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爭不下
殷繡幾乎要在心裏為他捏一把汗了，幸好，她將自己的惶恐藏匿的很好，隻用一種疏離的眼神看向兩人。
對韓蟬的熱絡，辛垣錦隻置若罔聞，甚至不屑於將自己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許久才沉聲道，“下一場，我陪你打。”
“韓某就恭敬不如從命啦！”韓蟬又是笑著一拱手。
辛垣錦輕不可聞的冷冷哼了一聲，接過小廝遞過來的鞠仗，快步向球場上走去。韓蟬亦跟著上了場。
辛垣錦所騎的是一匹黑色的蒙古馬，通體油光鋥亮，肌腱發達，一看就是絕頂的良駒。黑馬穿行在其他騎手的馬匹中間，並沒有發出威懾，其他馬匹卻都乍然驚起，冷不丁的向後退去，硬生生在人群中為辛垣錦讓出一條通行無阻的道路來。
眾騎手看到辛垣錦，亦是神色大變，辛垣錦緩緩行過時，交頭接耳的窸窣作響蚊蚋一般此起彼伏，卻又忌憚著不敢張揚。官宦之家的子弟，即使沒有親眼見過八親王府的尊君，也素來知其名號，更何況辛垣錦三年前隨母妃省親，雖是極盡從簡，還是泄露了身份。
“這不是八親王世子——”“辛，辛公子怎的忽然——”各人都猶豫不決，莫衷一是。他們素問這位世子爺是個行事低調，不喜熱鬧的，這會子一個個麵麵相覷，卻不知禮數上如何才能遂了這貴人的心意了。
幸好何家的公子素來與世子交好，這時何三爺第一個驅馬過來，一拱手道，“辛公子今日好興致！”何家的人雖對辛垣錦十分熟稔，畢竟尊卑有別，何三爺素來被長輩管束著，極少有機會與辛垣錦說上話，且他知道辛垣錦一向喜靜不喜動，與哥哥結交數年，卻從不曾參加過擊鞠這種活動的，今日忽然見了，有點像問問他的來意。
辛垣錦卻隻是疏朗而又節製的淺淺一笑，說到，“球場上還請何三爺多多幫襯了。”何三公子忙垂首說了些自謙的話，心下卻頗以為然，三年不見，隻覺得辛垣錦體格愈發纖弱了些，等會子上了球場，要護著他周全，怕是無暇去贏球了，這般想著，不覺有些懊喪。
卻又見韓蟬驅馬過來，高揚著聲調，十分戲謔的言道，“辛公子身驕肉貴，等會兒球場上廝鬥起來，怕是要受些驚嚇了，小的倒是有一妙計，”說著抬眼看向辛垣錦，梗著脖子，直纓其鋒，兩人對視間，周遭的空氣都忽然凍結成冰，何三爺年紀尚小，哆嗦著後退了一步。
辛垣錦亦側頭看向他，電光火石。韓蟬斜斜一笑，“不如辛公子把馬管束的緊些，到時就跟在後頭，躲得越遠越好，自然不會被左右衝撞。”辛垣錦目光沉靜，波瀾不驚，唇角微抿，卻並不作答。
這時球平已經準備發球了。兩隊的騎手都爭先恐後的向場地正中擠去，韓蟬此番也與前次不同，一下子衝到了前麵。辛垣錦兩腿一夾，黑馬快步向前衝去，擋住它的騎手們又是一驚，小聲尖叫著，不得不向旁邊退讓。
看台上原本喧嘩吵鬧的看客們似乎也感覺到這一局非同一般，這時都屏息噤聲，偌大的球場，隻有風聲蕭瑟，卻無半點人聲。
雪酥早已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生生像要閉氣自絕似的，殷繡麵上不表，兩手卻緊緊握著拳頭，胸口微微浮動。
紅色的小球如同一顆無聲的爆竹躥入天空，又倏爾落下。如同幻術一般，分明在萬眾矚目之下，卻眼睜睜的消失不見了。
乍然驚起的首先是看台上的觀眾。“欸，球不見了？！”“這倒是稀奇事！”兩個眼力好的莊稼漢一下子站起來，決眥瞪眼，幾乎就要衝上場子去幫著找球。
球場上亦是亂成了一鍋滾粥，卻隻有辛垣錦和韓蟬兩人巍然不動，一眾嘶鳴走動的馬匹中，隻這兩點如同兩座石像一般，十分突兀。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驚呼一聲，“球在這裏！”這呼聲卻像是一隻充滿氣的尿泡，原本高亢，到尾音卻偃旗息鼓，似乎將多數氣流都兀自憋了回去。
眾人定睛一看，不覺都傻了眼。
方才跳脫如兔的小球，此時卻乖巧的伏在地上，死獸一般了無動靜。小球兩邊各是一片月牙形的球板，自兩邊的球板向上，兩根鞠仗向上，執著各自鞠仗的兩手都在靜默發力，筋骨暴突，微微顫抖。
再往上，分別是一玄黃一絳紅的兩隻窄袖，一黑一紅兩匹馬中間將將隔著一步之遙，首尾相接。原是方才小球落地的一瞬間，辛垣錦和韓蟬分別從兩邊擊中了那小球，不想兩個人力道幾乎相同，小球同時被一左一右的擊中，這時竟堪堪夾在中間，不上不下了。
辛垣錦和韓蟬亦隻隔著一步之遙，卻是誰也不肯鬆懈，雙雙手臂上用著氣力，非要一較高下。
洛陽的擊鞠場上多年沒有見過這樣驚險而新奇的狀況了，觀眾們莫不是目瞪口呆，就連觀戰數十年的球平也怔愣了半晌，正要上場調節，韓蟬卻齒縫裏覷了一聲，腳下一蹬，棗紅馬微微向前走了一步。
小球左側的力道一鬆，霎時隨著辛垣錦手下的力道飛了出去。
這一擊著實迅猛，小球飛火一般竄出去，似乎將周遭的空氣都點燃了。
韓蟬退讓辛垣錦卻霎時一怔，他很快覺察到韓蟬的狡計。好一招以退為進，等辛垣錦一杖將小球擊出去，他反倒可以先行一步去追趕那球，辛垣錦必然落在他後麵，失去了先機。
“打得好！”“加油，乘勝追擊！”何三爺等人還不明就裏的歡呼叫好。對方一隊的騎手們已經策馬向小球追過去，辛垣錦微微蹙眉，亦揮鞭追了上去。
韓蟬果然先追到了小球近旁，還沒有揮杆擊球，卻仰頭笑了一陣，全然不顧身後追擊的其他騎手。辛垣錦原本已經追到距離韓蟬不過三四步的位置，這時卻被對方的一個騎手橫衝過來險些撞倒。黑馬嘶鳴一聲，毫不示弱，似乎就要迎頭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