃重的鬆覃香氣裹挾著酸酸的特殊氣味，辛垣錦霎時怔住。
“欸，繡兒，怎可如此無禮。”殷老爺溫吞吞的說到，言語間聽不出半分責備。
殷繡又用手拍了拍胸口，抬眸用小鹿一般的眸子盯著辛垣錦，笑盈盈道，“總算爽利了，甚好，甚好。”辛靜一臉菜綠色，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世子爺十歲那年，王妃感了風寒十多天裏不許他問安，這位爺憋著一肚子的冤屈，又還是稚童的稟性，少不了拿底下人出氣。
一個小丫鬟來給他端茶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世子爺雷霆震怒，手中書卷摔成了兩半，又指著一屋子的下人說，定是他們把瘟神帶進了王府，王妃才會感染風寒，下令王妃痊愈之前，王府上下所有的下人皆不可開口言語，誰要再敢當麵出嚏，立時就要逐出府去。嚇得整個王府上下磕頭搗蒜，硬是有小半旬的時日裏不敢做聲。
殷家大小姐這般怠慢，世子爺還能雲淡風輕。辛靜幾乎立時要倒地氣絕。隻見殷繡和辛垣錦四目相接，殷大小姐一臉懵怔，想來並未看出世子爺眸中的深意。兩人正這麽相看，忽的天光驀地一亮，刺得眾人眼睛生疼，慌忙閉了眼，須臾就有一陣滾雷轟然而過，桌案上盤碟錚錚作響。
辛垣錦與殷繡原本靠得很近，殷繡迷迷糊糊間，不由自主的就向辛垣錦懷中靠過去，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一般尋求庇佑。辛垣錦亦來不及細想，兩手輕輕扶住殷繡的膀子，口中柔聲呢喃道，“莫怕，莫怕。”
屋子裏的小廝丫鬟們隻覺耳邊隆隆作響，一時目眩神迷，也沒有注意到兩個主子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待雷聲平息，殷繡卻似乎將將反應過來，一把推開辛垣錦，往後縮了兩步，十分戒備的看向他。
“諸位莫驚，天上雷公奏樂罷了！”說著又捋須長笑，又對辛垣錦說，“世子爺莫要拘束，請！”辛垣錦收起臉上的羞赧，笑著回禮。辛靜亦收斂了自己的表情，為辛垣錦夾了一片肉放在碗中，辛垣錦一手挽袖，正要舉箸，手背卻被一陣暖意覆住。
辛垣錦一顆心子重重的一跳，垂眸一看，一隻小巧白膩的手正覆在自己的掌上。他幾根手指還捏著象牙食箸，這會子放下也不是，舉起也不是，隻得僵在那裏，竟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殷繡很快抽回了自己的手，臉上神色一變，露出幾分憐惜來，沉沉的歎了口氣，十分鄭重其事的看著辛垣錦說到，“世子殿下，你當真要與我家繡兒成婚嗎？”
辛垣錦胸口又被猛地撞了一下，下意識的想要撫住自己的心口，殷繡卻又搖頭嗟歎一番，壓低了聲音道，“我家這七丫頭，怕是與世子殿下所想十分不同。”說著揚起另一隻手，做出梳理胡須的動作，在自己下頜下端緩緩劃過。
“噗嗤。”雪酥原本被殷繡鬧得十分羞赧，這會子卻失聲笑了出來。青梅原想狠狠瞪她一眼，耐不住自己也想笑，不及收回目光，嚴肅凶惡的表情已經漏了破綻。一屋子的丫鬟們皆垂首掩口怯怯而笑。
殷繡一臉諱莫如深，用長輩看待晚輩的悲憫眼神注視著辛垣錦，良久並不說話，話未出口，先重重的嗟歎了一聲，緩緩歎曰，“世子爺想來也是知道的，咱們殷家，人丁稀薄福澤少寡，除了這一個獨女，我膝下再無其他。她娘親走得早，我又常年在外跑商，沒個管束的，長到這般年紀了，還不學無術，潑猴兒一般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