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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學堂論理

  殷繡放緩了腳步,蹙眉細聽,兩人之一似乎是徐淵鹿,另一人的身影正好被他擋住,聽聲音似也十分耳熟。再往上走,隻見兩個人爭辯間手舞足蹈,周圍還有幾個書院裏的雜役駐足圍觀,連趕往正堂的幾個學子都忍不住側目細聽。


  “是徐山長!”劉戎在殷繡背後低聲置於道。殷繡指著另一個人轉頭問他,“那另一個人,你可認識?”劉戎臉上霎時顯出窘迫的神情,許久才道,“是,是穆誌勇的父親。”殷繡心下一驚,再看向兩人,忽然想起韓蟬說過的話,“你可知,徐山長和穆鴻飛兩人是摯交?”


  殷繡乍然抬頭,卻身子一僵,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嚨,驚得說不出話來——徐山長和穆飛鴻背後正好是一片茂密的樟樹林,日光之下樹影黑黢,這時她才辨認出,那黯淡的樹蔭中竟還有一個人形。這人默默站在樹下,如同一尊不祥的泥塑,麵貌看不清晰,卻能看出他一雙眸子凜然的光,如利劍一般直直的刺向穆鴻飛。


  殷繡略一怔愣,那人影似乎覺察到自己行跡敗露,轉而看向殷繡,兩人目光交錯見,那人索性對殷繡扮了一個鬼臉。簡直像是變臉的把戲,這幅頑劣無賴的笑臉與剛才的肅殺冷峻風馬牛不相及,讓人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是出自同一個人。


  韓蟬。殷繡看著他可以掬出來的憨笑之狀,方才的恐懼和戒備霎時一掃而空,隻餘下難以捉摸的疑惑。她瞪了韓蟬一眼,駐足靜立,韓蟬想要向她作揖行禮,她連忙做出“噓”的手勢。


  劉戎和三老爺跟著止步站定,三人靜靜的聽著徐山長和穆鴻飛兩人辯鬥。


  接管書院的事宜之後殷繡也有所耳聞,徐淵鹿不僅儒家經典倒背如流,還精通玄道之說和佛理,為此書院中的弟子看到他都要遠遠躲開,生怕被他抓住,問一個刁鑽深奧的問題,讓自己露怯。


  能與徐淵鹿辯理,兩人勢均力敵者,殷繡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隻知穆鴻飛是生意場上的人,想不到學識也如此了得,難怪會與徐山長結為至交。賈驍驍中毒之事,還有許多疑團尚未解開,不妨趁此機會,探探穆鴻飛的虛實。


  隻聽徐淵鹿從容說到,“無妨。忘乎天地,乃是大成。所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穆鴻飛連連搖頭,“非也——我心即佛,我心即道。若是無我,世間萬般豈不皆為虛妄。”


  徐淵鹿雙目熹微,笑道,“那以你所見,‘我’又為何物?”


  不及穆鴻飛人回話,又問道,“未曾有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


  穆鴻飛一時麵紅耳赤,正猶豫不知如何作答,隻聽身後有人高聲道,“我即是我,不可名,不可謂無有。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實,名物不實,是以物無物也。是所謂,道者非可道也。”


  穆鴻飛與徐淵鹿兩人霎時一驚,一齊轉身看向說話之人。殷繡和殷三老爺都卻步退到一旁,徐淵鹿見一布衣男子緩緩拾級而來,身姿筆挺,溫和儒雅,走到離他約莫四五步的位置站定,拱手向他行了一禮。


  殷二老爺款款言道,“冒然攪擾,實在慚愧。”


  徐淵鹿眉梢輕挑,略略側頭問道,“不知閣下是?”


  殷二老爺又行過一禮,“不才殷氏子弟,殷崇清。”說著又抬頭看向徐淵鹿,“原是汴州人士,來此探望同族兄長,久聞徐山長大名,慕名特來拜會。”

  徐淵鹿眼中一亮。他曾聽聞殷老爺說過,自己有兩個胞弟遠居汴州,極少往來,卻不知道是這樣才學出眾之人。他不禁開懷一笑,似乎對剛才的辯題意猶未盡,又道,“敢問殷先生,我即道,道即我,豈非人人皆入道?那莫不是,人人皆可跳出輪回,經世不滅?”


  二老爺聽徐淵鹿稱自己為“先生”,心下一驚,但他很快穩住心緒,抿嘴微忖,隨後言道,“然哉!肉體凡胎,不過百年,滄海桑田,不過幾個輪回。不過“人”之中卻有一物,卻能越輪回,跳出六道之外,恒不變也。”


  徐淵鹿唇角微揚,“願聞何物?”


  殷二老爺垂首一揖,才道,“情也。”說著又仰起頭,臉上的膽怯遲疑已然褪去,隻現目光灼灼,意氣風發,“嗔癡怨怒,孰非情哉?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凡塵之中,天地萬物,相生相克,豈非情哉?”


  徐淵鹿仰麵大笑。又問二老爺,“殷先生可懂得周禮?”


  二老爺聞言一愣,又忙答道,“略通一二。”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竟難分伯仲,穆鴻飛訕訕的站在一旁,幾次想要插嘴,卻欲言又止。圍觀的弟子和雜役越來越多,議論聲也不絕於耳。


  “前朝有石渠閣之辯、又有白虎觀論道,想不到今日,我也能目睹如此精彩的論理!”一個學子搖首感歎道。


  “真是歎為觀止!這位與山長辯論的先生,不知是何方神聖!”另一個學子複議道。


  劉戎和三老爺觀戰正酣,殷繡也隻含笑靜靜站著。她偶然轉向穆鴻飛,見他眉頭深蹙,思緒翻攪,讓他的神情瞬息見急劇變換著。穆鴻飛這時卻又見到了殷繡,殷繡心下略一吃驚,兩人遙遙行禮。穆鴻飛意在請辭,殷繡扶身頷首,表示自己應允了。穆鴻飛於是兀自朝下山的方向行去。


  待他走得有些遠了,殷繡才側目對阿寧使了個眼色,阿寧會意拱手,也轉身走開了。


  這時卻有一個雜役急匆匆的跑過來,邊跑邊喊著,“不好了,不好了!山長大人!”


  徐淵鹿與殷二老爺還在論戰,哪裏顧得上旁人,殷繡忙快步朝那雜役走過去,“何事如此慌張?”


  雜役向殷繡鞠了一躬,急匆匆的答道,“太守大人來了,此時正往這邊過來!”


  殷繡默默頷首,她略施小計,果然就將太守引到這裏來了。她笑著對那雜役說,“山長和先生正在說話,此時不便待客,你隨我去迎候太守大人。”


  雜役忙應了,殷繡對劉戎和三老爺吩咐了幾句,又遣青梅和雪酥帶著書院裏的人去四處規整一番,帶著那雜役和阿寧快步朝山下走去。果然就看到太守和幾個隨從沿著石階緩緩走上來。


  太守今日免去了烏紗帽和朝珠,頭上隻一頂鑲珠發冠,身上是海棠紋底的絳紫色絹袍,若不是眉宇間透露的威勢,倒像是一位儒雅的學士,想來是考慮過書院的氛圍有意如此。殷繡心下稍定,及兩邊相距約莫三四級台階時,款款行了一禮。


  太守亦鄭重回禮,說到,“殷座主,冒昧打擾了。”語氣溫和,不喜不怒。殷繡笑著回到,“哪裏,太守大人乃是洛陽的父母官,不辭辛勞,走訪各處,體察民情,明辨是非,我等因心懷感恩才是。”太守微微蹙眉,隻覺得殷繡話中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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