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問心無愧
青梅搖搖頭，殷繡等人也都看著這小廝，問他，“你為何事如此慌張？”小廝勉強吞咽一口唾沫，“二，二老爺，正收拾東西，說要回汴州去！小的正要去稟報老爺呢。”
殷繡略一思忖，沉聲說道，“我正好要去老爺那邊，此事你不必再管，回去便是。”小廝稍有遲疑，但很快應了，轉頭回去了。殷繡回頭湊近青梅兩人，低聲吩咐道，“你們先跟媽媽過去，幫我應付著，我去看看二叔父，隨後就來。”
二老爺和三老爺暫居的院子裏，丫鬟小廝們都站在庭院裏，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殷繡剛穿過院門，正好三老爺衝將過來，兩人險些撞到。三老爺兩眼紅腫，見是殷繡，越發哽咽出聲，隻緊緊抓住她的手腕道，“小繡繡，快去告訴你父親，我二哥執意要去辭行，我怎麽也勸不住。”
正說著，就見二老爺走過來，見殷繡站在院門下，微微一怔，兩人相互行了禮。二老爺今日穿戴十分莊重，似乎下了決心要去向殷老爺拜辭了。他看著殷繡，難得的露出笑容來，“繡兒來得正好，你與我三弟頗為投緣，且陪他說會兒話，我要去找你父親有事，暫不奉陪了。”
這是殷繡第一次與二老爺交談。壽宴那日隻是遠遠觀之，覺得此人莽撞失禮，甚是不喜，今日仔細端詳，卻覺得他笑起來倒也溫潤文雅，眉眼間與父親有幾分相似。殷繡心下一陣動容。輕輕籲出一口氣，對二老爺說，“二叔父是想去向我父親辭行嗎？”
二老爺臉上微微一僵，很快笑起來，說道“原本想多留幾日，奈何汴州那邊還有些急事。我與二弟已經拜會了大老爺，見大老爺身體康健，回去也可向二老太爺交代，此行倒是無憾了。”
殷繡頓了頓，眨了眨眼睛，“二叔父捫心自問，當真是此行無憾了嗎？”
二老爺已然滿臉赤紅，說不出話來。殷繡又笑著輕輕歎了口氣，說到“不過也好。叔父這樣回去，我父親也能心安了。”
二老爺臉色由紅轉白。殷繡繼續說道，“父親為人最是仁善，二叔父所托之事尚且無果，父親這幾日輾轉反側，十分內疚。要是父親知道二老爺這麽快就灰心喪氣了，似乎求取功名的意誌也並不強烈，他自己就更不必介懷了。”
說著抿嘴一笑，看看三叔父又道，“三叔父說，二房包括二老太爺在內，全家就指望著二哥能謀得一個官職，守得雲開，苦盡甘來。二叔父就這樣空著手回去，不知二老太爺作何感想。”
二叔父垂下頭，肩膀微微抽動。殷繡卻不肯罷休，又蹙眉說道，“繡兒還沒有問過二叔父，可已婚配？為了二叔父有個好前程，嬸嬸帶著幼子翹首以盼，二叔父無功而返，當真不在乎他們的心情嗎？”
二老爺頹然倒坐於地，垂首無語。三老爺忙去扶他，強忍著眼淚勸道，“二哥莫急，鄉舉裏選還有些時日，總會有辦法的！”說著看了一眼殷繡，又鼓勵道，“你看小繡繡如此聰穎過人，簡直就是大嫂重生為人！二哥，你還記得大嫂，那是怎樣一個聰慧剔透的人物！”
二老爺緩緩側目，鄭重的看著三老爺。
殷繡心下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她怕父親傷心，從不敢問關於母親的事情。二叔父和三叔父卻是見過母親的。此時聽兩人談論她，仿佛受到母親從時間彼岸捎來的禮物，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酸澀。
二老爺站起身看向殷繡。殷繡鄭重行禮，“與其此刻就放棄，不如跟繡兒一起放手一搏。繡兒不敢擔保什麽，但求拚盡全力，無愧於心！”
“老爺，大小姐說得對啊！”二老爺本家帶來的小廝也跟著附和道。二老爺還遲疑著想說什麽，殷繡已經佯裝嗔怪，跺腳道“繡兒勸了二叔父這麽久，這會子還沒進午膳，早已饑腸轆轆了！”
二叔父和三叔父終於齊齊笑起來，二叔父忙道，“不如就在我這邊用膳？咱們叔侄好好說說話。”
一股暖流霎時流遍全身，殷繡笑道，“我父親還等著我過去呢，就不叨擾兩位叔父了。”二老爺三老爺又挽留了許久，才放殷繡往大老爺那邊去了。
父女倆和和氣氣的吃了飯，殷繡帶著雪酥青梅回來，不多時劉戎已經散學回來了。卻見他滿麵愁容，眼神渙散，似乎有一肚子心事。青梅和雪酥哄著他在廳堂裏坐下，又端來茶水和點心，劉戎沉沉歎了口氣。
“怎的，書院裏又出了什麽事？”殷繡飲了一口茶，輕聲問道。
“堂姐，你有所不知，”劉戎喃喃道，“這幾日同窗中都在議論，說章華書院出了官司，已然名聲不保，這事怕早被太守大人知曉，這次的鄉舉裏選，恐怕是無望了！”
殷繡笑著安慰他，“咱們戎哥兒年紀還小，也不必著急。”“可是——”劉戎還想辯解，卻欲語還休，隻悶聲小口喝茶。
殷繡忍不住又笑，劉戎一向是個心細的，她也懂得他的意思。他自己確是年紀尚小，可是書院裏還有很多滿了年齡限製的儒生，苦讀多年，就是為了眼下的這個機會。還有殷府中的門客，誰人不是翹首以盼。書院的名譽受損，又有新書院如虎狼當前，人心惶惶，自不必說。
她卻隻探身，將一顆蜜餞子塞到劉戎口中，劉戎素來不喜歡太甜的食物，冷不丁被塞了一嘴，倉促吞下，立刻從座椅上跳起來，岌岌飲了一大口茶，皺著小臉直喊“太齁了，太齁了！”引得青梅和雪酥一陣輕笑。
殷繡也跟著笑，拉著劉戎的手道，“明日正好是你休課的日子，不如趁著假期，跟我好好出去玩一會子如何。”劉戎已然被她哄得好了許多，便笑著應了。姐弟倆又說笑了好些時，青梅和雪酥才送戎哥兒出去了。
殷繡目送他們離開，又翻開門客的名錄，婆子進來道說雷總管來了。殷繡忙起身迎過去，雷總管跟著婆子打簾進屋，躬身作揖，“小姐，您吩咐采買的物件，庫房裏都還有些存貨，我已經命人備齊送過去了。”殷繡滿意頷首，又問，“西院的人，表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