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繡幛
他弓腰陪著笑臉。太守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朝垂花門後麵走去，朱盛隻得快步跟在後麵，兩人行至南院門前，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小娃娃抱著一隻竹籠子，站在樹下唱歌。
太守快步走過去，小娃娃仰頭看到太守黑著臉嗔怒的模樣，霎時住了嘴。太守沉聲質問身後的朱盛，“小少爺今日是否又偷溜出去玩了？！”這娃娃是他三姨娘生的，老來得子，被寵得無法無天，才四歲就天天跑出去玩，宅子裏的人竟全都由著，他這個父親再不管教，真是不得了了！
小娃娃立刻撇著嘴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朱盛忙幫著求情，“回老爺，小少爺今日十分乖巧，就在外巷裏玩了一會子，還有乳娘跟著，老爺不必擔心。”太守挑了挑眉毛，指著小娃娃手中的竹籠子，“這是何物？”
小娃娃忍住哽咽，哆哆嗦嗦的說到，“這是早些時候，一個路過的姐姐送我的。”
“哼！”太守一甩袖子，“玩物喪誌。”
小娃娃遲疑半晌，慢慢揚起一張小臉，喃喃道，“爹，爹爹說的不對。”
朱盛霎時嚇得目瞪口呆，趕緊拚命對小娃娃又是擠眼睛又是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可是小娃娃哪裏懂得這些，繼續說道，“姐姐說，蟬乃是高潔之物，君子效之，不失為正途。”
太守和朱盛霎時都怔住了。四歲的娃娃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若不是親耳聽到，誰都不敢相信。許久，太守才幹咳了兩聲，臉上的怒氣也褪去了大半，“那你所說，這蟬何以謂‘高潔’？”
小娃娃頓了頓，似在腦中努力回憶，不一會兒，便小聲唱了起來，“聲皦皦而彌厲兮，似貞士之介心。內含和而弗食兮，與眾物而無求。”
是陳思王的《蟬賦》。原來方才在庭中聽到的歌，竟是配上這首賦所作的。又正好截取最朗朗上口的兩句，編為詞曲，即使是四歲的垂髫稚童也能學會。果真是用心良苦，循循善誘！太守臉上顯出淺淺的愉悅，捋了捋胡須又柔聲問，“你說的姐姐，可知道是哪家的？”
小娃娃搖了搖頭，“我隻知道，她說她是章華書院的。”
太守微怔，低頭細細思量起來，口中自言自語道，“章華書院，殷家的人——”
與此同時，殷繡，劉戎和三老爺幾人直玩到晌午才回宅子，各人回了院子。殷繡和青梅，雪酥剛穿過月亮門，就有婆子上前來道，“表小姐來看小姐，正巧小姐不在呢。”
雪酥和青梅相互對視了一眼，雪酥撇撇嘴道，“表小姐到我們這裏來做什麽？”青梅已經給殷繡端來了淨手的帕子和臉盆，邊伺候她梳洗邊輕聲說道，“今日是壽宴流水席最後一日，想必是來看看，小姐的壽禮準備得怎麽樣了。”
殷繡笑著看青梅，心知這話也是青梅自己想要問的，她不明說，是怕殷繡聽了越發懊喪吧。青梅心中擔憂也不說，雪酥卻是個心直口快的，湊過來問，“小姐，雪酥也好奇呢，小姐說三日為期，準備一份大禮，可是我就見你前日裏繡了點東西，莫不成壽禮你已經準備好了？”
殷繡壞壞的笑笑，卻不說破，隻道，“給我換衣服，我要去西院。”青梅和雪酥服侍著殷繡換了一件略顯莊重的翠綠色襦裙，一起往西院走去。還沒進院子，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人站在樹下，似乎正等著她們。
走近些時，殷繡隻覺眼皮微微一跳。韓蟬快步走上前來，若不是青梅擋在前麵，他幾乎就要撞到殷繡的鼻尖了。“殷大美人兒，你可是欠了我不少人情了，打算如何還我？”韓蟬高聲喊道。殷繡懶得理睬他，青梅略略扶身，冷冷的說到，“韓公子，男女授受不親，還請自持些。”
殷繡已經仰著頭穿過了院門，青梅亦不再多言，隻跟著走開了。韓蟬自覺沒趣，口中絮絮叨叨著跟在後麵。崔元慶快步引上來，對殷繡拱手行禮，殷繡這邊回了禮。崔元慶才道，“崔某正想去稟告座主，座主吩咐之事，已然功成了！”
說時就有兩個人捧著一隻紅漆木匣子過來，青梅接過匣子，裏麵是辛垣錦托人送來的壽幛。青梅和雪酥一齊慢慢打開壽幛，霎時都睜大了眼睛，口中不由得喃喃感歎。院子裏的丫鬟小廝們也都被吸引過來，探頭探腦的端詳著，嘖嘖稱讚聲不絕於耳。
壽幛上原本隻有一幅誕序，此時又添了各種精美無比的繡圖。這些繡圖都是一眾門客商討之後各自繪就的，再拿到殷氏門下的繡坊請繡娘趕工繡好。四周的圖案是各種香草花卉，人物肖像，頂上方繡的是天官賜福，西王母等形象，另有瑞獸靈鹿、仙鶴銜籌，還有金線繡成的團壽，團幅、團祿。一筆一劃都細致入微，如工筆彩繪，如繁花錦簇，美不勝收。殷繡收起壽幛，滿意的點點頭。
青梅代殷繡吩咐了幾句，就有婆子尋了過來。“奴婢正四處尋小姐呢，原來小姐在這裏！”婆子笑著說道，“老爺吩咐傳話，讓小姐一處去用晚膳。”殷繡頷首應了，婆子思忖片刻，又說道，“表小姐和二姑太奶奶這時已經去老爺那邊了，小姐也快些去吧，奴婢也好回去回話。”
殷繡不覺挑了挑眉毛，婆子這話似乎是在善意的提醒她，倒是個有眼力見的。看來二姑太母女是篤定了她兩手空空，打算趁著今晚的機會，眼睜睜的看著她在父親麵前出醜了。
二姑太奶奶和劉妍此時正坐在殷老爺這邊的廳堂裏，二姑太奶奶小口啜飲著上好的碧螺春，劉妍懶懶的嗑著瓜子，母女倆都不時向院門外麵瞥一眼，見沒有人過來，才收回目光，又不動聲色的相互對視一番。
宅子裏的丫鬟們平日裏經常聚在一處說話，劉妍特意派麗景去打聽過了，這三天裏，殷繡除了做一會女紅，根本沒有費心籌劃什麽壽禮。一定是光顧著四處玩鬧，把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了。待會兒殷繡來了，她定要當場揭穿，讓殷繡當眾出醜。
劉妍正想著，就見一個婆子走進來笑道，“小姐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