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禍福不測
“母親——”劉妍又呆呆的愣了一會兒，口中囁嚅出兩個字，霎時如同一隻太過臌脹的尿泡，一下子泄了氣，從記事起，母親還從來沒有這樣訓斥過她，頂多是在旁人麵前裝裝樣子罷了。在揚州的時候家裏隻有母親袒護她，到了洛陽，隻有她們母女相依為命，母親更是處處維護，要不然以她的身份，早就被殷府的下人們欺侮到泥裏去了！
她第一次被人這樣算計，又惹惱了宮中最惹不得的娘娘，沒想到母親竟會在這個時候幫著外人斥責自己！劉妍又僵僵的看了看四周，一屋子人都見她被二姑太罵了，似是在取笑她，霎時間眼淚就盈滿了眼眶。
二姑太低低的歎出一口氣，又抬起眼睛看向殷繡。殷繡頓時肩膀一抖，手中的一隻核桃酥“啪”的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二姑太唇角抽搐了一下，殷繡早已見識過她發起火來的樣子，這時腦中一陣眩暈，似乎神魂已經脫離肉體飛走了，隻留下一副無法逃脫的軀殼等著接受教訓。
“二姑太奶奶，我們小姐也是好心，你要懲罰小姐，不怕老爺知道了怪罪你嗎？”雪酥實在沉不住氣，仰頭說到。
二姑太又看向雪酥，嘴角抽搐了半天，動作細微如同蛻皮的蟬，卻生出兩隻透明的翅膀，打開，綻放出一個笑臉來。
“誰說我要怪罪繡兒？”一個聲音柔柔的說到，雖然有些沙啞，卻有種特殊的熨帖。一屋子的人霎時間全愣住了。許久，眾人才意識到，那聲音竟是二姑太奶奶發出的。
“母親，你——”劉妍似是更加疑惑了，抓住二姑太濕漉漉的袖子，想要追問什麽，袖子上的茶水已經冷透了，握在手心中一片冰涼。
二姑太看也不看劉妍一眼，袖子從劉妍手中掙脫出來，緩緩站起，向殷繡走過去。
殷繡感覺一條白蟒爬到自己耳鬢，卻不敢躲閃，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
二姑太為殷繡挽起鬢邊一綹鬆垂下來的頭發，看著她兩眼無神的癡傻模樣，“那件事請就不要再說了，繡兒也是無心的。”
說罷才緩緩起身，又看了一眼大姑太奶奶，才轉過身來對劉妍說，“妍兒，我們走。”劉妍還跟殷繡一樣怔忪著，麗景托了托她的膀子，這才回過神來，被麗景扶著草草行了禮，跟著二姑太出了院子。
挽到耳後的頭發很快又鬆下來，突兀的垂在殷繡耳邊，騷的癢癢的。“噗。”青梅嗤笑了一聲，殷繡抬起頭來，又看看大姑太奶奶，此時大姑太奶奶已經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入定一般不再說話。
“你這是傻了？還不起來？”青梅來拉殷繡，殷繡才慢慢站了起來，意識也漸漸清晰。
二姑太和劉妍走在大道上，劉妍先是慢慢跟在後麵，隨後卻緊走幾步走到了二姑太前頭，趁著周圍沒有旁人，偷偷掏出帕子去抹眼淚。
“妍兒！”二姑太在後麵喚了一聲，劉妍卻隻裝作沒有聽到，兀自快步向前走去。
“你給我站住！”二姑母又恨聲喊了一句，劉妍這才收住腳，又用手抹去臉上的淚珠，唯恐被二姑太看到了。
“你自己說說，方才你的舉止，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二姑母快步走到劉妍麵前，戳著她的眉心道。
“母親偏心！”劉妍喊出一句，淚水又撲簌簌躺下來，“妍兒今日已經受盡了委屈，母親卻偏袒他人！”
“哎——”二姑母長長的歎了一聲，“胡說些什麽，我就你一個女兒，又怎會偏袒旁的人。隻是，”說著又看了一眼四麵，確定四下無人才繼續說道，“隻是，今日不同往昔，日後你不可再為難那人了。”
“那人？”劉妍想了想，“母親說的是殷繡？”說到這裏，忍不住又發起狠來，“我為難她？明明是她處處為難我！”
“胡鬧！”二姑太又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聲音壓得更低了些，“誰讓你鬥不過那個小蹄子，如今人家被八親王府看中了，莫說你我，以後，整個殷府都要矮她半個頭，你再處處於她計較，討不到半分好處！”
“啊？！當真！！”劉妍兩隻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了，大叫一聲，又看了看周圍，不覺的臉上紅一陣綠一陣的，牙齒也磨得咯咯之響。許久才說道，“這等天大的好事，竟被她搶去了！”
“哼！”二姑太從鼻子裏噴出一股氣，又仰起頭看向高處，這才恢複了往日裏傲慢驕縱的神情，低低的從牙齒縫裏磨出一句話，“你以為八親王府，是什麽好地方？”
劉妍靜靜的聽著，過了一會兒，二姑太才說，“我早就打聽過了，八親王府看上去隆恩勝眷，風光無限，還不是仰仗著八親王的一點軍功，如今八親王常年駐在邊關，隻有一個年紀輕輕的世子勉力維持，如履薄冰，稍有錯處，”二姑太說到這裏抿住了嘴，臉上漸漸有了譏諷之色。
“可是，我聽說世子殿下才華超絕，說不定，”劉妍又喃喃道。
“你知道什麽，”二姑母眼中的嘲諷更深了些，“我可是聽說，那八親王世子從來不近女色，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說不定有什麽隱疾。嫁過去是福是禍，還不知道呢！”
“隱疾？！”劉妍大叫一聲，立刻捂住嘴，唯恐被人聽了去。
“阿嚏！”銅駝街上的古宅裏，辛公子站在抄手遊廊裏，廊上栽種的花開得正好，香氣似乎有些過於濃鬱了，他皺了皺眉，喊道，“老喬！”一個年老的家丁立刻貓著腰走上前來，“少爺，有何吩咐？”
“王妃聞不得這些，把這些花都搬走！”語氣生硬似有慍怒，老喬忙唯唯諾諾的應了，幾個小廝也忙湊過來，七手八腳的把走廊上的花盆全都搬走了。
辛公子深眉微蹙，看著他們搬運，忽然聽到“嘎吱”一聲門響，趙嬤嬤從內室裏走了出來。
辛公子立刻轉過頭來，向著趙嬤嬤深深鞠下一弓，行了一個大禮。
“哎呀！”趙嬤嬤驚慌失措，兩手攔住他，“世子爺這可使不得，折煞我老婆子咯！”
“趙嬤嬤！”辛公子深深垂下頭，“趙嬤嬤，勞您傳個話，讓我進去看看吧！”
趙嬤嬤深深的歎了口氣，“少爺，不是嬤嬤不讓你進去，隻是，”說著轉頭從虛掩的門縫向內室裏看了一眼。屋子裏沒有點燈，外麵明明是大好春光，裏麵卻又暗又冷，讓人想到生後的永眠之地。
“隻是，王妃娘娘如今大期將至，形容憔悴，娘娘是舍不得讓少爺您看到她那副樣子呀。”
辛公子似還想說什麽，遲疑了片刻，卻沒有說出口。趙嬤嬤心中不免惻隱，將手中一個紅綢子包著的東西交給了辛公子。
“娘娘說了，她隻願你答應她最後一件事，如此，若是去了，也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