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拒之門外
辛公子想要說什麽，門嘎吱一聲開了，他忙垂首退到門邊，似不敢抬頭窺視，唯恐有所僭越。一個年齡稍長的丫鬟走出來，一身藕色的褙子，素淨中隱隱透出矜傲來。
女子款款行禮，儀態從容，比起洛陽富貴人家的小姐毫不遜色。“世子爺心意拳拳，娘娘甚是欣慰。娘娘今日已經好些了，世子爺就放心吧。”她娓娓說道。話裏話外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
屋內突然傳來一陣虛弱的咳嗽聲。辛公子忍不住抬頭看去，又自知無禮，立刻低下了頭。
丫鬟不再說什麽，隻是又一行禮，似是下了逐客令。
辛公子垂下的眸子中終於流露出一絲哀怨，卻還是回了一禮，隻叮囑說，“請姑娘轉告她，千萬保重身體。”說畢才轉身，沿著抄手走廊離開。
行了十來步，他的身後又傳來門軸翕動之聲，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那丫鬟果然已經不見了。
“世子殿下！老生有話相稟！”他忽然又聽到有人喚到，側目一看，是一個六七旬的老嫗，身著藍灰色的偏襟布衫，頭上戴著抹額。這是王妃最貼身的老嬤嬤，趙嬤嬤。他定定的看著嬤嬤朝自己走來，眉頭又一次深深蹙緊。
花朝節後幾日。殷府中格外熱鬧。
殷繡的院子裏聚集了一大群女孩子，參加過花朝節的各家小姐中，有大半都在這裏。殷繡坐在一把紅木雕花圈椅上，這椅子是雷總管親自搬到她的院子裏來的，說是府上新得的好東西。
不僅如此，她被封為魏紫仙官的消息不脛而走，父親一時高興，送了她不少寶貝，幾日下來，殷府上下無不對她畢恭畢敬，劉妍反而受到了冷落，真是令人唏噓。
殷繡側目看向圈椅邊的一座幾案，幾案上擺著一隻七彩琉璃瓶，瓶中供奉著花朝節上得來的那隻魏紫牡丹。幾日來青梅和雪酥對它嗬護備至，如今更是嬌豔了。
“咳咳，”殷繡輕咳一聲，院子裏的女子們霎時全都安靜下來，隻注視著她。
殷繡瞥了站在身邊的雪酥一眼，雪酥眉飛色舞，高聲叫道，“官賣正式開始！”
話音未落，已經有一個粉色衣裙的女孩高高振臂喊道，“我出一百錢！”
“一百五十錢！”
“三百錢！”最後叫價的女子是何玲。
眾人一陣嘰嘰喳喳的議論，一時無人再說話。
雪酥環視眾人一番，高聲問道，“三百錢！還有其他人否？”
“五百錢！”又有一個綠色衣裙的女子惡狠狠的喊出一聲，說時還瞪了何玲一眼。
青梅忽然附到殷繡耳邊，“小姐，表小姐來了。”
殷繡遠遠望去，果然見到院子外麵的矮樹後麵，有一個人影閃動。殷繡對青梅吩咐了幾句，轉身從後門出了院子。
劉妍正躲在一棵桃樹背後遠遠的窺探著院子裏的動靜，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喊了一句，“表姐！”
劉妍一轉身就看到殷繡的笑臉，不由得怒從心起，恨聲道，“魏紫牡丹是郡守所賜之物，你竟敢這樣拿去官賣，傳言出去，是想害死我們嗎？”
殷繡想起那日授花儀式前，辛公子從射圃亭中下來，頭也不回的鑽入馬車，驅車離開的場景，不由得眼皮突突直跳，故而抿嘴一笑，說道，“既然是賜給我了，當然是由我處置。表姐若是喜歡，自然也可以來參加。”
劉妍後槽牙磨得咯咯直響，冷冷道，“你隻管囂張得意，我自然有手段讓你笑不出來。”
殷繡一聽，又捂著嘴巴笑起來，“表姐這是在跟繡兒說笑呢！這話著實有趣！”
劉妍還想說什麽，卻又緊緊抿住嘴唇，唯恐話頭擅自從唇齒間逃出來似的，轉身就走了。
殷繡亦回到院子裏，官賣繼續，又有一個婆子端著食盒走進來。
“哇，肖廚子又送好吃的來了！”雪酥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從花朝節那一日起，肖廚子沒過一會兒就會派手下人送東西過來，時而是一碗冰糖燕窩粥，時而是各種新奇點心，有時還有剛剛燉好的肉羹，她眼看著自己已經胖了一圈。
“小姐好福氣！”婆子走近時，殷繡認出這是大姑太奶奶院子裏的管事婆子，把手中的茶盅放下，一邊的唇角慢慢勾起。婆子行到殷繡身旁，笑著行禮，把手中的食盒交給青梅，又說，“馬上天氣轉熱了，大姑太奶奶特意傳我來，囑咐小姐少吃生冷之物，當心受涼。”
殷繡恭順的點頭應著，雪酥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食盒的蓋子，“哇，是小姐最愛吃的蜂蜜餞子！大姑太奶奶太有心啦!”
管事婆子笑著應承，又順杆往上爬，“大姑太奶奶一向是把小姐放在心上頭一份位置的，這不，櫻桃、李子和琵琶剛熟，大姑太就親手做了蜜餞子，讓給送過來。”
蜂蜜。殷繡看著紅漆食盒中那一隻隻精致的白瓷小碟，其中盛著各色果脯，色澤鮮亮，似乎十分甜美。勾起的唇角慢慢沉了下去。
婆子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卻見殷繡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反而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盯著她，隻好訕訕的住了嘴，又說還要回去回話，倉促行禮告退了。
“哼。”待到婆子已經走出外屋，青梅才冷冷的笑道，“從前一個個都去巴結表小姐，如今大小姐聲名遠揚，又都來表忠心。”
殷繡仍是不說話，卻見雪酥的一隻小手已經朝食盒伸了過來。青梅一掌拍在雪酥手上教訓道，“你這小蹄子是越來越沒分寸了，大姑太奶奶送來給小姐吃的東西，你也敢動！”
“人家最喜歡吃蜜櫻桃了，”雪酥小聲嘀咕道，“再說，小姐從來不會介意這些的。”
這時院子外麵傳來下人們的吵鬧喧嘩聲，雪酥又眨了眨眼睛小聲道，“小姐，我聽老爺房裏的翠兒說，今天府上似乎有貴客來呢。”
殷繡這時才笑著站起來，“青梅姐姐，幫我換件衣裳。”
雪酥高興的拍起了巴掌，“小姐，你也想去見見那貴人吧？”
殷繡笑眯眯的回到，“正是。”
殷老爺獨居的院子在殷宅正東麵，穿過儀門，還要走進一道三層儀門，有一座五開二進的大院子。
此時殷老爺正站在院中，身後站著兩排丫鬟小廝，殷老爺今日穿戴格外華麗，滿臉笑容可掬，兩手交疊舉在身前，似是在迎接貴客。身後的下人們時而遞換眼色，誰也沒見過老爺如此正式的接待賓客，今日來訪之人，想來必不一般。
一輛八抬轎子在院子外麵停下了，眾人紛紛偷偷伸頭去窺探。卻見一個老爺的貼身丫鬟翠兒急匆匆的順著牆根溜進來。
“如何，繡兒來了嗎？”殷老爺急切的問翠兒。
翠兒一臉不知所措，“剛去那邊，聽外麵的丫鬟說，小姐今日早上突發頭疾，不能下地，這會子已經躺下了。”
“啊？”殷老爺忍不住大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