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獻寶
她看起來與前幾日有些不同了，眸子中那種少女的青澀快要蟬蛻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待嫁新婦的沉穩從容，這讓她生出一種別樣的成熟韻致，讓他的一顆心越發悸動。可是想到她的轉變與另一個男人有關，他又懊喪不已，這懊喪的背後，還有他不得已向她隱瞞的天大的隱秘。
他和她終究是絕無可能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會當真愛上她。終有一日她的一切，都將化為他心頭的記憶。韓蟬這樣想著，唇角便又斜斜的勾起來，於是他又是那個涎皮賴臉，不拘小節，玩世不恭的小雜役了。既然注定不能長久，能見到她的每一刻，他都要爭分奪秒，錙銖必較的珍惜。
而這場審問，他和她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兩個人之間默契的小遊戲罷了。索性他就陪她玩一會子。於是他沉沉的歎一口氣，挑眉說到，“既是如此，那韓某就認下了，這麽著吧，”說著仰頭看殷繡，“殷大小姐不如選個好日子，把這丫鬟許給我做了媳婦，如此，也不怕她壞了名聲，日後找不到婆家。”
殷繡果真意味深長的一笑，似有默許之意，還不等她回話，荸薺卻先著急起來，撲倒在地，一邊慟哭一邊磕頭道，“求小姐為奴婢做主，奴婢年紀尚小，家中兄長尚未娶親，還有八十歲老母需要奉養，奴婢，奴婢——”說到此處又哽咽不成聲，越發哭得凶了。
一屋子的丫鬟亦瞠目結舌，喁喁低語間不住的嗟歎驚呼，一時廳堂裏聲息雜遝，亂作一團。
雪酥兩隻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大張著嘴巴看向殷繡，青梅似乎看出了殷繡和韓蟬心照不宣的鬼心思，隻抿唇似笑非笑。殷繡也不急躁，垂首飲了茶，又抬眼問荸薺，“你家中有兄長？做什麽營生的？”
荸薺見她在這緊要當口兒忽然言及其他，不免詫異，又似乎有些難言之隱，愣住半晌才舔了舔嘴唇，怯怯回說，“回，回小姐的話，奴婢家裏窮苦，兄長也沒什麽吃飯的本事，不過是自己支了個棚子，賣些茶水給過路的人。”
殷繡默默頷首，靜默思量了片刻，這小丫鬟的意思並不便明說，辛而殷繡近日裏有些耳聞，這會子也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朝廷驅逐胡人以來，許多胡商，胡奴被緝拿關押，城郊的小買賣也做不下去了。
這約莫半年的時間裏，官麵兒上管得鬆了些，也開始有胡人暗中往來，一來是先前藏匿各處並未被衙門發現的胡奴這會子想要出城避難，二來也有膽大的胡商想暗中進城做買賣，城郊幾個茶鋪，便成了其中的樞紐，隻消出得起銀子，就能暗度陳倉，出入若無人之境。荸薺的哥哥，想來就是做這樣的出入買賣了。
殷繡臉上忽然有瞬息的靜默，眸子中一瞬的凜然轉瞬即逝，複又笑起來，“你大可把心裝進肚子裏，就是你自個兒願意，我也不會讓這無賴平白霸占我殷府裏的人。不如這麽著，”說著一頓，目光一掃，韓蟬和荸薺都鄭重其事的聽著。
“這韓家小廝既是禮虧，就讓他去給你哥哥做個下手，去你哥哥的茶鋪上幫工，你覺得可好？”
荸薺一聽此言，不僅終身大事不必就此葬送，還給兄長找了個免費的幫手，她那兄長舍不得花錢請幫工，一個人支撐著茶鋪，也確是分開乏術，常為此在家裏鬧事的，如今得了幫手，要打要罰，也可悉聽尊便，實在是解了難題，這般想著，麵色立刻雨霽天青，笑著連連謝過，又不停給殷繡磕頭。
此事算是皆大歡喜，隻有韓蟬不以為然，插著腰，伸長脖子詰問道，“幫工？”原本俊朗挺秀的五官皺縮起來，活像隻護崽子的老母雞。“大小姐的意思，是要我到城郊去給人家做免費的勞力？！這怕是不妥——”
不等他說完，殷繡已經打斷了他，佯裝肅然，冷冷說到，“章華的山長那邊，我自會解釋，你這樣的雜役，章華有上百個，也不差你一個，你就不必擔心了。”韓蟬聞言霎時噎住，瞠目齜牙，卻再說不出話來，惹得一屋子的丫鬟又是一陣竊笑。
殷繡也不再多話，今日起得太早了，覺也沒睡夠，這會子她又打起了哈欠，不再看旁人，隻專注對付八仙桌上的一盤栗子酥。青梅見狀，便對地心的幾人說道，“罷了，小姐這會子也乏了，事情既然了結，你們自行散去罷。”
荸薺心滿意足，行了大禮，轉身卻步出去，對站在一旁的韓蟬，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擦肩而過時還有意向旁邊避讓了幾步。韓蟬還氣鼓鼓的杵在一旁，直到小丫鬟走出了外間的庭院，才冷冷哼了一聲，轉身似乎要走
荸薺心滿意足，行了大禮，轉身卻步出去，對站在一旁的韓蟬，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擦肩而過時還有意向旁邊避讓了幾步。韓蟬還氣鼓鼓的杵在一旁，直到小丫鬟走出了外間的庭院，才冷冷哼了一聲，轉身似乎要走。
“回來。”殷繡低頭吃著栗子酥，口中含含糊糊的喊他。韓蟬佯裝氣惱，卻也乖乖的停下腳，轉身看著她。殷繡不疾不徐淨了手指，才一字一頓的問道，“三更半夜，潛入我內院裏，你可知是什麽罪過？”
韓蟬心知她故意要唬他，挺了挺胸脯，一幅無所畏懼的樣子，反而分外得意，說道，“不但無過，還有大大的功勞！你若不信，隨我來偏閣裏一看便知。”
“哦？”殷繡目光深闃，微微一笑，向青梅和雪酥看了一眼，兩人會意，走過來扶著殷繡起身，韓蟬見她果真信了自己，越發欣喜，一甩頭向堂屋外麵走去，領著殷繡幾人穿過回廊，一路蹦蹦跳跳，如同獻寶的孩子一般。
這會子回廊裏已經灑掃完畢，平日裏擺在欄杆上的各色香草鮮花也澆了水擺放停當，一路行去，並無什麽異常痕跡，除了廊下掛著的幾個鳥籠裏鳥雀爭鳴的聲音，並無其他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