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捎帶
殷繡看得分明，忙勸慰道，“無妨，若是通個兒的正數不好計算，你隻消告訴我，眼下能提出多少現錢即可。”雷總管支支吾吾的應了，撥弄十個指頭心算了一番，他的心算向來是比算盤還準的，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又細細審核了幾遍，卻眼珠子提溜一番，問道，“大小姐這般問，可是要從庫裏支銀子？”
殷繡又笑，連連點頭。雷總管亦抿唇頷首，再斟酌一下，說道，“眼下還不到莊子裏收租的時節，店鋪裏的賬款時時進出，也不好統計，呃，”
他一邊假意支支吾吾，一邊在心裏加加減減，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能有多大的開銷？府裏的吃穿用度全不用她操心的，無非是買些胭脂水粉，釵環首飾，再就是裁兩匹布來做衣裳了，這能花得了幾個錢？但是為了顯出自己的忠心，他還是將自己的估價擴大了十倍，好讓大小姐欣喜且感激一下。
想定了，雷總管嗬嗬一笑，柔聲問道，“小姐若是要得急，您看，從庫裏支給您三萬錢，可夠？”
三萬錢？雪酥立刻瞪大了眼睛，饞貓似的舔了舔嘴唇，廳堂裏幾個小丫鬟亦是瞠目結舌。他們這樣的富貴之家，即使是奴才下人也比其他府上的闊綽許多，可是三萬錢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比天還大的數字。
雷總管滿以為殷繡會滿臉驚喜，誰知她微微一蹙眉，又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了一番，才說道，“殷府每年撥給章華書院的資費約莫有十萬錢，這會子你支給我五萬錢，可拿得出來？”
這話的意思，不僅是公事公辦的詢問庫裏的存底，更有一層意思是在敲打他，詰問他平日裏私用了多少庫銀。雷總管聽得分明，哪裏還敢使那些花花心思，忙道，“自然，自然。”
殷繡笑著點了頭，對青梅說，“你這會子就跟雷總管過去，讓阿寧隨你一處去，取了銀子速速回來。”青梅扶身道，“小姐放心。”雷總管驚魂未定，僵僵笑了一笑，與青梅一道出去了。
不多時，青梅和阿寧便回來了，兩人各自捧著幾隻木匣子，後麵還跟著兩個南院的小廝，將一隻犀牛皮的大箱子抬進了廳堂。幾個人行了禮，打開匣子，箱子，將南院庫裏取來的銀票，金條和銅錢一一呈給殷繡看。
箱子裏滿滿一箱的銅錢引得一屋子丫鬟嘖嘖稱奇。殷繡一邊看著，心下仔細算過了，竟還多出了幾千錢，雷總管果然是個辦事妥帖的。
“小姐，這些個東西現時放在何處？”兩個小廝抬箱子抬得氣喘籲籲，擦著汗問道。
“先放在西邊的偏閣裏就是。”殷繡答著，又對青梅說，“可把門鎖好了，鑰匙你就貼身放著，務必妥善保管。”青梅答說謹遵其命。殷繡又打賞了兩個小廝，兩人搬了箱子，就領賞出去了。
這頭人剛走，雪酥就急不可耐的歡叫起來。“小姐！雪酥今兒個真大飽眼福了，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錢呢！”青梅立刻取笑她沒見識，殷繡也笑了一會，雪酥又問，“小姐，你要這麽多錢，是要做什麽呀？”殷繡意味深長的一笑，且說，“過幾日，咱們上一趟書院，你自然就知道了。”
話說辛靜這頭，十分狼狽的從殷府逃了出來，幸好他認得殷宅裏的道路，殷繡也沒有遣人送他，一路徑直從側門出來了，小賊似的悶頭出了府。原本想在外頭打打牙祭，這會子也興致全無，抱著兩隻食盒一鼓作氣逃回了客棧，隻跑到天字號房間門口，才稍稍停下喘了口氣。
常護衛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心知是辛靜回來了，默默為他打開了門。就憑那陣逃難似的腳步聲，加上他肺癆似的喘氣兒，他就知道辛靜這一趟去殷府沒得什麽好。他心下又是想笑又是同情，這後生還是嫩了點，不比他闖蕩江湖十數年來得油滑。
辛垣錦這會子正坐在一把靠椅前，一手持書卷，眉宇清秀，不染凡塵，一旁的香爐中線香嫋嫋，越發襯得他如同月下仙子一般。
“主，主公，”辛靜這頭還喘著粗氣，兩手提著食盒不好作揖，隻得躬身行了個大禮。
辛垣錦兩眼不離開書頁，沉聲問過去，“去了這麽久。”
辛靜心中叫苦不迭，恨不能把一腔苦水全倒出來，卻又怕惹惱了辛垣錦，隻得咽了咽唾沫，半真半假的說到，“小，小的該死，實則是主公送的禮物，大小姐十分看重，說奴才專程跑一趟有功，要賞賜奴才——”
說到這裏，他卻不知後麵如何編下去了，一時噎住，正不知如何是好。辛垣錦劍眉微微一蹙，抬眼瞥了瞥，又問，“你手中是何物？”
辛靜這才想起自己手中的食盒子，忙笑到，“這便是大小姐賞賜的！”說著又見辛垣錦目光仍落在兩個盒子上麵，又忙不迭將盒蓋子打開，討好得笑著道，“小的那時不解其意，這會子細想，想必大小姐的本意就是讓小的把這些吃食帶來給主公的吧，小姐畢竟是女兒家，臉皮子薄，才有意說是賞給我的。”
辛垣錦早已沒有理會辛靜的絮絮叨叨，隻垂眸專注於兩隻紅漆食盒上，麵色不虞，看不出內心的波動。
昨日裏酩酊大醉了一回，自己做過的事情，此時他已經忘記了大半，隻模模糊糊記得自己曾拽著殷繡的手腕不放，記得她坐在自己的馬車裏，滿臉緋紅，又羞赧又害怕又憤怒的模樣。那畫麵莫名的在他腦海中不斷的重現，懊悔和歉疚中，竟混雜著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沉醉。
辛靜這個呆頭鵝，頂了常護衛和辛安的差事，在殷繡氣頭上隻身去殷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會子能全身而退，已經讓他覺得驚訝，方才又聽他說殷繡不僅沒有責罰他，還賞賜了他，越發狐疑。對於這位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少女，他雖相處時間不多，卻莫名的自以為了解她，她受了他那般的輕謾，這會子就氣性全消了，說什麽他也不敢相信。
食盒蓋子揭開了，白色的熱氣混雜著馥鬱的香氣霎時在房間裏彌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