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大不敬之罪
很快,她們就聽到場上爆發出的歡呼聲。
“美人,擊得漂亮。”韓蟬又恢複了慣常的輕佻語氣,唇角微微勾起,見殷繡似乎還沉浸在緊張的情緒中,韓蟬環顧了一下四周,何三公子,王四公子,霍府的兩位兄弟這時都朝殷繡過來了。
趕在其他人跟殷繡說上話之前,韓蟬又夾了夾馬肚子,棗紅馬會意悠悠然上前了幾步,兩匹馬將將擦身而過,幾乎要耳鬢廝磨到一起。
殷繡還有些發怔,一時沒有躲開,軟軟的呢喃聲,便混雜著癢酥酥的熱氣,裹挾著男子特有的氣息,吹拂到了她的麵頰上。“覺得好玩嗎?”
殷繡霎時清醒過來,卻並沒有對韓蟬發火,隻是凝神看著他調轉馬頭走開,忽然意識到方才的前因後果。不對。她瞥了瞥嘴角,她還是有種被戲弄了的感覺,好像這場球賽就是他一個人的遊戲,其他人都隻是供他戲耍的玩偶。而他邀請她上場來,其實根本沒有指望她能憑自己的實力進球。
“殷小姐果然豪氣!”幾個小少爺這時將殷繡圍攏,眼中滿是欽佩和讚賞。“早就聞說殷二老爺講授《周禮》也是極好的,殷府果然不愧是百年大族,人才濟濟!”幾個人拱手稱讚,殷繡忙謙虛的一一回了。目光卻偶然瞥向韓蟬。
他們這一隊的人都是各家將要入學堂的公子,這一場比賽若是勝了,無疑會讓殷府的聲望深入人心,介時他們也會傾向於章華而不是彝鼎。這就是韓蟬組織這場比賽的目的,也是他讓殷繡上場贏球的目的吧?
殷繡心下半是感激半是畏懼。想不到此人的心思似乎比她更勝一籌,結識以來,他一直在幫助她,幫助殷府,但此時她還不能決斷,此人究竟是敵是友。
球平已經回到了擊鞠場中央,下一局即將開始。殷繡調轉韁繩,向球場中間行去,這時才發現自己兩臂酸脹難耐,像是被千金的鐐銬纏住了似的,果然這比賽對於女子來說還是太過耗費體力,她有些支持不住了。
她的白馬像是有自己的意見似的,偏偏向韓蟬的棗紅馬行去。行至韓蟬偏後方,殷繡急忙勒緊身子,白馬這才停下。韓蟬微微側頭,幾不可聞的探問了一句,“可還吃得消?”
殷繡把右手鬆垂下來放在馬脖子上,竭力掩飾手臂不由自主的顫抖,憤憤的擠出幾個字,“沒問題。”怎麽,將她捉弄了一番,就要把她趕出場去?她殷繡豈是這樣任人揉捏的?!
韓蟬微微一笑,目光中滿是輕蔑,似乎早已知曉她氣力不支,篤定了下一局要看她的笑話了。
殷繡正憤然無奈,卻聽場外有人喊了一聲,“殷大小姐!”
殷繡一怔,調轉馬頭向那人行去。隻見場外有個小廝打扮的人正候著她,背脊筆直,不卑不亢,似乎有幾分貴族氣度,麵相亦讓殷繡覺得十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大小姐,我家主公願替換您上場比賽。”那小廝恭敬行禮之後,垂眸說到。
殷繡微微蹙眉,問了一句,“你家主公是誰?”
“是我。”
一個聲音言道。殷繡這時才注意到小廝身後的人。
那人緩步從小廝背後走了出來,殷繡懵然的表情慢慢轉為驚愕,不由自主的猛然深吸了一口氣,一雙眸子越發閃動,雙頰緋紅,一直紅到了耳垂邊。
“你……你怎麽……”
麵前的男子揚手摘掉了幃帽,又解開了身上的鬥篷。身旁的小廝立刻將幃帽和鬥篷接了過去,卻步退到了兩人身後。
四目相接。兩人都沒有說話。
辛垣錦長身玉立,麵容舒朗。三年未見,他的容貌似乎也有了一些變化,初次相逢時眼底還有難以掩飾的哀愁,此時目光中卻隻剩下皎皎的光,如刀鋒劍戟,如山巔冰雪。他的五官越發挺拔深闃,精致得讓人瞳仁忍不住的輕顫。
今日他裝束亦與往常不同,頭發高高束著,卻隻簪了個玉帶,一頭青絲從帶中鬆垂而下,如瀑一般流瀉在背脊上。他亦穿著騎射服,隻是材質和繡工比場上任何人都要華貴,杏黃色的絹帛光華熠熠,團龍紋底若隱若現,龍目生威,襯托得他整個人愈發威儀,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你……”殷繡囁嚅著,卻隻覺得腦中一片混沌,所有的辭藻像是都沉入了水底,她越是著急想要說出什麽,越是什麽也抓不住。
辛垣錦亦不說話,雙唇微抿,目光慢慢變得柔軟,如千年雪山慢慢消融,化作一池溪水。三年見兩人時時通信,卻都是戲謔取笑的言辭,對這位未來的妻子,他不曾顯露過半分情誼。三年不見,她卻兀自生的越發嬌豔了。
遠在京都,他偶然也會想起此時她會是什麽模樣,但真正相見了,卻還是大吃一驚。偌大的涼朝,除了那個已經離他而去的人,怕是再也找不出能與她匹敵的美人了。
辛垣錦的唇角微微牽動,平薄如鏡的湖麵上一圈漣漪,倏爾消失。
不等殷繡辯駁,他已經輕聲說道,“你累了。我換你上場。”
“哎喲,這不是辛公子嗎?”殷繡身後忽然傳來韓蟬的聲音。
辛垣錦注視著殷繡的目光執意沒有收回,但瞳仁卻已經轉向了殷繡身後的人。縱使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殷繡卻莫名感到一股寒徹骨髓的氣息從辛垣錦周身透出來。
韓蟬已經從殷繡身後走過來,兩人隔著殷繡,鄭重的對視。
韓蟬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卻是不達眼底。一拱手道,“韓公子,久違了!什麽風把您吹這兒來了?”
三年前隨親王妃來洛陽小住,洛陽的名門之家早就知道了辛垣錦的真實身份,韓蟬不可能不知道,此時卻還是喚他“辛公子”而不是世子。更不說後麵那句話,明顯的意有所指,對皇親國戚這般輕謾揶揄,按照大涼律例,辛垣錦此刻就可以以“大不敬”之罪取了他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