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吃醋
直至掌事和幾個雜役繞過遊廊不見了蹤影,曾琦才暗自朝殷府回去了。
殷府中,殷繡的院子裏。婆子剛送來了新做好的騎射服。幾個在內室裏伺候的小丫鬟都湊過來圍觀。雪酥兩手捧著一張癡癡的笑靨,兩個眸子中映出兩件華麗的衣服,星輝閃爍不定。
“原來胡人女子的衣服這樣好看!”
“就是!可惜這輩子是穿不來了!”
小丫鬟們豔羨不已,小聲議論著。這衣服委實華美絕倫,團領上繡著一顆顆花苞一般的珊瑚珠口子,一襲緋綠色的窄袖短衣,下半身是青碧色的長褲,各處的衣邊上都有十分繁複的裝飾花邊。腳上是一雙長靿靴,腰間是掛著精致小刀和銅錢的躞蹀帶。曼妙而又不失英氣,似有一種漢人裝束沒有的蓬勃與熱烈之感。
“小姐要不要這會子試一試,若是不合身,也好緊早拿去讓繡娘們改著。”青梅一邊說一邊用帕子遮住嘴角。
殷繡見眾人如此歡喜,心中亦是愉悅,隻是——殷繡默不作聲吃了一口茶,騎射服是按照胡人衣著的樣式改製而成,十分便宜,策馬彎弓、擊鞠摔跤都不在話下。不知為何,眼前這衣裳卻讓她想起昨個兒留在心頭的一根刺。
這刺已然快要湮沒入記憶的混沌之中,此時卻似乎被一股力道抽著往上拔,讓她微微感到刺痛。自己到底在介懷什麽事?殷繡正冥思苦想,卻聽外間傳來婆子的聲音,語氣似十分急促。
隻聽那婆子喊道,“韓公子!我們大小姐說了,不想見你!”既時就有另一男子的聲音辯駁倒,“胡說!你定是在騙我!殷繡絕不會不見我!”
殷繡揉了揉太陽穴,有意不去看廳堂外麵那個躍躍欲試的高挑身影。婆子阻攔不住韓蟬,又有兩個護院過來幫忙,幾個人七手八腳,把韓蟬的四條胳膊腿緊緊抱住,才攔住他,沒有讓他直衝進廳堂裏來。
“殷大美人!”韓蟬被四雙手扭著,仍有力氣掙紮反抗,一邊奮力掙脫一邊仰頭喊道,“你欠我的人情呢?!怎的這般狠心,說不見就不見了?!”
殷繡撇過頭去,冷冷哼了一聲,又轉頭對雪酥說,“把屏風豎起來。”韓蟬仍在外院裏一邊聒噪一邊掙紮,殷繡覺得煩悶,索性閉了眼睛,一手支頤,懶得管他。
倏爾她意識到了什麽,又對雪酥說,“去領他進來吧,就站在屏風外麵。”
“啊?”雪酥一臉驚愕,頓了頓,想要張口詢問,卻被青梅覷了一眼,隻得快步穿過廳堂,到外間去跟幾個束縛住韓蟬的小廝婆子說了。各人一鬆手,韓蟬立刻眉開眼笑,一邊疏鬆筋骨一邊傲嬌的挨個兒瞪了幾個人一眼,不等雪酥轉身,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雪酥前頭,向廳堂裏跑去。
雪酥立刻緊走幾步跟上去,邊走邊喊道,“小姐說了,韓公子站在屏風後麵吧!”
韓蟬隻得在屏風後麵半步遠的地方站定,十分委屈的兩手叉在胸前說到,“大美人這是何意?既喚我進來相見,又隔著個屏風,讓我怎麽一睹芳容?”
屏風後麵,青梅和雪酥有些費解,目光不時掃向殷繡。殷繡並不理會韓蟬絮絮叨叨,卻蹙了眉頭,目光深深的穿過屏風的縫隙,聚焦在韓蟬的一張白淨臉龐上。
他的皮膚白的近乎無物,吹彈可破,如同灑了一層蝴蝶翅膀上細細的磷粉。高挺的皮膚向上,眼窩深闃,一雙比女子更冶豔張揚的雙眼皮。殷繡深深的審視著這雙眸子,仿佛這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深井,釣鉤放下去,隱隱觸到那根刺得她不得安寧的心刺。
殷繡霎時呼吸一滯。這雙眸子並不是純黑色的,而是介於黑色和綠色之間,間或一輪,如同蘊藏魔力的祖母綠寶石,殷繡想到波斯國來的長毛貓的瞳仁。莫非,韓蟬不是漢人,而是個胡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韓蟬的眼睛,自覺失態,掩口輕咳了一陣,便對青梅和雪酥說,“好了,可以送客了。”青梅兩人麵麵相覷,卻也沒有多問,隻齊聲應了,雙雙走到屏風後麵,與另幾個丫鬟一起將韓蟬從屋子裏托了出去。
韓蟬越發委屈,一邊不由自主的往門外走著一邊扭頭大叫道,“美人今日怎的古怪了些?”
隨即卻又大聲寬慰自己道,“無妨!美人你如何我都喜歡!”
殷繡原本正拿著一塊綠豆酥嚼著,聽他叫嚷出這樣一句話,忍不住連連嗆咳起來,點心也不吃了,隻一個人斜倚在圈椅上生著悶氣。
韓蟬已經被拽到了外院裏,被轟出大門前,最後的一瞬,還竭力伸頭喊出了一句,“美人,兩日後,城北擊鞠場之約,你可千萬莫要忘記了!”
“阿嚏!”
國都,八親王府內。辛垣錦莫名的打了一個噴嚏。
“王爺保重身體呀!”一個丫鬟端著一碗甜羹過來,將盛甜羹的金托玉碗放在軟榻旁的小幾上。辛垣錦放下手中的折子,側目看了看碗中升騰起的嫋嫋熱氣。他頭發隻用一隻白玉簪子束著,清朗娟秀的麵容在白色的霧氣中絕美的近乎縹緲。一雙低垂的眸子有些晦暗,像沒有月光的深夜中一灘寒冰池水。
白霧在半空中變幻出各種形狀,辛垣錦似乎看得入了神,許久才幽幽問道,“那人近來回信,似乎越發敷衍了。”
他的目光始終聚集在那碗中霧氣上,若非跟隨了數十年的舊人,誠然無法看穿這話中的意味。
一旁的小丫鬟強忍住笑意,勸慰道,“許是準王妃近日雜務纏身,一時疏忽了。”她不動聲色的看了辛垣錦一眼,又說到,“奴婢聽聞,今年洛陽太守舉薦入仕的賢才,許多都是殷家的人呢,真真是風光無限!”
若是常人,聞說自己未來的妻子家族蒙受了恩寵,飛黃騰達,定然與有榮焉,歡欣慶賀,誰知辛垣錦聽聞此言卻麵無表情,瞳仁中的寒意反而更深了些,一抹異樣的神色如同一道漣漪蕩漾而過。
他側目轉向丫鬟,“常叔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