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授花
那女子似乎已經猜到殷繡的心事，搶先一步抓住她的胳膊說到，“遮什麽？這樣美的人兒！”
說時一臉的笑意，似乎不是在取笑。殷繡又看向青梅和雪酥，見青梅一臉得意，這才輕輕的舒了口氣。
“殷妹妹的妝容真美啊！”
“太別致了！快告訴我們，這叫什麽妝？”
幾個女子不無豔羨的問道。
殷繡想起晨間出門前，青梅勒令她端坐在妝奩邊，如同微雕匠人一般精細而嚴謹的為自己化妝的情景。青梅還絮絮叨叨的說，殷繡從前老是坐不住，屋子裏頂多有些香粉，胭脂和黛粉還是從大姑太奶奶那裏借來的。
額頭上和鬢角邊的痘印赫然還在，赤紅的一點，十分顯眼，隻是青梅用細細的描筆，在痘印的周圍畫了一圈小小的花瓣，朱紅的花瓣簇擁著那一點，霎時間痘印變成了花心，她的額頭和鬢角邊，就出現了兩朵小小的梅花，煞是好看。
這時她已經神色如常，看了一眼三老等人，又低頭羞臊起來，頓了頓才道，“殷繡看書上說，古時有一位公主在梅花樹下休息，不覺有花瓣落在她的麵頰上，她卻渾然不知，被宮人們看到，反而覺得豔麗非常，爭相效仿。繡兒自知容貌平平，一時興起，才學那古人，用筆在自己臉上畫了兩朵梅花，姐姐們見笑了。”
說罷又向三老和曹老爺這邊躬身行了一禮，這場鬧劇也該收場，讓事情重歸主題了。
“嗯。”曹老爺讚許的衝殷繡點了點頭，三老也不再多言。
“殷家小姐才貌出眾，果然名至實歸。”曹老爺道，“接下來就是授花儀式了。”
“天呐！世子爺授花！”
“這位殷妹妹也太有福了！說不定轉身就成了親王妃！”
“真是羨煞死人！”
殷繡和青梅聽著眾人的小聲議論，忍不住喜形於色。殷繡卻不發一言，不動聲色的側目看向那高處的亭中之人。
“喲，輪到你出場了!”何公子揚眉高聲叫到，似乎比應該上前授花的那位辛公子本人更為激動，後者卻興致缺缺，頓了頓，正欲起身，忽見常護衛快步走上來，對辛公子耳語了兩句，又問，“主公，我們這會就趕回去嗎？”
辛公子已然神色大變，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頰更加毫無血色，劍眉微蹙，雖是竭力掩飾，唇角還是顯出倉皇之態來。許久，他才冷聲說到，“等這邊結束，就立刻回去吧。”
說著又對何公子道，“喂，我此刻心緒不佳，不如由你代我去授花吧。”
“我？”何公子大張著嘴，滿臉寫著不可置信，隨後又眯著眼睛，怪聲怪氣的說到，“你就不怕我捷——？”話未說完，就感到一雙淩厲的目光射到自己身上，如同一盆冰水從頭上澆下來，這才唯唯諾諾的笑道，“我去，我去。”
眾女子遠遠的看到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從亭中下來，身後跟著的丫鬟手捧燙金漆盒，知道那漆盒裏正裝著那絕美的魏紫牡丹，不由得又是一陣喧鬧。殷繡卻遠遠的瞧著，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起來。
何公子已經走到了三老等人身旁，相互見禮不提，又看向殷繡，十分熱情的向殷繡行了一禮。殷繡差點沒反應過來，幸虧青梅掐了她一下，她才慌忙回禮。
這時常護衛已經快步走過來，在太守耳邊解釋了兩句，辛公子已經悄然上了馬車，隻等著常護衛這邊快些一同上車。殷繡暗中捏緊了帕子。方才他站在圍欄前時，她就已經猜出，此人就是眾人口中的八親王世子，也是今日出席慶典的人中最位高權重者，明明是這人親手把她選為魏紫仙官，這時卻又不肯授花，反而轉身就走，這究竟是何意？
殷繡自覺被羞辱了，不由得怒從中來，再看眼前笑嗬嗬的何公子，越發是麵目可憎。忽然腦中生出一個不好的念頭來，不動聲色的獰笑了一下。站在一旁的青梅知道她又在打壞主意了，立刻橫眉怒視，提醒殷繡不要胡來。
殷繡似乎當真聽了勸告，垂首走到何公子麵前，跪坐於地，讓何公子親手將牡丹花插到了她的頭上。
一時間何公子的手指就在她的頭上不足半尺之處，殷繡有些羞赧，何公子卻一臉坦蕩，還快活的說道，“姑娘用的什麽香粉，甚是香甜！”香甜？殷繡抬眼看向四周，牡丹花叢中，蜂蝶交飛，心中一陣凜然。
“咕嚕嚕。”一陣悶聲傳入她的耳朵。
“小姐，”雪酥紅著臉，摸著自己的肚子道，“今日起得早，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呢。”
殷繡佯裝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又說，“隻能分你一塊，其他的，拿去給阿寧，分給官道上往來的流民吧。”
山腳下的官道是出入洛陽的必經之地，每日流民絡繹不絕，大多都是破衣爛衫，食不果腹的可憐人。
雪酥和青梅這才知道殷繡的心思，一一允下。正好看到一輛瘦馬拉的舊馬車從她們身旁經過，往山下飛馳而去。殷繡呆呆的看著，覺得這馬車似乎在哪裏見過，卻又記不真切了。
紅馬一路嘶鳴，帶著馬嚼子的口鼻唾沫橫飛，馬夫的鞭子一下、一下狠狠抽打在瘦骨嶙峋的馬背上，官道上有些顛簸，車輿一路幾次騰空而起，常護衛險些被拋下來，早市上往來之人隻來得及看到一股紅色的旋風飛馳電掣而過，賣青菜和賣魚的攤子不幸被掀翻了，爛菜葉子灑得滿地都是，瀕死的魚兒曝露在道路正中央，在半濕半幹的塵土中苦苦掙紮著。
馬車一路來到銅駝街上的一處人家門口，這是一個十分古樸肅靜的院落，黑漆木門外隻有兩棵柳樹，枝葉稀疏焦黃，似與這鶯鶯燕燕的春日格格不入。許是因為前幾日的凍雪，雖還卓卓挺立於此，其實內裏早已被凍死了。
不等常護衛攙扶，辛公子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快步行至門前，伸手敲門。
一個老家丁立刻推開門，一見辛公子，立刻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少爺，您可回來了！”
辛公子抿了抿嘴唇，停頓片刻才問，“現在情況如何？”
家丁垂下頭擦了擦眼淚，卻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轉身間辛公子帶向裏間東側的內室。然後就躬身退下了。
辛公子站在內室門外，卻不敢伸手扣門。劍眉深深蹙起，雙眸也緊緊閉住，不動聲色的深深呼出一口氣。
門內的人似乎受了驚動，一個丫鬟的聲音傳出來，“是世子爺回來了嗎？”